第五十五章
    朝廷全力运转之下,很快就造出第一批合适的蜂窝煤,免费发给受灾的百姓使用。

    起初大伙都不会用这东西,面面相觑,经过工匠演示才知道这东西到底该怎么使用,逐渐发现了它的妙处。首先就是省炭,如果计算好,一日大约只需要用四块到五块的蜂窝煤,比柴火省至少一半。第二就是火不熄灭,只要揭开瓦罐做的封气口,空气流通,过一会儿就能点着。以前家中都是在灶台里埋上一点炭灰,等要用时再拨开用稻草引燃。但一个不慎炭灰会熄灭,就要去邻居家借火。

    换成这个,盖上一整夜也不会熄灭,引火也更方便。

    见识到此物妙用后,百姓们一片赞叹,大大挽回了之前救灾米粮发霉的丑闻。

    皇上心头松气,只要民心安定,不出乱子,这场雪灾的后患也会随着时间逐渐平息。

    还有,该死的户部侍郎!救灾物资是定了制度,每五年检查一次,更换掉陈货,再填补上新货,眼看着要救灾,对方居然敢这么直喇喇的用发霉米粮去救灾!真是没把他放进眼里,也没把朝廷政务放进眼里。

    怪不得后面八王之乱时,来一个人兵临城下,城门司就开头投降,见微知著,可见这下官员骨子里就烂掉了!皇帝直接放了一个地图炮。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他一个人的锅,还是一群人的锅。想要查到证据,也不容易,皇帝微微眯着眼睛。

    在困境时不由得会想起天书的妙用,如果天书能提供一鳞半爪的信息,他也好顺藤摸瓜,试着捋一捋这一团乱麻。

    唉!

    他第一百零一遍的叹息,又重新打开天书,上面能显现的文字已经被他阅读了千百遍,默然于胸,一字不漏。

    咦,这类目之下,怎么突然多了一个分类?逸闻?是民间传说的意思么?

    皇帝心跳微微加快,连忙打开了逸闻这一栏,然后就被扑面而来的信息量糊了一脸。

    “xx少女时,曾经虔诚的爱过一个人,那个人如同天上星一般闪耀,是文章华彩的贵公子,京城少年中的翘楚。

    ......

    她倦了,不爱了,随他去吧。她要合离,离开这个人。

    却不想这个人,发疯一样穿戴着全套官服,在她小院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祈求她的原谅。”

    皇帝缓缓的扣出一个问号。

    等等,这是什么玩意儿?穿戴着什么?什么全套?他眼睛是不是花了?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发现那几个字还是没变,他也没有一瞬间变成文盲后,当场大怒。

    汰!无知小儿,你别让朕发现你的名字!不然朕非要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皇帝怒气爆发,陷入新一轮的摔碗砸碟中,等博古架上的碗碟砸了个干净,才有内侍小心的进来收拾残局,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等等,以后把这架子上的物件,都换成三文钱一个的粗瓷。”皇帝揉着眉头,嘟囔着“省钱”“不是朕扣”“物有

    所值”等等词语,空气里充满着静默的气氛。

    等内侍走了,皇帝捏着鼻子想,就算这逸闻如此气人,也难免从角落里泄露几分未来的信息,他要看,必须看,从里面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

    谁让只有天书能够提供这些信息呢,忍!

    *

    沈知澜最近过的不怎么快活,到处都是愁眉苦脸的百姓,即使自家没有受灾,这心情也好不了。

    物价更是涨的飞快,翻了一倍有余,不论什么玩意都在涨价。

    这也是赶上时机了,京城很多物资都是靠水运送到的,时近冬季,有些河道结冰运输不畅,难免会延误时辰,又加上先前遭灾的百姓恐慌,明明家中还有食物,却仍然一个劲的抢,涨价也抢,造成物价居高不下。

    虽到了春天肯定会回落,但离来春还有两三月,日子也要过呐。

    衙门已经对临时涨价的店铺进行了处罚,允许涨价,但不能涨的太过头,那些店铺便表面说是没货,其实放在库房,要熟人带,肯售卖。买几斤米粮,硬是搞出了黑市交易的架势。

    沈知澜家中不缺食物,但看着人心惶惶,也是难捱。

    这天,沈岩府上派人过来,请沈知澜过府一叙,沈知澜猜到是要说蜂窝煤的事,欣然赴约。

    果不其然,沈岩一见面就是大赞蜂窝煤的实用和便利,彩虹屁吹的沈知澜都不好意思了,他道“都是前人的智慧和功劳,我不过把它们整理出来,再加以整合罢了。”

    “就算是这样,也足够厉害了,我家的孩子看过这么多古书,也没寻到这样的巧宗。”沈岩对着他真是越看越爱,觉得是个难得的机灵孩子。

    他们一番客气,最后沈岩才说“敬献有功,皇上肯定有所赏赐,你且安心等等就是。”

    沈知澜对赏赐不在意,只是行礼谢过,又闲聊起来。

    沈岩一边闲聊,思路已经跑偏到别的地界,听说市面上米粮涨价的厉害,而他的库房里还堆着许多的米面,都是往年的货,本来也该在来年春天出清的。

    这么好的机会,要不要献出去呢?

