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错位路途
    宅子里多出了个东西。

    虽然看不见,但能明显感觉到。

    饲料店老板的家人应是看到什么所以才会仓皇逃走。

    让镇子上对于凶宅愈发讳莫如深。

    手机店店主发来消息,饲料店老板家人每天都在离凶宅最近的地方蹲点。

    可是,蹲她干什么?

    岑让川百思不得其解。

    银清自从上次被她拒绝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现身。

    要不是每日饭点,后厨都会准时出现饭菜,她都要以为这宅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居住。

    她要是因为忙网店和宣传的事忘记吃,他还会以黑猫的形态蹲在窗口静静看她。

    到了晚上,时间开始有点难熬。

    床上出现手掌印后,岑让川没敢再接着回去睡。她买了个折叠床,就睡在银杏树旁边,银清像是知道,每晚会以黑猫的形态陪她,就是不说话。

    这几天她也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主动找他。

    宅子里安置必备电器,空调冰箱热水器等等又是一大笔钱。

    银清买的快递也到了,堆满主屋小楼一层。

    买下它们的主人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买过东西,那堆快递堆满一楼愣是没人拆。

    岑让川偷偷摸摸从宅子小门出去,避开饲料店老板家人。

    去附近的快递点谈完网店快递费,又寄完一小批快递后回到宅子的主屋小楼。

    “银清?”她刻意站在树旁喊他。

    没有动静。

    “你的快递都到了,赶紧出来吧。”岑让川支起耳朵,“我们一起拆。”

    前半句话依旧没动静,后半句话头顶有了一点动静。

    无风的环境下,一片树叶盘旋下落,摇曳着落在石桌上。

    岑让川不由想到几天前他离去时候的最后一场对话。

    他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和他做。

    她忙网店的时,没有搭理。

    他重欲,究其深层原因,更像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缺爱行为。

    一场欢爱,占据的时间并不长。

    他却能只能一次次用这种方式,填补过去的孤寂。

    他说,爱和欲你总得让我满足一样。

    她前世今生没有给过他爱,那么就必须满足欲。

    是这样吧?

    岑让川想着,忽然想知道银清之前的事。

    千年以前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他不愿意见她可怎么办?

    岑让川叹口气:“你买的玉具(shi)那些我没退。”

    一句话,她立时听到树的另一侧轻飘飘的落地声。

    枯叶被踩出细微声响,馥郁的草木香气弥漫。

    他绕过银杏树,目光明亮:“你真没退?”

    几天不见,他没有太大变化。

    浅灰色龙纹上衣白裤子,半扎发,倒是多出几分雅致。

    “没,你去拆了就知道。”她把口袋里拆快递的小刀递给他。

    “一起吗?”

    “一起一起。”

    四千三,目测五十多件快递。

    纸皮箱堆起来都够十几块钱。

    银清一边拆一边问:“你怎么不去见饲料店的家人?”

    岑让川无语:“我又不是活腻了,去见他们做什么?”

    “他现在还不能相信自己已经死去,逃出来了,迟早会找到你的。不如你去他的墓地看看?”

    “这事先放放,我问你件事。”

    岑让川没说完,银清已经回答她:“你在山上见过的女鬼也跟来了,前几天她跟你一起睡觉。我看你太害怕,就来陪你……”

    话音未落,岑让川抡起胳膊直接给他一个锁喉:“我就知道她在!你怎么早不说!?这几天你还不出现,就让你那破猫形态守门有什么用!”

    银清顺势倒入她怀中,微微仰起头,像自愿挨近。

    他抬起手,抚上她的脸,声音平静:“我就算以现在的模样去守着你也没用,我看不到,只能用分身。”

    “看不到?”岑让川放开他,疑惑地去看他眼睛。

    他微微敛眸,视线落在她唇上:“视力时好时坏。”

    “你把你掌管视觉的分身也分出去了?!”

    近看他的双眼,岑让川根本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偏细长的眼眸里,琥珀色虹膜如被夕阳照染的金色潭水,盛满璀璨细碎金箔。金棕色睫毛根部是较深的棕,宛如潭水边生长的植物,包围在水边。

    现在这双眼睛,正倒映出她的影子。

    “分出去了。”他望着她,缓缓转身,衣摆下,一截白皙如玉的腰若隐若现。他说,“不然,每日都想看你。”

    岑让川按住他即将亲上来的动作:“有没有办法……把她弄出去?”

    “我只能让她远离小楼,呆在池塘附近。可你迟早会碰上她。”

    “迟早?”岑让川虽然有直觉自己会跟女鬼扯上关系,但被他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大概……不久?她会是你第一个大单客户。抱歉,我现在五感不全,不能像以前那样给你来一卦。”他说完,暗示性地用脸蹭蹭她。

    工具到齐,比起千年前似乎更加精致。

    他想让她在他身上试试。

    可岑让川皱眉沉思片刻,不顾他的暗示,抽出手机给刘庆远发了条微信。

    [岑让川:老登,你还活着?]

    对面秒回。

    一个红色感叹号蹦出。

    [您已不是对方好友,请发送好友验证。]

    约莫是好几天没见,银清比起几天前愈发缠人,恨不得就在这推倒她吃上自助餐。

    岑让川没再像之前那样态度冷淡,让他缠,一只手却不让他更接近:“我问你,饲料店那个怎么解决?”

