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来说，让他人设崩坏的标准是什么？随地吐痰也算？”
东占蹲在一间荒屋角落，茅草顶有个大洞，污水正有节奏地从屋顶滴在脚边。
加班加到晚饭没吃的东占已经穿越6小时，正跟系统对话。
只有东占能看到的字幕出现在半空。
「做到与他设定完全相反的地步」
东占眼睛一闭，心里郁闷得要死。
“不是我说，这小说的设定本来就很抽象……”
东占之所以这么说还要回到6小时之前。
穿越的瞬间很短暂，她只感到猛烈的眩晕，再睁眼时就从寂静的天桥来到喧嚣的古代闹市。
「此世界是一本修仙小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设定」
开门见山，字幕突然出现，这是系统的第一句话。
当时她刚穿来，满鼻子都是泥土味，因为慌张而愣神，没注意一个小孩撞了她。
东占低头，见跑远的小孩头顶有一行灰色字幕，写着「路人-村落恶霸」。
她再抬头，四周所有人头顶都有字幕，各种身份层出不穷，但全都是「路人」开头——「路人-厨师」「路人-小贩」……
没来得及反应，系统对她传达了第二句话。
「你需要完成一项任务，奖励是原世界的两千万元」
就算世界天翻地覆，没吃晚饭的的饥饿感依旧存在，压在肩膀的疲惫就像鬼魂附身。
穿越的前一秒她还在手机上打工作日报，微信消息是房东在催促房租——
系统字幕出现瞬间，恐惧与慌张烟消云散，像一管兴奋剂注入她的脊椎。
“……我接了。”
这是东占穿越后的第一句话。
她差点掉眼泪，像在教堂对挚爱之人说我愿意，那种自己听了都要哭的虔诚感。
系统的字幕继续变化。
「你的任务：使目标主角人设崩坏」
意外的词出现，她问：“我不应该扮演拯救角色吗？”
系统这次过了老半天才回她。
「当好人的工作不会给两千万」
东占一脸震惊：“搞半天你是人工啊，我还以为是自动邮件。”
面前的字幕闪烁一下，也不装了。
「系统干预时间有限，现加紧说明，以下是本世界主要规则」
字幕开始变换符号，指引东占前进。
这里是闹市，大家都很忙，就算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也没人注意，只偶尔擦身而过的人斜她一眼。
「一，本世界每人都有角色设定，等级分明，难以变更」
东占又看见刚才撞自己的小孩，现蹲在路边啃着鸡腿，因为她的视线抬头与她相望。
小孩头顶的灰色字幕依旧是「路人-村落恶霸」。
“这么小的孩子是恶霸？”东占询问。
系统没有回复，小孩却走到东占身前。下一秒，小孩狠狠踩了她一脚。
“盯着小爷干嘛？”趁东占吃痛弯腰，小孩伸手抢她身上的玉佩。
「他现在不是，未来会是，且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你可将角色设定视为人生形象」
系统将这个环节作为引导教程，毕竟‘抢劫别人的小孩是恶霸’很有说服力，能让东占明白角色设定的真实性。
东占反应过来也回抓自己的玉佩，要是晚上一步，玉佩不仅会落入小恶霸手中，她还会因惯性摔倒。
「与主角相关的人会有更详细的形象，路人等级最低所以单一化，你接触更多人后需随机应变」
“臭女人放手！给我！”
小孩厉声尖叫仿佛被抢的是他，他竟跟东占抓着玉佩拔河，简直猛得像小野猪。
“啧，行。”
东占突然松手，小孩控制不住地后仰，她再猛地扑过去抢走自己的玉佩——以及小孩手上的鸡腿。
干这种缺德行为很是舒坦，刚穿越昏头昏脑可以不计后果。
东占转身就跑，才不管后面恼怒又尖锐的哭声。既然这孩子命里带恶霸属性，那她觉得自己是在替大众教育。
「二，需谨记此世界为修仙世界，危险评级高，不建议你与他人出现过多冲突，以完成任务优先」
系统并不干涉她的行为，而是自顾自的补充信息，好像真的很急，干完这一单就要去拉其他人穿越的急切。
东占跑离闹市，跟着系统箭头走进树林，在叽喳的鸟叫声里啃那只鸡腿：“为什么不能起冲突？”
「因为考虑到穿越者匹配度，你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并未正式修炼」
“也就是我只能打赢小孩。”东占补充。
「是凡人小孩，遇见仙门弟子直接下跪吧。」
系统竟然开起玩笑，但东占不觉得好笑。
她停住不动，手上的鸡腿变得索然无味：“……太弱不行吧，玄幻世界杀人又不犯法，你们都不给外包员工一点保障吗？”
「为尽快与目标主角接触，系统为你设置了最合理的人物背景」
