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的地方距离老宅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足够银清说清楚事情经过。
和岑让川被关进棺材里,刘盈告诉她的没差。
当问到中途插入的黑衣银清是怎么回事时,银清便不肯那么直白了。
刘盈几次求助岑让川,都未曾做出伤害她的行为,只是吓人了些。
但出现雷击木那次,她想要杀掉岑让川这个举动,实际幕后指使是黑衣银清,刘盈并未想要伤害她。
那次借尸杀人只是试探。
他想要替代银清,成为主体。
银清一直没跟岑让川说过,游荡在外的分身是会渐渐生出自我意识,为了不被某天主体吞噬,自然而然会生出这个念头。
但分身打不过主体,就跟枝条难以撼动树干。于是黑衣银清便用调虎离山让银清因为朱矮子和张奶奶的事分身乏术。然后去色.诱岑让川,刺激银清分裂,好趁此下手。
“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用宰了我的手段刺激你?”岑让川疑惑。
银清语气很淡:“人类是上古之神女娲的孩子,自有天神护佑。他对你下手,会遭天谴。而且……”
他看过来,眼神幽怨:"你不是中招了吗?他的味道跟我一样吗?你喜欢他的声音吗?他摸着手感有我好吗?零件都没配齐,光一具皮囊就能引你上钩?"
"别给我扯东扯西,要不是你管不住你的分身我会这么辛苦?"岑让川指了指自己耳朵,"进蛆了,现在还疼呢。还有,人家严森怎么惹你了,你就把他拐上山挖坟头?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的分身,他不出现严森死定了。还好人家福大命大,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庙里开棺朱矮子还带着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怎么逃脱的。"
"能怎么逃脱……"银清目光移向一边,"命好,刘盈也帮他了……"
银清给严森留了三件事,最后一件是报警。
他本来想着让警察去给严森收尸,顺带洗脱岑让川的嫌弃。
谁知道这个傻小子被刘盈救了。
第一层厚重棺材板挡住子弹,直接把朱矮子压得快断气,等到警察到来。
没弄死严森……
真是遗憾……
岑让川看到他眼中的惆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怒道:"以后不许对他下手!现代社会,杀人犯法!"
"死于意外的话,就不关我事了……"他小声嘀咕。
"你!"岑让川气得疾步向前走去,根本不理他。
一路上,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时不时响起车铃声。
夏末的风已经带点凉意,路边垂下的柳条像青色帷幔,扫过路人的头顶。
下午正是热闹的时候,路旁的店都开着,有些卖乐器书画的店人不多,年老的店主们便躺在门口躺椅上吹着小风喝着茶,望向远处金灿灿的夕阳慢慢靠近绵延不绝的山。
大人们带着孩子出门,去给她们买糖画或是冰糖葫芦之类的小零食。
银清在身后一声不吭,岑让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着,走出没多远,她拐了个弯,没有朝老宅方向走。
身后在拐角处传来闷响,她没有回头,反倒加快脚步走远。
银清看不见,听力也不好,被石子绊倒也不知道疼,只是感觉膝盖有点麻。
真狠心,又一次把他丢下……
银清想着,摸着手边墙壁慢慢站起,丝毫不关心膝盖被磕破,青绿色濡湿裤腿,在往外渗出汁液。
他就这么一瘸一拐跟着。
直到十五分钟后,抵达一家特产店。
"婶子,明空在吗?秦叔让我来看看她闺女。"
"让川啊,小秦跟我说啦,她在那玩橡皮泥呢。"
岑让川顺着店家指去的方向看去,一张大大的鹅黄碎花垫布上,放满玩具。
小小的女孩扎着漂亮的辫子,上面还夹着毛绒发夹,穿着浅蓝色七分袖灯笼裤,套着小马甲。她没有穿鞋,一双脚白白嫩嫩的。看着白净又乖巧,像个裹满椰蓉的糯米团子,又软又甜。
"明空?"岑让川脸上不自觉带上笑容,夹着嗓子说,"我是让川阿姨,在玩什么呢?"
苏明空听到有人喊她名字,抬起头来看她,复又低下头,闷闷不乐道:"我要捏一个爸爸。"
"她想她爸爸了。她妈去世后,小秦就一个人带她,可黏人了。"店主倒了杯水给她,"小秦还好吧?我听他说再过个三四天就回来。"
"恢复的还行,就是行动不便,腿给撞骨折了。婶子,谁撞的他?赔偿了没?"
"你不知道啊?"店主惊讶,"你和小森前几天大雨天要上山,他担心你们追上去,结果刘庆远那狗爹养的雨天不减速给人撞了。现在他被逮警局,赔偿款都不知道有没有着落。"
闹了半天,秦叔被撞跟自己还有关系?
