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秘密
    车内放着悠扬的小提琴曲。

    陆忱向后靠住椅背,姿态悠闲,看乔听月的目光有些沉。

    从他出现,她好似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他实话实说:“一直都在,看事情解决了才开过来。”

    乔听月逐渐回温的脸更加嫣红,她眨巴眼睛,继而移开视线,手指捏着风衣拉链摩挲,像是打算给金属制品再抛光一次。

    陆忱一直都在,那她凶巴巴的样子岂不是被他尽收眼底,她飞速复盘事件始末,除了坚定维权,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不对,她怼过那女人一句。

    但是她们声音并不大,就算是顺风耳也得靠近听,何况陆忱坐在车里,估计全程都在看默剧。

    想通这一点,乔听月心中的尴尬可算缓解了,她恢复了平时稳重的模样,语气间隐隐有些得意:“一点小事而已,解决得很顺利。”

    少女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只要用心就能读懂。

    原来是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么。

    陆忱眼底泛起愉悦,作为绅士本该维护一下她的面子,可是看她俏皮生动的眉眼,他忍不住做了回坏人。

    “乔老师文武双全,小信交给你我很放心。”

    他果然还是听见了!

    到底是怎么听见的,乔听月偷偷瞄他的耳朵,收回目光时注意到桌板上的手机。

    监控!

    值班老师说过保安亭有监控,锦新是陆氏的产业,陆忱有权限并不奇怪。

    她为自己辩解:“我对学生很有耐心,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听着简历般的话语,陆忱沉默了。

    很好,打工人心中事业至上,是他自作多情了。

    “别紧张乔老师,”陆忱的脸皮是在谈判桌上练出来,丝滑地转移话题,“我没帮你,你生气吗?”

    话题跳跃,乔听月下意识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问完意识到这可能是陆忱对她的考验,坐直身体,认真回答:“维护学生的自尊与声誉是我的义务,事事需要家长出面是我无能,届时陆先生辞退我,我也绝无二话。”

    而且,陆忱没下车,也一定是信任她的能力吧。

    陆忱眼神复杂。

    忽然,车子急刹。

    乔听月稳不住身形,向前扑去。

    胸前安全带骤然勒紧,瞬间的碰撞与窒息呛得她眼前一黑,慌乱间,牙齿磕到舌尖,泪花汹涌溢出眼眶。

    模糊视野中,有人对她伸出手。

    忍受剧烈疼痛的同时,她还有心思苦中作乐。

    多亏安全带拽着,不然就要和学生家长发生肢体接触了,好险,差点师德不保。

    升降板落下来,司机苦哈哈地汇报:“对不起先生,有个小孩忽然闯红灯。”

    陆忱瞧着少女哭得可怜兮兮,一会捂胸口一会捂嘴巴,分辨不出她哪受了伤,直接吩咐:“去医院。”

    “不,不用。”

    最疼的一阵挺过去,口中只剩酥酥麻麻的异样感,乔听月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咬到舌头了,不是大事,快回家吧,小信作业还没写。”

    司机不知道往哪开,一个劲从后视镜往后瞄。

    陆忱没有立场把人强行带去医院,谁让咬舌头不算工伤。

    舌尖在犬齿上蹭了下,开口道:“听老师的。”

    升降板重新升回去,乔听月背过身,翻出小镜子,悄悄探出舌尖。

    没咬破,不过又红又肿,看着惨烈而已。

    陆忱无意窥视,但看见少女白皙侧颈上触目惊心的红痕时,忍不住心烦意乱。

    若是扑到他怀里,哪用得着受这份罪。

    ——

    一路无话,到了陆家,迈巴赫直接驶入地下车库。

    车库灯自动亮起,陆忱带着乔听月路过一辆辆豪车,教她辨认方向。

    乔听月全神贯注听他说话,脑子自动把他的话过滤成浅显易懂的信息——

    先找到粉色跑车,左拐,到红色车架的越野车停下,再右拐,就能看到电梯了。

    电梯很大,陆忱和乔听月并排站着,祝承信站他们后面,三个人呈等边三角形。

    祝承信被乔听月维护后暂时不想面对她,索性坐了副驾,急刹时他也吓了一跳,对后排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听见舅舅说“去医院”,乔听月说“咬舌头”。

    他视线在两人身上不断游移,捕捉到乔听月眼睛泛红,瞳孔震了震,表情一寸寸裂开。

    电梯到一楼停下,管家静候多时。

    管家大概五十多岁,笑起来和蔼可亲,“乔老师您好,初次见面,给您准备了新拖鞋,不知道合不合适。”

    陆忱介绍:“这是吴叔,以后找不到我可以找他。”

    乔听月点头,“吴叔,您叫我小乔就行。”

    吴叔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问是否需要现在用餐。

    放学耽搁了一会,既定的晚餐时间所剩不多,陆忱脱下外套交给吴叔,“现在就用。”