    “去他坟上埋雷符,引雷炸毁。”

    她听到这答案目瞪口呆。

    这么简单粗暴吗?!

    银清已经素了快半月,从招待所浴室那次后每次都在中途戛然而止。他胡乱在她脸上亲,身体微微发热。

    岑让川却还在想事,心不在焉回应。

    他最受不了她敷衍的态度,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

    情动之火稍稍熄灭。

    银清不情愿地问:“要我帮你去打发那家人吗?”

    “诶?可以吗?”未曾设想的办法出现了。

    “可以。”他答应下来,“下午有场雨,炸掉就好了,魂飞魄散。他家人就不会因为他阴魂不散托梦找你麻烦了。”

    她说那家人为什么堵她呢!

    原来是那瘪三憋着坏,死了也要拉别人下水。

    银清再次试探,以一种下位者的姿态单膝跪地,克制地吻她的肩。

    吻一下,看一下。

    岑让川心里装着事,按住银清要解开盘扣的手。

    她纠结半天,然后说:“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吧?你一个人我怕他们打你。”

    “……”

    走出老宅。

    桥对面有个国字脸的人蹲守。

    但他不太专心,靠在桥墩上翻着白眼打盹。

    银清阴郁地盯着他,蹲下身把国字脸拍醒。

    那一巴掌说是提醒,更像发泄怒火。

    “啪!”

    超大一声。

    在草丛上找草籽吃的麻雀惊慌失措地拍打翅膀飞走。

    岑让川默默捂住自己半张脸,心想要不是自己占了他前世白月光的身份,他这巴掌会不会拍自己脸上?

    三番两次拒绝他,岑让川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开始思考一棵树憋坏的可能性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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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守的国字脸被惊醒。

    捂着被拍疼的地方瞪圆眼睛看银清。

    银清眼神不善,冷冷道:“卖饲料那个人的坟地在哪?带我们过去。”

    岑让川瞥他,头一回听到他用这种语调跟人说话。

    欲求不满,导致变态?

    “你……”银清气势太足,国字脸被扇醒后缓了片刻才看到银清背后的岑让川,“你!”

    “你们找她也无济于事,国家律法会管。既然如此,让我们去解决他,不比你们按照他的指示对她动手要划算?”

    他这番话跟绕口令似的,国字脸愣是听懂了。

    半个小时后。

    三个人变成一群人。

    巧的是,路线和她第一次想去山上道观时一模一样。

    上山路线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是这条?

    岑让川不由瞥向银清。

    他目视前方,并没有看她。

    这条路曾经被小型泥石流冲过,政府封山封了好几日。

    此刻路旁草木树干,比地面高出一截的部分都留有泥水冲刷过的痕迹。

    在饲料店老板家人并未带路的情况下,银清带领众人路过她与分身呆过的红顶小庙,准确无误找到了那人的下葬地点。

    林木遮天蔽日。

    岑让川望见三百米外高地还有一块墓碑,她好奇心起,正要过去,银清拉住她。

    银清平静地说:“你现在最好和我呆在一起。”

    岑让川不懂为什么,但她无法不在意那块高地上的墓碑,心中总有个声音让她快点过去。

    临近下午。

    天光渐渐暗下。

    本该是最炎热刺眼的时段,却是乌云密布。

    林间起了雾气,笼罩过来。

    跟随她们一同上山的国字脸等人莫名不安起来。

    “你们不是说会看风水吗?怎么还不动手,快下雨了,可能会有泥石流,赶紧做完走吧。”老夫妻催促。

    他们对自己儿子死去没有太大感觉,这些年家里因为他到处闹事赔进去不少钱,家里已经没钱供他霍霍。要不是他死后不断托梦,老夫妻也不想找岑让川的麻烦。

    “时间还没到。”银清淡定地点燃五支香插入墓碑前。

    又过了会,白雾渐浓。

    五支香熄灭,三长两短。

    人群起了骚乱。

    岑让川仍然时不时望向高地墓碑。

    她看了看周围聚集的人,不顾银清嘱咐,悄无声息往那处地方走去。

    她就看一眼。

    一眼。

    立刻就回来。

    可当她真的走到墓碑前,岑让川愣住了。

    在她身后浓雾处,悄然氤氲出一团红色。

    爱女刘缔之墓。

    岑让川顿觉冷汗都下来了。

    她第一次到这,是从山下到小庙,又从小庙往下离开,那么,刘缔的墓地应该是在山脚下才对。

    这一次,却是路过小庙,又再往上,刘缔的墓却从山脚移到了半山腰?!

    “银……”岑让川刚要喊出声,背后温度陡然变得冰寒蚀骨。

    一双白惨惨的手覆盖在她肩头,红盖头穗沿着她的天灵盖落下,她的后脑勺贴到鬼新娘的鼻尖。

    人有三把火,分别在头顶和两边肩膀。

    她的火在这一瞬间熄灭。

    岑让川被钉在原地,浑身颤抖,根本动不了,仿佛陷入梦魇。

    鬼新娘缓缓从她背后挪转,从她背后,转到面前。

    一张沾满符纸的脸蓦地放大。

    从那沾满鲜血与朱砂的符纸中,岑让川看到了一只裂开的眼眶。

    目中涌出的鲜血滴落。

    岑让川手机落地,屏幕不断跳动。

    相册翻出,无人操控的手机上,红色彩笔抹出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