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霎时间,众人的视线汇聚在江好的小腹上。

    江好下意识地捂着小腹,接着尴尬地笑笑:“阿婆,我也没有胖到这个程度……”

    对方满脸写着不相信的模样,显得她这句解释太无力。江好几乎可以预料到明天邻里街坊们会传成什么样子。

    外婆三两句打发了其他人,笑意盈盈地拉着靳斯言的手走进家门,“好几年没回来了,都长这么高了。”

    “是好些年没来探望您了,爷爷让我和您问好,近来身体可好?”

    “好着呢,只是老了不中用了。”

    “没有的事。”

    靳斯言的声音很有质感,在国外这么些年,竟也没把榕城的方言给忘了。

    榕城的方言没什么平翘舌之分,可是话语像是在他舌尖打了个转。和平时说普通话截然不同的感觉,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司机一箱一箱地从后备箱往外搬礼品。

    外婆嗔怪道:“来家里怎么还拿东西呢。”面上却难掩喜色。

    饭菜早已经准备好,老一辈人用的调味料种类很少,做什么菜都一个味道。

    外婆热情地往靳斯言的碗里夹着菜,靳斯言执着筷子坐在那儿,分明身处家具陈旧的小屋,却依然难掩他身上的气质。

    仿佛面前不是老太太做的家常菜,硬是营造出了一种在作旧的高级餐厅里,吃中式omakase料理的即视感。

    这顿饭吃到一半,外婆的目光在江好和靳斯言之间流转着。

    “我老太婆年纪大了,看你们坐在一块儿,总是想起以前那些事。”外婆叹了口气,“你们俩都是可怜的孩子。”

    外婆刚起了个头,江好便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因为自打江好记事起,每逢外婆遇见靳家人便要说这些话。

    可是眼下当着靳斯言的面,江好却不想让她接着说下去。

    那些对于江好来说,沉重的往事,对于靳斯言来说,可能更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江好小声地用方言叫了声“外婆”,试图打断她的话语。

    外婆的目光仍是和蔼地落在靳斯言身上,面上表情也未有丝毫的变化,桌下江好的腿却被重重地一撞。

    江好知道,这是警告她噤声的意思。

    “好好的妈妈,就是我那女儿,打小就心气高,看不上咱们这儿小地方。不稀罕老头子给她安排的工作,也看不上相亲的那些人。二十岁出头的时候……“

    江好垂着眸,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她那个只在别人口中听说的“妈妈”,是跟她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和一个城里的男人相恋,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时,外公外婆不同意,她就硬气地和他们闹。

    有一回打算偷户口本去领证,被外婆发现了。外婆说如果她要跟那个男人结婚,她今后就不要再回这个家。她转身就收拾东西走了,再没回过这个家。

    江好低着头,几乎是机械性地用筷子往嘴里扒着饭,尝不出什么滋味。

    “那年的年初一,老头子开了院门准备放鞭炮,门一开,这孩子裹着毯子就在地上放着呢,下边垫了张出生证明,父母姓名那里就写了一个她妈的名字。怎么来的,她爸是谁,统统不知道。”

    “结果不到半年……唉,出了那么档子事情,她外公走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没了,这么些年她就跟着我吃苦。”

    “言言,你和好好都是那场意外的受害者,都是可怜的孩子。”

    外婆口中的“那场意外”,出事的除了江好的外公,还有靳斯言的父母。

    唯一的幸存者,是靳斯言,外公用自己的命救下了他。

    外婆将这些话说过很多很多遍,好像只要她总是提起,其他人就不会忘记。

    目的性很强,但是有效。只要靳老在一天,他们靳家总是还这份情的。

    每一字一句也仿佛在提醒她,她即将到来的婚姻,是她们家二十年如一日用“惨”换来的。

    江好低着头,故作不经意地看向靳斯言。

    他的神色未变,精致的侧颜显得有些冷淡。

    永远冷静,永远遥不可及。

    他目睹着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本不该发生的变故,造成了两个家庭的破碎,他亲眼见着自己的父母和江好的外公,在他面前死去。

    他比谁都痛苦。

    江好不想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她伸手去够汤勺,给自己盛汤,手却一抖,汤勺里的汤汤水水洒在靳斯言的手背上。

    外婆皱着眉头,紧张道:“言言,没事吧?”转而看向江好,“你看看你,能做些什么?打个汤都能洒了?”

