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扬眉:“我可帮不上你。”
“帮得上的。”哪怕这会儿天色还早,杨氏也不想当街跪着,万一让人看见,就会惹人议论。她急忙起身,推了一把楚云梨,顺着进了院子,飞快将门关上。
“弟妹,我知道,我身为嫂嫂,有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这个人性子就是那样,喜欢争一时的长短,过去你为此没少生气,都是我的错。”杨氏诚恳地道:“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我求你,放过贵书吧!”
她说到这里,又落下来泪来:“只要你愿意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跪地磕头。”
说着,又干脆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
楚云梨漠然看着,并未伸手扶她,道:“你不是说贵书没有和小狗暗地里来往么?”
“不管有没有,你说他有错,那就一定有错。”杨氏颤着声音道:“弟妹,刚才我在外头听人议论说他们要将那个混混送到镇长面前,千万别去。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要是这事牵连上了贵书,他还那么小,往后怎么做人?还有娇娇,一个姑娘家险些被人欺负,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你别为了一时意气害自己女儿。好多人受不住,闲言碎语会寻死的,娇娇她一个小姑娘,绝对承受不起……你一定要三思啊!”
楚云梨好奇问:“他们要送混混到镇长面前?”
“是呢。”杨氏看她不知情,顿时生出来无限希望。有的人就是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兴许鲁小青也是如此,她急忙道:“事关娇娇名声,可不能允许外人乱来。你赶紧去将那个混混放了,当着众人的面表明不追究此事……”
楚云梨一合掌:“挺好的啊!”她振振有词:“就得杀鸡儆猴,最好是把那个混混打死,如此,往后在镇上的男人都不敢再对大姑娘小媳妇生出邪念。这是件好事,我为何要阻止?”
杨氏:“……”完了!
楚云梨还安慰她:“既然你笃定自己儿子没有干坏事,那把这事情闹大也没什么了不起。反正也不会牵连周家嘛,至于娇娇……当时我跳出来的时候,好多人都亲眼看见娇娇衣衫未乱,就是被吓着了而已。再说,娇娇以后是要招赘婿入门的,不怕被夫家看不起。退一步说,计较这种事的人,我也不会让他进门!”
杨氏哑口无言,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总不能说自己儿子真的参与其中了啊!
她咽了咽口水:“弟妹,你不要名声,我要啊!”
楚云梨沉下了脸:“我也要名声,不过是被逼到这般地步而已。谁敢欺负我女儿,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她一挥手:“你不用劝我了,如果有人愿意将混混送到镇长面前,我一定乐见其成。”
杨氏心中慌乱无比,到了此刻,她也顾不得其他,压低了声音道:“这事……贵书一时想岔了,确实是她和那个混混商量了的。”
话说到这里,察觉到弟妹杀人一般的目光,她急忙道:“其实是混混主动提的,贵书只是没有阻止而已。他回头就觉得这事大大不妥,跑来跟我认错。当时我还把他掐了一顿,伤在他肩膀上,你现在去瞧都还能看得见。”
掐伤是没有的,但杨氏也不认为鲁小青真的会去看。
就算真要去看,在那之前掐上两把应付过去就行了。
楚云梨漠然看着她:“不止是周贵书与人商量好,你也是知情的,对么?”
杨氏哑然,眼看面前女子满脸恨意,她慌乱地道:“弟妹,你别着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想阻止来着……”
楚云梨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你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杨氏被打得偏了头,口中一股血腥味传来。她不敢责备,也不敢生气,卑微地道:“只要你能消气,怎么打我都行,但只一样,你得放过贵书。你是他的婶娘,也是他的长辈,多疼疼他吧!”
楚云梨满脸的嘲讽。周贵书就是从长辈这里得到的太多,所以才会在不如意之后想出这种恶毒的主意。或者说,他做这些事之前就知道哪怕东窗事发也会有人护着自己,所以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我不会管,你走吧,往后我没有周家这门亲戚。”
周兴旺早在人进门时就已经醒了过来,但他知道自己出去也会左右为难,便假装自己还睡着,一直躲在屋中,听到这话,心头暗自叫糟。他将周贵书母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得不出面:“大嫂,一大早的,这是做甚?”