岑让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好这时有客人进店,她们窝在角落里又往后退了退。
"明空,想不想见爸爸?打个视频电话好不好?"
不知道在捏腿还是捏手的苏明空抬起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用力点点头:"要见爸爸!"
银清晚了十分钟才跟到特产店。
他隐隐约约闻到店里传出的味道,是云来镇特有的松茸饼味,掺了些药材,苦甜苦甜的,又裹着奶油香。
店主接待完客人,见他一身狼狈的暗绿色汁液,不由嚷道:"让川,你表弟是不是摔哪个草堆了,怎么浑身都是草叶汁?"
岑让川翻了个白眼,苦肉计是吧?她现在不吃这套。
"没事的,他就是爱玩。"
语气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银清站在店外,捂着感到有点凉的手肘礼貌道:"我没事,我在这等她。"
店主一看就知道这俩姐弟在闹别扭,倒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去忙。
明天就要进入七月初秋,天气应该会迎来一次明显降温。
他已经能感觉到脚下有寒气升起,流入经脉。
千年前,他死时就是在冬天的雨里,血液从身体里流出的感觉不太好受。是以银清格外讨厌冬天。
但……银杏树会在十月慢慢变黄,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来。
严寒的冬季,有她在似乎也没那么让人厌烦。
等到秦叔和女儿视频结束,外边天空已铺满落日余晖,半边橙黄半边雾紫,层层叠叠的云被染上色泽,暗沉沉的,似油画上凸起的颜料。
往来人群渐渐减少,河边的钓鱼佬们也陆续收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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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让川和她们告别收起手机走出店门,去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你去哪?"银清抓住她的衣角问,"家在这边。"
岑让川以为视频通话二十多分钟他早已离开,谁知道他还等在这,刚刚面对明空时还算温柔的态度霎时不耐烦:“关你什么事?还家,那就是个暂住地。你要是不拿尾款要挟,我早跑了。”
银清敛下眸,抿唇不说话。
岑让川拍开他的手,要往白芨住的方向走。
“我带你去看宅子的金库,你也不跟我回去吗?”银清使出杀手锏,“这一次你要多少,就拿多少。”
刚刚还誓死不回头的人脚尖转了一圈,朝他走来。
岑让川脸色很臭:“走。”
银清嘴角不由露出笑,想去拉她的手却被无情甩开。
“表弟不许拉表姐的手。”
“……”
总归是先把人哄回去了。
只是走到半路。
银清忽然抱住自己,没来由一股恶寒。
他拉住岑让川,面色铁青道:“打电话给严森,让他不许抱我!”
“啊?”岑让川愣住,转身注意到他米白裤子上自膝盖下几乎要染成绿色,乍一眼还以为是破洞扎染裤。
“等等……”银清左手几乎掐进肉里,脸上尽是嫌弃,“好恶心……”
岑让川莫名其妙,但看他裤腿下还在不停淌汁,有点急了,“我抱你回去处理下伤口?”
银清仔细感受了下鲛人现在的位置和处境,确认严森只是把人放回轮椅,鲛人安全回到宅子后,这才乖顺地伸手搭在岑让川肩膀上。
已经快到凶宅,这条路上五点过后几乎没人。
他们走在路上也不会被异样眼光盯着。
银清将脑袋轻轻靠在她肩上,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
而岑让川被他浑身浓郁植物香气勾得心痒,想起和他吻在一起时入口的绵软甘甜,那点气又不知不觉消下去大半。
她没话找话:“你今天去警局做什么?”
“给你争个风水师的特殊身份,以后你要是遇到类似的事就不会束手束脚,会有人替你摆平。”银清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顺嘴提了句,“刘盈尸体和张瑜同一天火化,刘盈希望你有空可以送她最后一程。”
岑让川本就想去送送刘盈,倒没反对。
念头一转,她想起白芨的遭遇,琢磨等会看完金库说什么都要去白芨那住一晚。
倒霉孩子被无辜牵连,心理阴影估计有大平层那么大。
张奶奶人都去世了,自己孙女还要遭遇这出,要是泉下有知估计要心疼坏了。
银清知道她在想事,本不想打扰,但他想起岑让川和明空说话时的语气,通过手腕上藤条准确无误传来的是她少见的温和。
他不由问道:“你喜欢小孩吗?”
“一般。”岑让川心不在焉,“女孩子的话喜欢点。”
银清按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指尖顿时泛出莹白。
他用鼻尖撩开垂到她耳边的碎发,声音很轻:“我给你生一个好不好?”
岑让川刚开始还没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时当即愣住。
发出难以置信的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