    “对不起,我手抖……”

    江好拿纸巾胡乱地给靳斯言擦着。

    靳斯言没有动作,看着她,目光深深。江好匆匆低下头,不与他对视。

    好像他的眼眸,能勘破一切。

    好一会儿,靳斯言才淡淡道:“没事。”

    经过这一插曲,外婆果然没再提那件事。

    吃完饭外婆让靳斯言到江好房间休息,那是家里唯一有空调的房间。

    江好则帮着外婆收拾厨房。

    上一世纪的自建房,房间因为朝阳的缘故,家具大多褪色,显出一种年代感来。但从细节的布置上,不难看出小姑娘的用心,是“家”的氛围,而不仅是“房子”。

    午后阳光正好,将一室照得明亮。

    窗边的书桌上放着几本初中的教辅和大学专业课的书,还有一些手写笔记。

    他随意地看了看那些笔记,家教辅导的英语备课笔记写得很详细,看上边记录的时间,大约是暑期的兼职。

    其余则是微积分的练习题,有些字迹难以辨认,仿佛是睡梦中写出来一般。

    靳斯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边学一边困,但自知不得不学,于是又一边困一边学。

    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厌数学。

    把笔记放下的时候,瞥见一个熟悉的物件。大部分被遮挡住,一小部分暴露在外边。

    靳斯言愣了一下,伸手推开了那一摞书。

    木制书桌上盖着块玻璃,上世纪末很流行这样的家具,现在已经比较少见了。通常玻璃和桌面之间的夹层里会放一些重要、值得纪念的照片做展示。

    而此刻,这个夹层里,放着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的反面朝上,右上角贴着一张14年英国发行的圣诞邮票,留言区的字迹,靳斯言很熟悉。

    “好好,希望你生活开心,不要听别人预设你的未来。”

    来自于他亲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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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靳斯言从大洋彼岸寄回来的明信片,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

    但它却被江好妥善保护着,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能一眼看见。

    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张纸片上泛黄的痕迹,是时间的证明。

    他的指尖隔着玻璃,轻触那张明信片。

    身后有轻微的动静,靳斯言回身看着江好走近。

    她的目光稍有些闪躲,“房间有点乱……”她说着,边移了移那堆书,试图挡住书桌中心那张明信片。

    这是靳斯言到英国的第一个月寄回来的,而后便再没有了音讯,只有她去拜访靳老的时候,能从他口中得到几句模糊的近况。

    小时候是不明白离别的,越长大,却越觉得想念。

    有时候江好会把这种情绪归为,对儿时好友的思念,有时却连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就如此刻,她的心跳很快,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靳斯言偏头看着江好。

    她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顿了一会儿,又把那些书移开,不自然地为自己解释:“只是觉得这张明信片好看。”

    可明信片是反面朝上,看不见图案,于是江好又找补了句:“……明信片上的邮票好看。”

    这么蹩脚的理由,就连江好自己也觉得没有说服力。可靳斯言只是看着她,薄薄的唇微抿,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江好的错觉,他的声线一贯冷淡,看向她的那一眼却添了几分情绪。

    像是一星半点的温柔,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后来,外婆又和靳斯言说了好一会儿话,他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在外婆问到什么时,他才会简短地回答几句。

    靠近傍晚的时候,靳斯言起身到院子里接了通电话,大约是有些难处理,电话持续了好一会儿。

    江好走出来时,正好看见司机将车开到院门口候着。

    “你要先走了吗?”

    靳斯言点了点头,“公司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江好听靳老提起过,他本想让靳斯言回国后全面接手集团公司,但靳斯言不愿意,于是回国后仍进了学校,只是偶尔帮他大哥处理些事儿。

    江好长叹了口气,果然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有的人同时兼顾两边的工作,且十分出色,而有的人在学校里挣扎着,还挂了一科微积分。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江好没去看。

    她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就听见靳斯言先她一步开口:“你回程的高铁票,是明天下午,列车信息我发到你微信上。”

    江好愣了一瞬。

    那天靳斯言是给她买好了来回机票的,现下又重新给她定了高铁票回A市。

    是因为她今天在飞机上的耳痛吗……

    好像什么东西在她心里重重一撞,而后有一丝悸动和雀跃悄悄爬上她的心头,泛着阵阵酥麻。

    两人站在院子里,夏季的余韵已经散去,傍晚的风把院门口的树吹得漱漱作响,开始有了秋天的味道。

    靳斯言如大提琴般低沉的嗓音顺着风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靳斯言偏过头看着她,直直望进她的眼底。

    “江好。”

    “你想结婚吗,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