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就像老板告诉你公司已经全力支持，接下来就靠你拿着一千块请周杰伦来年会唱歌。
东占觉得无语，但看在巨额奖金的份上继续询问有用的信息。
“所以具体身份是什么？”
她已经走进这片树林深处，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座破败的茅草屋。
本杂乱无章的树林竟空出茅草屋周围一圈地，就像孙悟空画了圆圈不准植物进来。
沙沙沙。
有风吹过，吹得她后颈发凉。
系统唤回东占注意力，让她进入茅草屋。
「你的名字、体型均与原世界相同，身份为修仙名门跃云阁弟子」
「三年前被云游的净乙长老收徒带在身边，净乙长老现前往海须域，你境界低微无法相随才被送回门中」
长老在外面收的新徒弟，门派的人都不认识，最好的外来者身份。东占算是相信系统所谓的合理安排。
“那我现在是在回门派的路上？”东占觉得就算自己是个刚入门的新手，步行这么一大截路很考验她耐力。
「会有人来接你」
「进去」
东占听从指示走进破败的屋子。
里面没有任何家具，房顶的大洞像有陨石砸过，东占勉强找了个干净地坐下。
「按照剧情安排，你即将与目标主角相遇，请重复你的任务」
“使主角的人设崩坏。”
东占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第一次穿古装有点别扭。
“确切来说，让他人设崩坏的标准是什么？随地吐痰这种道德瑕疵也算？”
「做到与他人设完全相反的地步」
「他在本小说中有一个清晰的目标，你首先使他完全偏移或放弃这项目标」
面前的发光字幕像某种入侵生物，在绿意盎然的自然景色里格格不入。
“他目标是什么？”
「这需要你自己弄清楚，记住这是人设崩坏的第一步」
字幕光闪动，迅速跳转。
「执行任务时推荐扮演原角色方案，可减低剧情乱流风险，任务成功后若角色还原度高将给予额外10万元」
听见钱的东占眼前一亮：“我的原设定是什么？”
「原角色方案为：占有欲极强的阴湿人」
关键字只有两个，东占认为这种人设多用“你只能是我的”等话术物化别人就行。
她谨慎起见继续问：“违背角色原案会怎么样？除了没有额外奖励。”
「偏离角色原案将增高剧情线乱流风险，但概率偏低，你可以放心」
「执行原案设定为额外要求，一切以主任务优先，主任务时限为一年」
她本来疑惑于‘剧情乱流’这个词，但最后半句话让东占瞬间皱眉：“有时限？完不成会怎样？”
树林里的风也钻进茅屋，让温度骤降，东占注意力全在系统的字幕上，并没有感受到不适。
「系统只能干预此世界一年，一年后将视为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必定使本世界产生剧情线乱流，剧情线乱流即小说走向崩坏，此世界将脱离系统掌控，系统无法维持来自异世界的灵魂稳定」
东占突然感觉冷了，从头顶一直冷到脚趾：“简单来说。”
「简单来说，剧情线乱流出现你就会死」
“不行！我要回去。”
大回报果然有大风险，东占从财富自由的美梦中惊醒，她才不会做这种堵上命的事情。
「如果是需要事先同意的合同，那么我们不会在这里见面」
那林中的风又吹来，东占终于感觉到凉意，像夏日酷暑打开冰箱迎面的第一缕风。
「你无法选择」
「剧情线已开始」
“等、什、什么——等一下！”
汹涌的危机感袭来，她想要站起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
东占低头一看，自己的腰部往下长满了蘑菇。
五颜六色的菌类在她的身体上疯长，不过眨眼间她就变成了蘑菇的培养皿。
她惊惧抬头，从幻觉中苏醒。
茅屋瞬间切换成一座由彩色蘑菇拥挤而成的巢穴，她就像自投罗网的猎物。
还能动的手撑地，却摸到了数不清的骸骨，当然还有上面细小黏腻的菌类。
系统的字幕在「剧情线已开始」这句后关闭，像从未出现过。
冷风再次吹来，但带来的是无比剧烈的头痛，东占的视野从茅屋与蘑菇巢穴来回切换，就像不断从噩梦中惊醒又被迫沉睡。
她吓得浑身发抖，但在下一次风吹来时找到源头方向，抬头望去，是那个茅屋的屋顶大洞——
真实模样是一个不断伸缩的巨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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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遍布牙齿与粘液，所谓的冷风是口器发出的一阵阵黄色烟雾。