杨氏听完了的鲁小青话,只觉周身冰凉,看见周兴旺出现后,如见救星:“二弟,你快帮着说说好话。”
周兴旺心头又骂了一句,道:“贵书做的事实在太过分了。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家中的几个侄子,他可倒好,就没想过万一娇娇被人欺负,想不通寻死么?”他咬牙切齿:“我没有这样的侄子,也没有这样的亲人。你走吧,往后逢年过节,我不会再登门,家中也不用再准备了。”
这是要断亲。
杨氏面色大变,周家唯一让人看得起的就是这门姻亲,还因为鲁家就得一个女儿,村里不少人都以为这铺子早晚会落到周家人手中,因此,贫穷的周家财和村里人截然不同,谁看了都会尊重几分。
现在可倒好,有了周兴旺这番话,不说铺子的事,以后没了来往,谁还会拿周家当一回事?
尤其还是因为周贵书的算计而断亲,怕是往后几十年过去都还有人议论此事。
“二弟,别乱说话。”
周兴旺一本正经:“我没有乱说。嫂嫂,我知道侄子很亲,但再亲也亲不过我自己的亲生女儿。早在他欺负我女儿时,就应该会想到有今日。爹娘那里,等他们过世,我会出面带孝,除此之外其他的时候,我再不会出现在周家院子里。”
他上前扶人:“往后你们也少登门,走吧!”
男女有别,杨氏自然不让他扶。
周兴旺却步步紧逼,将她逼到了门后。打开门直接将人给推了出去。
杨氏急得涕泪横流,这一出去,儿子很可能就要名声尽毁,会被众人斥骂。到了这一刻,她是真的后悔了。
“二弟,你不要赶我走。我们真的错了,我给你跪下还不成吗?”说着,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磕着头道:“等贵书腿好一点,我让他来给你跪!往后下半生给你们家当牛做马,你放过他这一回,求你了……呜呜呜……”
周兴旺看着面前的嫂嫂,心头特别不是滋味。他也不愿意两家弄成这样,但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任性。身后妻子还看着呢。
“走吧,别再来了。”说完,抬手关上了门。
院子里,周兴旺回过头看向妻子,讨好着问:“小青,我做得对吗?”
楚云梨冷哼一声:“你那个嫂嫂最奸,明明事情都是她做的,却从头到尾不承认,非说是周贵书的错。”
周兴旺沉默:“其实我爹娘还是不错的。”
楚云梨嘲讽道:“若不是他们一味宠着周贵书,那混账也不敢做这种事。”
周兴旺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鲁小青都能怼回来,当即不再开口,乖觉地去厨房做事。
楚云梨看着他的背影:“你如果觉得我太过分,可以回自己家去。我不拦着你。”
听到这话,周兴旺身形顿住:“小青,我们多年夫妻。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这也太伤我的心了……娇娇是我女儿,她被人欺负我也很难受。昨天若不是你出手太快,我也要动手教训人。”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就不再说。
因为眼底青黑的鲁娇娇出现在了屋檐下,楚云梨上前握住她的手:“睡醒了,想吃什么?”
鲁娇娇沉默了下:“娘,我想出去走一走。”
楚云梨颔首:“咱们出去看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说着,拉着人就走。
镇上的吃食还是不少的,不过,鲁娇娇并不是为吃而来,发生了昨天那种事,她出门更想知道外人是如何议论自己的。
好在看到她的人都挺友善,大部分人还和以前态度一样。有少部分人在暗地里指指点点,但说的都是那个混混和周贵书。越是往前走,看到的人越多,鲁娇娇心头愈发放松。
等到母女俩用完了早膳回到铺子里,鲁娇娇已经和往日一般无二。
天亮之后,镇上好多人一起结伴,将混混送到了镇长家中。
镇长消息灵通,昨天就已经听说了此事。其实镇长不是官员,只是读过几天书,又被镇上的人推举出来,平时帮着断各种家长里短的小事。
看到混混,他也觉得头疼,这种事情,无论发生在哪个镇上都不太好,显得镇上的风气不正。
“打他二十大板,再赶出镇子去,且往后不许他再回来。”
这自然是最好,像这种人,留在镇上那就是悬在众人头上的一把刀。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出手?