    不,不行,光他一个人献东西太显眼了,别的宗室知道后,会恨死他的,觉得他非要出头显摆。

    他一面想着一面跟沈知澜聊天,就顺着嘴边溜了出来,让沈知澜也听见了,他微微一笑,“这有何难?叔父且听我随意聊聊,府上可以临时布置一个米粮铺子,安排伙计按照之前没涨的价格售卖米粮,百姓必定蜂拥而至。”

    “这,撑不了几天就该卖空了。”沈岩疑惑,这算什么好办法?

    “还有配置的措施,叫做,按照户籍限购。”沈知澜祭出终极杀招。

    没错,限购,每一户想要买到米粮的人家,一天只能买二斤米,堪堪才够一家三口人吃用,如果人口多了,还吃不饱,只能煮粥。

    但是这个做法有两个好处,限购之后,米粮才能长久售卖,不至于一下子就卖空了。第二个好处就是,这么少的供货量,对于无

    力填饱肚子的百姓是救命稻草,对于投机倒把的人是食之无味的鸡肋,谁能为了那几文钱的赚头,排那么久队呢?

    如此一来,一举两得,还省了筛选的时间。

    “妙啊!()”沈岩被说的豁然开朗,限购限购,真是绝妙的计策!?”

    他明面上是在售卖自家吃不完的米粮,不用得罪其余的宗室,实际上在赈灾,这么低的价格售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同样一举两得。

    这孩子是真有两把刷子!沈岩不由得感叹。

    他谢过沈知澜的出谋划策,匆匆去布置店铺。

    沈知澜耸肩,真是,前脚才刚忙完蜂窝煤,后脚又有别的事情,真是大忙人。

    *

    沈岩不光自己干,还悄悄联合了好几家别的亲戚一起干,他们的限购店铺出现后,的确让物价更稳定,只要店铺开着,就不用担心饿肚子,怎么样都能买到二斤米粮,足够一家人吃了。

    随着户部重建的展开,人心慢慢稳定了,虽然遭遇了灾难,生活还要继续,希望也会逐渐升起。

    局势稍稳,皇上便以雷霆之资,将户部侍郎下了大牢,还牵连了一大批人,一时之间,空荡荡的天牢里塞满了人,全是等待审问的嫌疑人。

    韩相出面求情,说户部侍郎尽管赈灾不力,但他刚刚上任四年,物资出错,未必是他的问题,不如将功补过,贬职处理。

    皇帝长长叹气,“若是为了赈灾,朕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这是为了旁的。”他将一张口供拿给韩相,“韩爱卿且慢慢看。”

    韩相不解其意的接过口供,越看越是冷汗涔涔。

    户部负责发放百官的俸禄,管着钱袋子,是名副其实的财神爷。偶尔遇上银钱紧缺时,就会用实物填补上,这也是惯常行事。

    但是,户部侍郎把这个惯例玩出了花。

    他将各种贵重实物折算成较高的价格,给低位官员发俸禄,小官小吏们拿到食物后,除了米面粮油这种实用的,其余都需要兑换成银钱,他再安排几个负责收购的小贩,咬死了价格不松口,又垄断了市面上所有收购渠道,让小官吏们不得不去他安排的贩子那里,然后接受压价。

    等收拢了一批贵重实物后,他再从贩子手里拿过来,继续充当俸禄发放,跟贩子们平分其中的利润。以胡椒为例,折算二十两的俸禄,香料贩子收却只肯给十六两甚至更低,侍郎记在账上的价格却还是二十两,一来一回,净赚四两。

    “该杀,果真该杀!这样的贪官,杀他都是便宜的!”看明白事情的始末后,韩相也怒了。

    他竟不知道这中间,有这样的弯弯绕,差点被糊弄了。

    “也不怪韩爱卿,朕起初也没看出其中的蹊跷,这圈套设计的巧妙,如果不是城中突然开始流行吃羊肉汤面,胡椒涨价,朕也不会看出其中端倪。”皇上笑了笑,“还真是该感谢那个带起羊肉汤面风潮的人呐!”