系统故意让她进入陷阱！
东占意识到不能再呼吸，因为每次吸入这阵烟雾，她就会陷入幻觉，以为自己在安全的茅屋里。
她屏住气疯狂扯自己身上的蘑菇，慢上片刻就会全身长满，就像旁边那具淹没在菌类里的骸骨。
下半身的蘑菇已经长得很深，甚至扎根在她皮肤上，撕扯时有钻心的疼痛。
可东占已经管不了这么多，她在能动的瞬间就往前爬，因为蘑菇拉扯她，只能跪在地上挪动。
膝盖、手掌也开始长蘑菇，只要接触地面，那些菌类就像找到家然后疯狂膨胀。她在恐惧与恶心中告诉自己还有希望。
进茅屋时的门……
东占抬头，因为极度的慌张而喘气，吸入的烟雾还是让她看见了原本存在的茅屋大门。
她迅速屏气——
幻觉破灭，真实的巢穴里已经没有任何出口，完全笼罩的蘑菇就像她处于怪物的胃部。
只要停留越久，蘑菇就会长得越深，她撕扯时痛感越强，自己的腿已经看不见完好皮肤。
屏气让她不陷入幻觉，求生让她一直撕扯这些长在皮肤上的蘑菇。
死亡如果是瞬间甚至都算幸福，她此时的痛苦变得格外漫长，还有求生不得的绝望让东占几乎崩溃。
就在这时，微弱的光从身下投出。
是玉佩，从恶霸小孩手上抢回后东占系在腰上，现在正淹没在蘑菇中闪光。
“……哪……”
接着是一段杂音，在黏液与膨胀声中断断续续，但东占还是听到了。
她抓住玉佩，在手掌触碰瞬间，杂音变得清晰。
“东师妹你在哪？我们未在灵市见到你。”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已重复很多遍有些不耐烦。
“你告诉她我们在市集入口处。”然后是年轻女人的声音，他们就像给东占打来一通开免提的电话。
“我……”
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冰冷的烟雾钻进喉咙，东占瞬间陷入幻觉，而眼前却不再是茅屋而是漆黑的汪洋，她的精神被蘑菇怪物送进深海里。
幻觉无比真实，口鼻被海水涌入，大脑与胃都受到冲击，她几乎瞬间溺毙。
又是幻觉！
东占强制自己屏气不吸入烟雾，溺水的幻觉才堪堪消失。
头顶的巨大口器依旧伸缩，东占觉得它在故意阻止她联系玉佩那边的人。
不能开口，不能说话。
“东师妹你在哪？”女声再次响起，下一秒被先前急切的男声打断。
“要不我们先走？错过剑石会就要等下个百年，净乙长老也没说非要今天接她回门吧。”
“这个……”女声开始犹豫，似乎在寻求谁的意见。
东占捏紧玉佩发出一阵呜咽声，嘴巴紧闭只能用喉咙发声，但是对面听不见。
“她很显然迟了，快走吧！我放个留音符，师妹便会在此处等待。”男人说动女人，东占的玉佩开始慢慢变暗。
“那好吧。”女人回道。
东占急得眼泪掉下，喉咙拼命挤着声音，而因为她的停顿，蘑菇快要长满全身。
拥挤又密集的菌类将她当做食物，仅仅数分钟就能繁殖上亿子嗣，快到东占紧闭的口腔也开始被异物填满。
玉佩彻底暗了。
她一直尽全力活着，但没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滑稽……
东占捏着玉佩，用最后的力气叩向地面。
第一下砸烂地面的蘑菇，第二下碰到底部，第三下碰撞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没有第四下，因为东占已完全动不了。
蘑菇长满全身，她就像被怪物胃液包裹住的残渣，此时只有一只手伸在外面。
东占再也憋不住气，一直抵抗的幻觉重回大脑，但蘑菇也不愿施舍美梦，而是让她坠入黑暗。
黑暗如海潮，什么也没有。
奇迹有时候就像流星，人为的奇迹会指使流星坠落深海——
东占的手指犹如触及白昼，玉佩再次光芒亮起。
少年的声音传来。
“师妹屏息。”
苍穹崩裂，海潮衰退，强劲的风在下一刻涌进。
如同半夜开灯刺得眼睛流泪，白光如流星爆炸，空气以巨剑的轮廓完全撕裂那个口器。
蘑菇群应激般尖叫然后迅速生长，想要吞噬那上方而来的敌人。
飒——
剑光在一瞬间分裂成无数片，将所有的蘑菇全部斩断，然后是数不清的空气波动，蘑菇们在眨眼间被切成粉末。
东占的身体露出，她因应激而流泪的双眼看见半空中的影子。
他背光站立，挡住了太阳。
「目标主角已出现」
系统字幕在她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