混混哭天喊地求饶,非说自己无辜,说自己是受人指使,一时想岔了才做这种混账事。于是,周贵书不可避免的被带了出来。
周贵书断了一条腿,昏睡了一夜,天亮了才醒的。面条都坨了,忍着疼痛吃了一碗干不干稀不稀的早饭,边上母亲还哭得厉害。他听在耳中,只觉得头疼,身上的伤也更痛了。
“娘,你别哭了行不行?”
杨氏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担忧,她都不敢听外头的动静,怕下一瞬就有人进来抓儿子。但也不敢不听,万一人到了跟前,还不知道连个准备都没有。这样复杂的心绪,她没法跟儿子说。
周贵书却愈发不耐烦:“大夫都说我这腿能养好。最多就是有点跛……婶娘下手那么重,这事就这么算了吗?爷奶怎么说的,有没有说要找她算账?”
杨氏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趴在儿子躺着的小床上,哭得不能自已,半晌都忍不住。周贵书愈发烦躁:“能不能别嚎了?”
恰在此时,外面有好几个人结伴而过。杨氏吓得立刻住了口,之前耳朵听外面动静。好在只是路过的人,听着动静越来越远,她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
周贵书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试探着问:“娘,又发生了何事?”
杨氏看着面前儿子,未语泪先流。好半晌才忍住了激动的心绪,带着哭腔把事情说了一遍。
周贵书是个半大孩子,做事全凭冲动,听到这话后吓了一跳:“镇长会如何处置我?”
关键不在于如何处置,而是这罪名若是摁在了头上,往后这一生都别想摘掉。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几十年之后都还会有人记得这事。杨氏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也跟人议论过别人家的闲事,就觉得特别难受。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儿子也会沦为别人口中的谈资,且一说就是几十年。
除了这种事,儿子还怎么娶妻?谁愿意嫁给他?
这可是她的长子,人家笑话儿子,同样也会笑话她不会教孩子。
杨氏只要一想到以后,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去死。
“贵书,我也不知道。”
母子俩都满脸惶然,而外头又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杨氏心头生出了几分侥幸,就希望这些人如方才一般只是路过。
但那不过是她的奢望罢了,转瞬之间,一群人就已经到了院子里,找到了母子二人。
“镇长说了,让周贵书过去一趟。”
杨氏心头咯噔一声,却还是不甘心,急忙上前拦着众人:“我儿子身上的伤很重,若是贸然动他,兴许会伤上加伤。若伤了他的腿,害他变成了瘸子,你们谁担待得起?”
胆小的人面面相觑,也有那胆子大的压根不将这番威胁放在眼里,上前推开了杨氏:“这种混账,腿断了才好呢。方才镇长都说了,将那个欺负女人的混混赶出镇子,一辈子都不许他再回来。”
听到这话,周贵书脸色都变了。
如果把他也赶出去,他还怎么活?这还拖着一条腿呢,难道去做要饭的乞丐?
他才不要!
“事情跟我没关系,你们放下我。”
他声音凄厉,吼出来的语气都是颤抖的。但却没有人搭理他,饶是他努力挣扎,却还是被抬出了医馆,在众目睽睽之中抬到了镇长家长。
这一路上,周贵书满心都是自己要被赶出镇子的恐惧,压根顾不得外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叫喊,好多人都围拢过来。
等到了镇长家里看热闹的人,又比方才多了一番,周贵书被放在地上后,急忙就往镇长面前爬:“他跟我没关系,我跟他都不认识,从来没有商量过任何事,他做的事情与我无关……”
出口就是撇清之语,恨不能离那个满身血污的混混八丈远。
混混也只剩下了一口气,听到这话后,气得当场晕厥过去。
事实上,混混晕厥过去和强撑着与他据理力争,说两人之间来往的那些事,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毕竟,在周贵书过来之前,混混已经说了好几次两人商量事情的前后,期间路过了哪些人。
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无论周贵书如何辩解,都不可能摘出自己。
杨氏蹲在旁边,只觉满心无力。她目光左顾右盼,只希望周家人出现在这里。早上一听到传言,她立刻就找人回去报信了,可到了此刻,周家人一个都未见。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下一瞬,周母的哭声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冒出,杨氏大松一口气。
周母挤出人群,扑到孙子面前:“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事情得好好查清楚!”
