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烟雾。
姬县尉老娘病了多日,又一天一夜不睁眼,时讲胡话。巫师头带羽毛,绚丽衣裳飘着香气,手执雉羽,说是冲撞了山鬼,摆了火盆,烧了艾草,领着一群人转圈跳舞。夫人和两女儿陪着,满脸愁容。一偏房生了儿子,才一岁多,在一边哭闹。几个女仆站着。
姬县尉跪床前,满心愧疚。
以前,常年在外打仗,觉着没有孝敬老娘,做了武官安稳了,便差人回老家灞水边的灞上,接来老娘。村里羡慕,老娘风光。从灞水过蓝田,翻了秦岭,一路走丹水、汉水、江水、云梦泽、荆江、洞庭湖、湘水,从罗江来到罗县,千辛万苦。老娘风光一阵,新鲜一阵,不习惯了,又想老家儿子、孙子了,便要回去。这里没熟人,语言不通,更难受湿热天气,便天天喊着回去。姬县尉觉得好不容易来了,还没孝敬够,便哄着改日就走,就这样过了几年,老娘渐渐病了,又不敢送回去了,怕路上受不了。
姬县尉跪着陪了一夜。天亮了,老娘沉沉睡去,姬县尉也眯了一会。
家奴来报,说外面急事禀报,姬县尉迷迷糊糊,本不想理睬,忽想征粮集捐是大事,便红着牛眼睛,打着呵欠走出来。
一看来人,尖嘴猴腮,骨碌碌两只眼睛,一皱眉,依稀想起刘二手下,便瞪起牛眼喝道:“一早何事啊?怎的直来见本官。”
“尖嘴猴腮”一愣,自己送玉佩给他还拍自己肩膀呢,便点头哈腰说道:“姬将军,小人是——”。
姬县尉摆手,闭着眼睛疲惫说:“认得,甚事呀?”
“尖嘴猴腮”一喜,连忙说道:“禀姬将军,来了一伙外乡人,贼头贼脑,在养兼那里,怕是劫粮船的贼人。”
“外乡人?”姬县尉眨眼,又看着“尖嘴猴腮”:“怎的不报樊将军?”
“尖嘴猴腮”受了风寒流鼻涕,抹一把鼻涕甩地上,伤风塞鼻子瓮声瓮气说:“先报了樊将军,樊将军却不信说是做买卖的。”
姬县尉皱眉。
“尖嘴猴腮”说道:“那伙人见了养兼又去见屈权、屈能,总是避着人呢。”
姬县尉瞪眼:“哦?”
“尖嘴猴腮”清鼻涕又弯弯流出来,赶紧一抹,一皱眉伸手进去扣几下裤裆,皱眉说道:“这会一早,呃,又在养兼家了鬼头鬼脑的。”
姬县尉又问道:“不是这一带的?”
“尖嘴猴腮”答道:“眼生得很像有钱的人。”
姬县尉骂道:“鸟人,懂个屁,那就是做买卖的,劫粮船那么多贼人就是这里刁民,几个外乡人劫了粮船运去哪里?”
“尖嘴猴腮”眨眼,鼻涕又下来,一抹鼻涕顾不得又去扣几下裤裆。
姬县尉见了恶心,又忍不住笑了,“你个鸟人,夜了好使啊?”
“尖嘴猴腮”也顾不得,侧身皱眉伸手裤裆摸一阵,眼珠转几下,鼻涕手捏出两只大黑蚂蚁,“蹲树林里守人,不想是个蚁窝,痒死了”,“哎呀”一声,侧身一弯腰又去摸,一边皱眉,大腿根到处搜索蚂蚁。
姬县尉忍不住嘿嘿笑,“咬你个鸟”。
养兼茅屋前,一群人散乱站着,有的靠着树干。景兰眯缝眼眨着,手指点着,沙哑说道:“喂,还练个鸟,喊来。”
养兼原是楚王身边将军,不是哪个都喊得动的,抬头望天,笑道:“也差不多了。”
屈权说:“伯咏的三生剑法也要常练”。
“大黑痣”在不远处靠着树干,听了扭头看。屈能摇头。
景兰冷笑:“又来,郢都时就不敢跟我比。”
项辟也笑:“也不肯跟末将比。”
“野狼眼”在树边站着,走过来四处一看,“我去喊来,在哪?”“野狼眼”望养兼。养兼不理他,只当没听见。
景兰见了,一笑说“哦,庄夫那里见过,忘了讲”,一招手,喊过“野狼眼”几个汉子说,这是哪个哪个,剑术怎么厉害。屈能、屈权和养兼冷眼看着。
一个铁塔大汉,粗壮得没脖子,在郢都时就跟着景兰。其他五个虎须大汉一身黑毛,彪悍强壮,是追随景兰复国的江湖豪杰,人称“荆州五杰”,身手了得。人称“荆大”的汉子横着浓黑眉,人称“荆二”的汉子瞪着野狼眼,人称“荆三”的汉子挂着大蒜鼻,人称“荆四”的汉子眯着三角眼,人称“荆五”的汉子露着大黄牙。
养兼几人一个名字都没记住,只含糊听得荆大、荆二一路排序。
景兰又对六个大汉说道:“这是屈司徒,这是屈左司马,这是养将军,都是朝廷大臣、将军。”
六个大汉拱手,屈能几个点一下头,一摆手。
树林里,只见屈辞走过来,众人拱手见礼。
屈辞四处一看,对众人说道:“宝剑、弓箭,都收好。”
荆州五杰等几个,大眼瞪小眼,又看景兰。众人腰里只有短刀,宝剑都装袋子里伪装着。“大黑痣”过去翻一下,一把提起,走到养兼身边。荆大“浓黑眉”见景兰不说话便也不吭声,其他几个见了,便默默看着。养兼一摆头,带“大黑痣”进了房子。
屈辞看一眼屈权、屈能和项辟:“今夜吧。”
项辟点头“哦”一声,屈权犹豫一下和屈能点头。
景兰说:“伯咏啊,我看这边,真是复国的好地方。”
却说外面树林里,那个刘二,五大三粗,一脸横肉,树林里带十几人,拿着短刀、木棍、绳索和锋利竹竿,远远守着路口,可是久等不见“尖嘴猴腮”带人来,也是焦急。
一个长着吊眼睛的汉子说道:“报甚官,看着有钱昨夜就做了。”
刘二骂道:“懂个屁,人家有短剑,也不知哪里人你就打得过?”
众人佩服点头,都骂吊眼睛。吊眼睛讪笑着,也点头。
刘二又笑:“官兵一来,抓起来就是功劳一件,日后,姬县尉更看重我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