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袁洁在知道病床上的青年男子是成年后的孙小好,看着与五短身材的女人复制粘贴一样的面孔时,瞬间便觉得对那个跑走了的六岁的儿子不那么爱了。
当孙小好胡搅蛮缠地对待中年的自己,她第一次对那个孩子生出了一些厌恶之心。
或许人都是自私的吧?人总是要更注重血缘关系一些。
自己也是个凡人,是个俗人,会本能地去爱自己生的孩子。
可中年的自己,明显比年轻时的自己更为大度且隐忍。
或许是养育那个孩子的时间更长,感情更深厚,也或许是年过半百,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那么辛苦,当做亲生儿子养大的孩子,突然患了绝症,又被告知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的亲生父母还杳无音讯,无从查起,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
他们唯一能够抓住的,便是眼前的这个孩子。
如果他也消失了,那么自己这二十几年,将会变成一片空白。
那种心情,局外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哪怕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没办法理解的。
当然,恃宠而骄的孙小好,更没办法理解面前袁洁的那种既痛苦又纠结的心情。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袁洁和孙爱民这么些年对他到底付出了多少心力吗?
实际上,也不见得,只是他习惯了对方的无私付出,习惯了他们对他的包容与顺从。
所以当袁洁发出那一连串的质问的时候,他的表现不是心虚,不是自省,而是无理辩三分。
袁洁拔高声调,孙小好就要用更高的声调来盖过袁洁,大有一种谁声音大谁有理的态势。
“是我求你们对我好,求着你们照顾我了?别动不动拿我小时候体弱多病说事,要是你照顾的好,我能动不动就生病?”
“如果不是因为小时候打针吃药太多了,可能我现在根本就不会得这个病!”
看看,多么能言善辩,瞬间抹杀了袁洁所有的好,扭转了自己理亏的局面,反倒一切都成了袁洁的错。
哪怕现在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他都能把原因归结为自己被照顾的不够好。
他或许寄希望于这样能让袁洁变得更加愧疚、自责,进而对自己言听计从。
这一伎俩,在小时候屡试不爽,袁洁与孙爱民都被他拿捏得死死地。
此时的青年袁洁,看着孙小好那副自私又无赖的表现,恨不能冲到镜像中去揍他一顿。
她回想起养孙小好到6岁的点点滴滴,这种本性,似乎早就暴露出来了。
可惜自己身在局中,愚蠢而不自知。
大姐袁蕊曾经不止一次的提醒过自己,不能对孙小好过于溺爱,孩子有些品性一旦养成就无法纠正了。
她虽然也发现了一些问题,但是却认为大姐的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小题大做。
而且她从不觉得自己两口子对孙小好有溺爱的举动,如果真说溺爱,也仅仅体现在物质方面而已。
他无论犯了任何原则性的错误,自己都要抓住时机好好教育一番。
难道自己还是太过于宽容、教育方法太过于温和了?
青年的袁洁无法想象中年的自己和爱人养育这样一个孩子,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如果真的是因为溺爱,让他养成了这个性子,只能说自作自受。
可,有没有可能是遗传而来的呢?
一旦冒出了这个念头,袁洁便再也压不住这种想法。
病床上孙小好的无赖表现,与之前映像中那个陌生男人简直如出一辙。
天哪!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这些年到底养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只是这样想想,袁洁便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世界,再次变成了刚从楼梯滚下昏迷后的晦暗状态,同时还听到了脚步声和开关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有人开门进来了,人数似乎比刚才多了,具体几人不清楚。
一个年轻女声传来:“林医生,刚刚袁洁的脑电波有了波动,呼吸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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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也加快了。”
在这之前,袁洁的脑电波一直处于微弱状态,其他各项生命体征倒是比较正常。
她目前已经在重症病房躺了半个月。
刚刚,袁洁的责任护士杨琪发现她的脑电波突然有了明显波动,呼吸频率突然加快,并上升到了每分钟28次,于是马上将这种异常情况报告给了重症科医生。
这些天,袁洁的各项监护指标始终没有什么变化,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除了脑电波微弱之外,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护士让袁洁的亲属们录了一些话,每天在病房中播放,期望能够通过熟悉的声音,唤醒袁洁。
无论是孙爱民还是袁蕊,乃至于袁蕊的儿子赵铭等人,都做了“唤醒”尝试,可是袁洁就像是陷入了深眠状态,没有一点反应。
袁洁和孙小好出事的消息,袁蕊做主,暂时瞒着袁家老两口。
可是眼看着他们就要从江津市出发,来照顾怀孕的袁洁了。
看来,也瞒不了多久了。
守在重症病房外的孙爱民看着
几名医护人员急急忙忙进了袁洁的病房,不由心头一紧。
他是既担心袁洁始终无反应,又担心出现什么异常反应。
短短半个月,他已经有了明显的神经衰弱症状。
医护人员进入病房后,隔了几分钟,一名护士匆匆出来,安排他穿好无菌防护服后,一起进了监护病房。
林宇医生看着刚进门的孙爱民说道:“袁洁家属,目前袁洁这种昏迷状态,也没有什么好的治疗办法。不过今天她的脑电波倒是有了些反应,据以往的经验看,应该是意识转醒的征兆。”
“你可以陪在床边跟她说说话,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回应。”
“她能不能醒过来,关键还依赖她自己的意志力。尽量说一些她比较在意的话题,或是美好的回忆,给她一些情感支撑。”
孙爱民听了林医生的话,提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放下,忙不迭地回应道:“诶,好,好,好!麻烦您了林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