正因为查清楚了,周贵书才脱不了身。
杨氏闭了闭眼,凑到婆婆身边,低声道:“贵书他确实……”
周母不知道母子俩私底下商量的那些事,但从混混的态度和二儿媳的怒火中,已经猜到了大半。若不是孙子真的牵连其中,真的干了坏事。鲁小青不会那么生气,也没那个胆子敢直接上门来闹。
听见儿媳这话,周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一巴掌,又狠狠将人一推:“确实什么?外人不相信就算了,连你都不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你这是要把贵书往绝路上逼啊!我们周家就是因为有了你这种拎不清的人,所以才会沦为笑话。早知如此,当初我说什么也不娶你过门,你这个灾星!”
其实她更想骂的是儿媳不会教孩子,这分明是把孩子往歪路上领。
“你滚!”周母越说越生气,伸手一指:“我们周家没有你这种毒妇,回头我就找了杨家人来给你一封休书。滚远一点,不要在这里伤我眼睛。”
杨氏没想到婆婆会突然发难,还发了这么大一通火气。她脸上刚挨一巴掌,这会儿另一边也挨了一下,两边都肿了,说话都不太清楚:“娘,你救救贵书啊!”
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周母心中痛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其实她也后悔了,又不是经常在孙子面前念叨一些鲁家铺子的事,孙子应该不会犯下这种错事。
“贵书,你快跟镇长认错吧!”
消息传回周家时,一家人刚刚起身,也全都知道了事情很严重。但除了周母愿意跑这一趟,其他人都觉得丢人,一个个的上山干活了。
周母也怕丢脸,也怕被人笑话。但相比起这些,还是孙子比较重要,所以她直接脸都不要了强撑着过来。
周贵书一脸麻木,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弄成了这样。在他看来,鲁娇娇一个小姑娘根本就不可能敌得过大男人的力气,而那个混混也不是傻子,找一个人少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得逞?
事情只要一成,姑娘家失了贞洁,除了嫁人之外,别无他法。而混混家中就只有一个独子,只要咬定了口说自己不入赘,难道鲁家还真能不嫁女儿?
只要鲁家将闺女嫁出去,他就有机会了啊!
算得好好的事情,怎么就偏成了这样?
“快点啊!”周母见孙子发呆,忍不住上前推了一把。
再不求情,就真的要挨板子,要被赶出去了。
镇长一直在旁看着,没有立刻动作,一来是想让众人知道周贵书也参与了其中,二来,也想看看他认错的态度。
周贵书被祖母推了一把,终于反应过来。深深趴伏下去:“我错了。”
这一认错,周围一片哗然。
无论混混如何指认,这种人都不认为身为堂弟的周贵书会害自己的姐姐。可他承认了!
也就是说,他真的找人来欺负自己的亲堂姐。简直和畜牲无异。
听到周围人指指点点,周贵书只觉得脸上发烧,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求您放过我这一回。”
镇长面色复杂,这也才十三岁的孩子而已,他摆了摆手:“我不是断案的官员,只是坐在这里显得公正罢了,你伤害的人不是我,我没有立场原谅你。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你可以去求求苦主。”
这世上的许多人,都挣脱不了血脉亲缘。好像无论犯了多大的错,只要是亲戚,就该被原谅。
镇长也是顾虑着这些,所以才说了这样一番话。万一周兴旺想要原谅侄子,他却非要严惩凶手,就是罔顾了苦主的想法。
周贵书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亲二叔身上。
周兴旺察觉到侄子眼神,只觉头皮发麻。
千万不要开口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