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11月9日,又是赶集日,今天不用上工,徐知画和徐家荣、徐安荣、狗岁和祝安去镇上买东西,熙熙攘攘的街道,一如既往热闹。
布料草帽、陶罐铁锅、盐糖酱醋、纸笔颜料……零零散散一大堆,每个人手上都不得闲。
徐知画正说着去国营饭店吃完饭再回家,今天她请客。
不要钱的彩虹屁,徐安荣和狗岁张嘴就是一箩筐都装不下,他们好意思说下去,徐知画都不好意思听下去。
那几张相似的脸庞上,都洋溢着相似的笑容,任谁都能看出是感情很好的一家人。
在某个瞬间,像感应到了什么,徐知画下意识抬眸一瞥,那个日思夜念的人就这么出现在前方。
那人是刘白吗?
好像长高了一点,身形消瘦了一点,衣衫褴褛了一点,模样狼狈了一点。
徐知画不自觉想走上前确认,徐家荣倏地摁了她的肩膀,低语道:“有人跟着他,别轻举妄动,自然点,装作没发现,走。”
徐家荣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大声道:“我想起还有东西没买,走走走,再去一趟国营商店。”
“三哥,你还想买什么东西?”徐安荣问。
“买到就知道了。”徐家荣说。
大家没有异议,转身跟上去。
来到一个拐角,徐家荣将手上的东西给徐安荣,快言快语道:“我看到刘白了,他可能被坏人控制,我去瞧瞧怎么回事,你们吃完饭就回去,不用管我。”
说着看向徐安荣,嘱咐道:“四弟,你可要保护好他们,安全到家。”
“我也去。”徐知画着急道。
“我们都去。”徐安荣和狗岁异口同声说。
“人多容易打草惊蛇。”徐家荣一人敲一记爆栗,“你们都不去!”
见徐知画那犟样,想着她肯定不会乖乖听话:“你可以跟着,但要听我的。”
徐知画连忙点头。
*
刘白昏迷了,被人架着,三人走得并不快。
徐家荣和徐知画戴着一顶草帽,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眼见他们上了一辆客车,两人赶紧跟上去,到后排找了位置坐下。
徐知画认出驯兽师黄二了,压下心底的冲动,大约知道他打的是什么注意,不过放长线钓大鱼,这时起争执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且再看看。
她悄声嘀咕向徐家荣说出自己的怀疑。
客车一路疾驰,中途不断有人上上下下,而刘白一直没醒。
徐知画的心砰砰砰乱跳着,这让她想起了电视剧上看过追击匪徒的情景,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血腥场面让人心惊胆颤。
她还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呢,想想血液就沸腾。
兴奋!
终于,他们下车了。
车往前开了一会儿后,徐家荣和徐知画演戏说要回家娘坐过头了,在司机的咒骂声中也急匆匆下车。
而见到黄二,路旁早有人等着接应,熟练地将刘白丢到一个装着稻草的板车上,还作掩饰一番盖住。
一行人推着板车往一条小巷子走去。
徐家荣和徐知画也不敢跟得太近,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路过一户人家时,见一个大娘在骂骂咧咧着什么。
徐家荣打听道:“同志,请问刚才有没有见到几个男人推着一辆板车经过?黄二是我亲戚来,忘了他家的路,还请告知一二?”
“和那些人做亲戚?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大娘“呸”一声,当场揪住徐家荣的衣领,痛骂道,“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你赔我母鸡!”
“什么母鸡?你先放手,放手!”徐知画拍打着她的手臂。
“不放,万一你们跑了怎么办?刚才黄二那小子抓了我的母鸡走,你们赔。”大娘想到黄二就是一肚子气。
上次,大娘本想着摆几个花盆装饰门口的,黄二路过时,一脚踹烂;这次她的母鸡好好地在地上叼蚁吃,他抓起就跑;还有上上次……
很多次都是这样,黄二自小就是个狗憎人厌的二流子,偏现在还让他闯出些名堂来,搞了个什么驯兽园,有些好奇的进去参观还要门票,虽说年末会将分红给大队,但大家都说他私底下肯定贪了不少。
现在方圆几十里,就数他家的先盖了青砖房有大院子,他老爸还整天骑着辆自行车在大队耍威风。
可人有钱了,也没改掉那偷鸡摸狗耍赖皮的习惯,一家子坏一窝去了。
上报领导?没用。
人家和领导搭着肩膀称兄道弟呢。
而且偷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没什么目击证人,人家不承认,又能如何?