    “这也算是天降巧合,上天也不忍心蒙蔽您。”韩相轻轻恭维了两句,却没发

    ()现皇帝眼中隐隐的笑意。

    天意?是天意也是福运!什么叫做天命所归,他隐隐感知到,到底是何意义。

    此案被称为,胡椒案。一颗小小的胡椒,掀翻了一个大大的阴谋,还连带着让牵扯其中的人,全部获罪,或流放或贬职,都获得了他们应有的报应。

    而事情的掀起人,虽然在大街上听到了此事,却丝毫没想到跟自己有干系。

    他在茶楼里听说了户部侍郎被贬职流放的事情,不由得暗暗唏嘘。

    听旁边八卦的人说,户部侍郎也曾经是苦出身,从贫困之地一路苦读熬上来的,能混到侍郎的位置,极其不易,如果爱惜羽毛,日后封侯拜相青史留名也未可知,现在就为了贪污之罪,几十年的辛劳化为乌有。

    悲哉悲哉!

    沈知澜正在感叹不已时,突然听到隔壁桌的吵闹声。

    一个耳熟的男音斥责着“柳念,你过分了!你怎么能拿这么烫的茶水,浇到慧娘身上!你皮粗肉厚,便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么!”

    沈知澜倏尔把头转过来,乖乖,这语气真是太熟悉了,一听感觉身上就是一抖。

    他目光四移,寻找吵闹的源头,几棵植物把视线微微隔开,但也还能看到一点。

    沈知澜就看到一个男性的身影,旁边站着两个俏丽温婉的姑娘。

    沈知汝跟她一起出来的,正努力跟弟弟分享八卦,“刚才那位公子正跟旁人寒暄,没留神这边,个子高一点的姑娘坐在隔间里,个子矮一点的姑娘拿着茶水返回,然后我就听到叮当一声茶杯摔了,那位公子连忙冲进去,斥责矮个的姑娘。”

    “就算是茶水不小心打翻,也未必是矮个姑娘的错啊,这公子骂的好难听。”什么皮粗肉厚,能够跟着这位公子单独出门,要么是很近的亲戚,要么是妻妾,说话也忒难听了点。

    沈知汝喃喃道,女孩儿脸皮薄,她听着这样的骂声都来气。

    “再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知澜竖起耳朵,同时回忆,到底是在哪儿见过这位公子。

    那边争吵还在继续,不,这是单方面的指责,公子继续输出了一大段话,最后矮个姑娘才怯怯的说,“夫君你误会了,姐姐说茶水太淡了,想要加热水,又说不放心店里的小二,让我亲自去加,我这才端着茶盘过去,到隔间时姐姐突然站了起来,这才打翻了茶盘。”

    一个更温柔的声音轻言细语,“是啊,你误会了夫君,我不妨事的,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误会,即使真的是误会,看看你的手掌,都烫成什么样子了?”公子拿起高个姑娘的手掌,上面通红一片,“不管是误会还是有心,都该处罚她!身为妾室不敬主母,罪加一等!”

    又是姐妹又是妻妾的,关系网直接把沈知澜绕晕,他想了一圈才明白过来,应该是妻妾,也有关系亲近的妻妾互称姐妹的,不对,这两关系应该不好?

    思考间,沈知澜已经看清了争议的中心是谁,也想起他是谁。好家伙,他直呼好家伙。

    这不是他亲爱的表侄么?那日在沈葵府上,痛斥他是蛀虫是败类的谈大公子!

    撞上了就是缘分,择日不如撞日,沈知澜直接走了过来招呼道“呀,这不是表侄么?相请不如偶遇,今日竟然在这里碰见了!幸会幸会!”

    谈言志目光扫射过来,目露不悦,“你是谁?”

    “表侄真是记性不好,前些日子我们不是刚在葵哥儿的府上见过么?当时我正好送了一盆三彩菊花,给葵哥儿赏玩。”沈知澜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吟吟的,一口一个表侄的叫着。

    说到三彩菊花,柳慧和柳念的目光都转了过来,那等稀罕物,她们可是记得清楚,尤其是柳念,姐姐拿着三彩菊花,炫耀了好一阵,直到菊花凋谢才肯罢休。

    “原来是你。”谈言志终于想了起来。

    沈知澜点头,再次强调,“葵哥儿叫我一声小叔,这是我姐姐,从葵哥儿那儿论起关系来,不就是表侄么?咱们正好亲近亲近。”

    谈言志脸皮隐隐抽动,自然是不愿意喊出口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能扯到他身上么?

    沈知澜心知他不乐意喊,更是叫的亲热,“表侄啊,我听了你们争论,明白了前因后果,特意过来替你们断官司的,免得表侄不明真相,冤枉了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