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过去。
被传唤到警局的岑让川还没回来。
银清抱着黑猫坐在回廊下,一边等一边网购。
看到喜欢的,眼睛眨都不眨地买买买。
刚出警局大门的手机开机,立时传来叮叮咚咚的提示音。
定睛一看,全是银清的购买记录!
昨晚上开通每月五千限额的亲情卡,余额仅剩三百块。
岑让川恨不得扫辆共享自行车,风驰电掣闪现进老宅,然后抓起银清的领口痛斥他这个花法,她都撑不到第二年!
才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哐哐花了四千三!
四千三!
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工资啊!
他居然趁她不在,水灵灵地花完了?!
岑让川昨晚就把大额开销诸如家电家具之类的一口气全买完了,想着银清每天不知道从哪弄的钱买食材,这才开了五千给他。
她一个人吃,每个月伙食费撑死一千多块!
更别提小镇物价比大城市便宜了一半。
败家男人!
她非得看看他把钱花哪了!
然后把他的淘宝宝卸载,换上拼刀刀!
岑让川在金钱的刺激下,愣是靠着自己的双腿把步行四十五分钟的路程缩短到二十九分钟。
等她气喘如牛满身大汗窜进宅子,空气里的特别的味道让她呆了呆。
好诡异的气味……
诡异到让她一下子缩回脚。
甚至有点不敢进去。
岑让川迟疑着拿起手机,给银清发信息。
[警局说有些疑点,今天我先不回来吃饭,晚上吃完饭再回。]
点下发送,她转身要跑,身体僵了僵。
银清不知道从哪过去的,慢慢悠悠拿着手机从桥上走下来,微微笑着看她。
他今日穿着一身黑,暗纹在绸缎上流动,衬得肌肤如白玉,似有些微微透明。因着眉骨高,显得眉眼深邃,长睫如羽,投下一层阴影在脸上,如画布上竹林投下的写意影痕。
浓密柔顺的黑发用带链金筒扎束至一边,斜放在胸前。阳光下,那小金筒和挂在他胸前盘扣上的单片镜闪闪发亮,打破浓黑带来的沉闷感,多出几分贵公子的矜贵和读书人的书卷气。
以上是外人看来的视觉。
在岑让川眼里,他就像个性转版的黑寡妇,要取自己狗命。
“嗨,好巧。”岑让川尴尬地打招呼,另一只手紧急撤回微信。
银清却比她早一秒,拿起手机,同时按住电源键和音量键。
“咔嚓。”
截图。
慢了一秒的岑让川:“……”
她的手速居然比不过一棵树……
坐在饭厅。
红木八仙桌上,两菜一汤。
分量不多,明显是要走精品路线。
银清还刻意只做了她一个人的分量。
旁边再次飘来期待的视线,盯得她冷汗直冒。
岑让川做足心理准备,指着那盘青青黄黄中带点粉的菜,嗓音微颤:“这是什么……?”
“芫荽榴莲炖猪蹄。”
“这个呢?”
“芹菜炒绿豆饼。”
“……汤呢?”
“姜丝土豆西红柿汤。”
沉默。
岑让川沉默。
岑让川唯有沉默。
谁能想到,这饭桌上最正常的居然是姜丝土豆番茄汤?!
她拿起空碗,尝了一口汤,又默默放下。
“你……汤底用的什么?”
银清想了想:“好像叫什么阿萨姆奶茶。”
“……”岑让川咽下口中酸酸甜甜带辛辣的汤,忍不住说,“你要不,还是让我吃外卖吧?”
反正她现在不是那么想活着……
银清这再创新高的手艺……
她宁愿去喝小作坊的洗锅汤!
“很难吃吗?”银清对自己的手艺终于不那么有信心了,“我是电视上看到这些广告,以为你爱吃,我就糅合了下……”
“你多久没做饭了?”
“我死后……就没做过……”他的声音低下去。
岑让川追问:“那你没尝过哪不对吗?!”
“……我把,我的嗅觉和味觉,分裂出去了。”
“哈?”这玩意还能分出去?!
“五感通达,六觉俱存,会让我感觉痛苦,我就……分出去了。”银清似乎不愿解释。
岑让川却懂了。
自认识以来,他只会在动情的时候吐露心声。
诉说他的痛苦,诉说他的爱意,诉说他的千年孤寂。
清醒时,他只会偶尔拿几句话挤兑她,好讨要点能缓解孤独的东西。
蓦地吃到一口玻璃渣,岑让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现在才知道,他的感官并不完全。
所谓的黑暗料理,也只是看电视广告觉得好所以全部掺合在一块。
她却以为他是故意的。
岑让川有点小愧疚:“掌管你味觉的分身在哪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你在这了,他们也会回来。”被嫌弃厨艺的银清闷闷不乐,“过半个月大概会陆陆续续出现。”
“我……不会有危险吧?”她可还记得他有部分分身恨她入骨。
银清叹口气:“可能吧。”
岑让川瞪他。
银清这才慢慢悠悠地说:“我分裂的时候会很痛,不记得也正常吧?谁让你以前冷落我,屋子又大又冷,说好闲时陪我,转头就跟其他男人谈天说地,心生怨怼,还没人倾诉……”
他越说声音越低。
末了还看她一眼,带着点幽怨。
岑让川:“……”
她耳朵没问题,都听得到。
非得把自己说得跟无情帝王似的,他又不是冷宫的妃子。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岑让川秉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念头,硬着头皮把一桌黑暗料理吃完。
银清心里那点郁气散了些,轻哼一声:“只要我在,他们杀不了你。”
“你要是不在呢?”