久而久之,住在附近被黄二祸祸过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再将自家东西藏严实点。
今儿大娘也是看到墙角木头有很多白蚁,想着这可是养鸡的好东西,就放母鸡出来吃,哪成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瘟神就下手了。
徐家荣和徐知画对视一眼,赶忙说道:“赔赔赔。”
徐家荣从口袋掏出一元钱晃了晃。
大娘适时松开手,想抢过去。
“诶,先不急。”徐家荣手一缩,正气凛然地说:“我真没想到黄二竟是这样的人,作为他的亲戚,对他这样的行为感到很可耻!大娘,您放心,我会好好规劝他回头是岸,多做好事!”
听了这番话,大娘的态度好了些,不管治不治得了黄二,但总归是个明事理的。
“你要是能劝得他就好了。”大娘叹气,心里对此的希望微乎其微。
“我们会尽力的,请问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呢?”徐家荣将一元钱塞到大娘的手里。
大娘看了看手中的钱,还想要更多,可徐家荣见此,就说:“鸡是他拿的,我作为一个远房亲戚,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你若嫌少,那还给我吧。”
在推搡中,大娘讪讪道:“得得得,一元就一元。”
大娘抢过钱,攥得紧紧的,指着路,说:“黄二的家不在这里,他现在应该是去驯兽园,你拐这条路去,再直走,接着左拐,然后右拐,直走……反正你看到有围墙的地方就是。”
大娘顿了顿,说:“不过建议你们还是不要进去,听说里面的野兽吃人肉,很危险的。”
“我们胆子大得很,还没见什么驯兽园呢,今天可要好好长长见识。”徐知画说。
“你这小姑娘长得倒是俏,说亲了没?”大娘这才仔细看徐知画,热情道,“没对象的话,大娘给你介绍一个。”
“我早就成家了,孩子都生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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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画掩嘴笑,“就不打扰大娘了,还赶时间过去。”
“真看不出啊。”大娘很是吃惊,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的身段,人走远了,都没收回视线,喃喃道,“真看不出,这小丫头指定在骗我。”
徐家荣边走边笑道:“孩子两个?我还真要学学你这胡说八道的本事。”
“有时乱说一通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徐知画哼了声,“多学学。”
“嗯哼。”
两人不再说话,心里焦急,左右脚前后快速交替着,走出了残影。
拐来拐去,好在记忆不错,两人紧赶慢赶,刚好看到大门打开,黄二带着人进去。
徐知画看着这差不多两米高的围墙,思考着怎么混进去。
“你说报公安受不受理?”徐知画转头问,却见徐家荣唰唰几下顺着树干,爬上了旁边一棵大树上。
这棵树枝繁叶茂,站在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围墙里面,不怕会被发现。
徐家荣三两下功夫,就站在了一枝高高的树杈上,看着简单过吃饭,徐知画也想试试。
学着他的样子,可粗糙的树干抓得手疼,刚往上爬一点,力不足撑,下一秒就滑了下去。
徐知画气愤地踢了树一脚,到头来脚痛的是自己,窝火得很。
“我的天哪!啧啧啧……厉害厉害……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动物成精了吧……可怕可怕……”
徐家荣嘴里时不时发出一些感叹,听得徐知画是抓心挠肝般难受,额头青筋突突跳,一股不详的猜测涌上心头。
“怎么了?你说说都看到了什么?”徐知画催促问道。
徐家荣又看了一会儿,才“呲溜”爬下去,受惊般拍着胸膛道:“我看到踩着轮子转的熊,带着球走铁丝的猴、跳火圈的狮子、爬梯子的羊……”
“这都是人附身的动物吧,怎么比人还厉害?!”徐家荣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
而徐知画在现代见多了动物表演,焦心问:“那刘白呢?有看到刘白吗?”
徐家荣自然看到了被打得跟条死狗一样的刘白,但现在不能说实话,万一她一冲动冲上去拼命,两个人可搞不定,围墙里他还注意到有人持棍把守着呢。
“没看到刘白,不过落在这种地方,只要他还有利用价值,不会有生命危险。”徐家荣挑着话安慰道,“我们回去好好商量,看怎么救出他。”
见徐知画盯着那大门看,徐家荣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么大一个地方,不怕找不到人。”
徐知画也知道贸然上去不过是以卵击石,跟着回去了。
她能保持冷静,徐家荣松了一口气,其实对于拯救刘白,并不是很放在心上,甚至觉得他是个麻烦,被打死正好,省得龟妹整天为他提心吊胆。
这年头,人都吃不饱了,更谈不上什么保护动物,以“虐待动物”为由,是不可能将黄二绳之于法的。
而且说这驯兽园和大队有关,所牵扯的利益更是不能轻易撼动。
黄二那人,一看就是会为了己利不择手段之人,为了刘白一个,连累全家这样的结局也不是想要的。
……
徐知画一脸忧心忡忡,脑海中浮现一个个解救之法,又一个个被推倒。
没权没势没钱,该怎么将刘白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