    乔听月问吴叔洗手间在哪,洗手回来,晚餐已经摆好了,陆忱坐在主位,拿着手机发消息,祝承信盯着营养餐苦大仇深,两人都在等她。

    虽然距离不长,她还是加快脚步走过去。她在陆忱左侧坐下,放在桌下的双手交叠,指甲刮蹭掌心,是她紧张时的表现。

    紫米饭清香的味道似有似无,她好像再一次回到小时候,坐到那张磨损严重的圆桌前。

    幼小的女孩乖乖巧巧地坐在朋友身边,紫米饭敷衍地铺了个碗底,被女主人重重搁在面前,接着,朋友被女主人拖出去,柳枝划破空气打在身上的声音、女人尖锐的叫骂、朋友断断续续的哭声齐齐穿透单薄的门帘。

    桌上其他人默不作声,年迈的爷爷眼角沟壑交织,叹了口气,跟她说“孩子,你先回家吧”。

    “乔老师。”陆忱温和地叫她。

    乔听月蓦地回神,陆忱给她夹了一块茭白,这是晚餐开始的信号。

    她顾不上想这是否符合职业规矩,只觉得心里莫名拥挤的浓雾散了。

    “抱歉,我走神了。”

    陆忱并没有追根究底,轻声问:“昨晚没睡好?”

    “可能是太久不上课,精神头跟不上。”乔听月端起碗,把茭白放进嘴里,清脆爽口的甜。

    之后陆忱没再给她夹菜,偶尔跟她探讨食物的口感,每到这时,祝承信便狠狠吐槽营养师,大意是不会做菜就回家放牛,白白浪费了他舅舅的煤气费。

    宾主尽欢。

    吃完饭,祝承信一头钻进游戏室。

    乔听月和陆忱打了招呼后紧随其后。

    祝承信叼着根棒棒糖,手柄摇到飞起,“你别以为——”

    他顿了下,“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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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出头,我就会听你的。”

    乔听月依旧拖了个懒人沙发坐在他身边,拉开他弃如敝履的书包,“我开了?”

    “开吧开吧,随便看。”

    书包是学校统一配的,少年书包很整洁,书本也一样。

    乔听月随手翻开一本,嘴角微微勾起,状似无意地问:“今天和你一起出来的那个女生是宋诗灵?”

    “昂。”祝承信大喇喇应了。

    “她和你同班?”

    “我同桌,”祝承信暂停游戏,扭头看乔听月,“你什么意思?”

    乔听月把书翻转过来,“你的书,她的笔记。”

    “搞校园霸凌啊?”

    “……”

    乔听月又翻开几本,“你这是拿错书包了吧?”

    祝承信把书一股脑塞回书包。

    乔听月眯了眯眼,瞧瞧,她又发现了小猫腻。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整理习惯,书包刚打开的时候,教科书排在练习册前面,现在祝承信乱七八糟归拢起来,甚至把英语小册子塞进语文练习册里。

    “收拾完了?”

    乔听月撑着下颌,葱白的指甲一下一下点着侧脸,“有双人模式吗,带我一个。”

    祝承信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浑身的刺根根竖起,无脑发起防御前,被乔听月的神来之笔噎得不上不下,他嘴唇嗫嚅了下。

    “啊?”

    “啊什么啊,”乔听月拿起另一个手柄,“快点,你学习时间要到了。”

    “鬼才学习,”祝承信不情不愿换了双人模式,给她讲清楚键位,“别拖我后腿。”

    双人闯关游戏,两个角色身上牵了条绳子,互相配合,互相牵制,互相拖累。

    在第一个复活点前花式跪倒十八次,祝承信终于发言了:“你那爪子在谁身上偷的?”

    终于忍不住了?

    乔听月瞥他一眼,“你跑慢点,我们再试一次。”

    这一次,祝承信跳墙之后,原地等乔听月跟上来才继续前进,两人一起坐上矿车,点亮复活点。

    乔听月摊手,“你看,这就是友爱精神的重要性。”

    祝承信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凶狠的语气带了几分笑意:“别废话,第一节用半小时,菜。”

    乔听月不恼,操纵着角色晃晃悠悠跟在祝承信身后。

    时针指向八点,两人终于通关第一章,乔听月趁他精神放松,忽然发难:“祝少爷,小女孩给你收拾书包,心情美不美?”

    “你怎么知道?!”祝承信不可置信。

    乔听月笑了,“我诈你的。”

    在祝承信爆发前,她退出游戏,起身敲了敲肩膀,“该写作业了,走吧。”

    “不写。”祝承信吐掉棒棒糖棍,看在乔听月今天怼人挺好听的份上,他没挑衅她,低头摆弄手柄。

    “我给你两个选择。”乔听月拎起书包,沉甸甸的,令人心安。

    “第一个,你跟我去写作业。”

    “第二个,我把你的小秘密告诉你舅舅。”

    “咔——”

    师生齐齐向声音来源看去。

    陆忱像关心孩子学习进度的普通家长,掌心拖着果盘,手指修长如玉,眼底折射着玻璃潋滟的纹路,缓缓道:“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乔老师有什么小秘密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