她就要被大卸八块了?
“等会去摘一片我的树叶,戴在身上,这样我随时随地都能出现。”
早不说。
岑让川自觉去后厨洗碗。
她还是第一次来宅子的灶房,这个地方已经被银清收拾干净,老鼠洞都被补上了。
岑让川开始边洗碗边在心里琢磨该怎么跟银清说那件事。
她自认为想法不错。
而且银清见识到了现代社会的网购,应该会同意?
她心不在焉地去井边打水,麻绳粗燥,勒地手掌疼。
木桶一扔下去。
岑让川晃荡几下绳子。
幽深的古井,井口略有青苔覆盖,视线再往下,黑暗中唯有水面泛出点光亮,被木桶搅地稀碎。
她刚要发力扯上来,麻绳绷直,木桶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她一用力,差点摔进井里。
“怎么回事?”岑让川踩在井沿往里头看。
她力气不小,不可能连一桶水都拽不上来。
井里除了水声,还隐约有另外一种声音。
岑让川好奇地伏低身子去聆听。
那似乎是一种不知名生物的呼吸声,慢慢悠悠,绵长广阔。
像极了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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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上听到的鲸鱼叫声,又有点像……
像什么呢?
岑让川收回脚,趴在井口砖石上。
浓黑的水里,有道如烟似雾的东西一闪而过。
她揉揉眼睛,再去看水里,什么都没有。
可井里的声音异常吸引她去听。
不知不觉间,岑让川大半身子都探进去。
银清清理完后厨,正好奇她怎么还不把洗好的碗拿进来,出门一看,呼吸一滞。
他来不及思考,瞬时出现在她身边,猛地把人从井里拉出来。
岑让川立时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连退几步,捂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大口喘气。
银清没有说话,低头看一眼井里,然后说:“你去休息吧,这我来收拾。”
“啊?”岑让川一愣。
银清琥珀色的眼睛看过来,她挠挠头,扭头离开。
所以,井里有东西?
岑让川想着,走去主屋小楼。
银杏树遮天蔽日,枝叶茂密。
黑猫趴在树干上,四肢往下垂。
岑让川踮脚,去碰它的尾巴。
黑猫睁眼懒懒看她,收回尾巴,继续趴着。
她踩上石凳去捏它的脚,它也不反抗,只是偶尔用爪子拍她,提醒她过于用力。
半个小时后。
银清满手是水出现。
他的手背红红的,像被谁用力搓揉过。
岑让川心虚地缩回自己的咸猪手。
黑猫“喵”一声,伸了个懒腰,消失在茂密的银杏叶中。
“帮我涂。”银清从口袋里拿出护手霜丢在石桌上,颇有点颐指气使的傲娇样。
岑让川哪敢不从,她还有事想问他。
银清不知道哪买的护手霜,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精味。
她拿出纸巾给他擦干,挤出一小坨晶莹的膏体,慢慢打圈给他又揉又按。
“有事求我?”银清歪靠在石桌上问。
“我跟你说件事。”岑让川挪了挪,靠他更近。
银清被她按手按得舒服了,微微眯眼,懒散地“嗯”一声。
“不是要攒功德嘛。我想着,你会不会一些能祝人心想事成,考公上岸,身体健康的小法术,可以附着在些小东西比如树叶玉器上面。现在网购发达,先通过小单慢慢积攒人气,等到名气传出去,就会有大单出现,你觉得怎么样?”
“一边攒功德,一边赚钱?”银清一针见血。
岑让川揉得更起劲了:“怎么样,怎么样?你会不会,会的话我今晚开个小网店卖一卖。”
“会不会……”他缓缓靠近岑让川,“得看你。”
琥珀色的眼眸里染上欲色。
岑让川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卖/身这一天。
银清接着说,白玉般的脸上染了一层绯红:“我买了……那个,等它到了,你试试对我……”
他眼睛亮亮的,双手攀上她的脖颈,单膝跪在她面前,眼中充满渴望。
这一瞬间。
岑让川眼前忽然出现幻觉。
如一滴水溅入湖面,泛起涟漪。
他的面容变得更为年轻稚嫩,天生琥珀色的双眼在阳光下愈发金黄璀璨。墨色长发用一根金簪簪起,斜斜歪在脑后,单侧长耳饰垂下,金链和一绺长发乖顺地垂在胸前。
深红色外衫绣满暗纹,服帖地穿在他身上。
精致又矜贵。
他对自己说了什么,弯起漂亮的眉眼,爱意浓到快要溢出。慢慢的,他靠近,敛下双眸,似是不敢触碰,似是克制,在她唇边印下如蜻蜓点水般的吻。
青涩又温柔。
和如今,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