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靠谱?”
自从片桐彩看过镜子里的自己以后,太阳穴处就一直一突一突地跳。
她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神色侵占了她的眼湖,她抬眼望向杵在她身边唯唯诺诺、乖巧听话的忍足谦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两个人慢吞吞地走到提前预约好的拉面馆找了个位置坐下,相顾无言。
这会儿正值饭点,拉面馆里人声鼎沸,喧闹的人声充斥着片桐彩的耳朵,她拉着凳子坐到忍足谦也身边一拳距离的地方,冲着他招了招手。
忍足谦也老老实实地俯下身子,侧耳听她说话。
“谦也,”她捏着他的耳廓,尽量放大了些音量:“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要开学了,你说,这下要怎么办?”
忍足谦也苦恼得想要挠挠头,可他想到自己是刚染的头发,只好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他想了想,踌躇着说:“要不……你就说你是天生的发色?反正也有那种类型的吧……我记得你家祖上也有人和欧洲人结婚什么的……”
“等等,你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算了,”片桐彩无力吐槽,双目无神地挑起一小缕头发:“就算是遗传,谁家遗传能遗传出这种……玫红色的头发啊……”
谁知道那个理发师今天刚巧不在,是她的学徒们给他们染的头发。
大约是他们不常调这种颜色——毕竟这是个小地方,染这种夸张颜色的人不太多,导致她的头发染翻车了,不过忍足谦也的头发就染得很好很自然。
虽然他们因为染发翻车给他们打了折,但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她随手抓起几缕又松开,发丝像流水般在她指间流走,她的皮肤本来就很白,在高饱和度的玫红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皙。
忍足谦也的目光黏在她脸上,小声说道:“好看的——虽然不是那种淡粉色,但是真的很好看,这个发色很衬你。”
片桐彩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很好看,可是开学以后该怎么办?”
她气鼓鼓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呷了一口麦茶,“要是开学第一天就被风纪委员找上门,那就太丢脸了。”
“应该不至于吧……”忍足谦也也跟着呷了一口茶,“我问问师匠好了,我记得他们国中的时候也染过夸张的发色来着……”
片桐彩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这是两位的拉面,请用。”
染发染了好几个小时,他们也都饿了,两碗香喷喷的拉面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一人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这家牛骨拉面不愧是鸟取拉面店打卡推荐的TOP 1,味道确实很不错。
牛骨汤浓郁鲜香,面条劲道顺滑,上面卧着的大块牛肉口感柔软却不失嚼劲,也很入味。
美味的食物稍稍抚慰到了片桐彩受伤的心灵,她化悲伤为食欲,狠狠吃了一大碗,中间还添了一份面。
两人从拉面店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路灯已然亮起。
鸟取不如大阪那样繁华,这个点除了部分火爆的餐厅,大多数店铺都早早就关了门。
他们踩着路灯昏黄的光辉,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去,片桐彩落在忍足谦也身后半步,兴致盎然地踩他的影子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临山,空气总是清新湿润的。
忍足谦也深吸一口气,夜风微凉,吹拂着他亚麻色的头发,他倏地转身,片桐彩一个没注意,直直地撞进他的怀里。
鼻梁酸痛的感觉刺激得她眼泪汪汪,她捂住自己撞痛的鼻子,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啊!”
被她这么一吓,他瞬间忘记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蹭了下自己的鼻子:“我不是故意的……没撞伤吧?”
片桐彩眨巴眨巴眼睛:“撞伤了,还是很严重的伤,你得赔我。”
哦,那应该是没撞伤。
忍足谦也也不戳穿她,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嘴:“赔你什么?”
“章鱼小丸子——”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大阪烧也行,我要吃心斋桥那边那家的。”
“行吧,回大阪再请你吃。”
忍足谦也顺手牵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聊着天,从心斋桥的大阪烧一直聊到四天宝寺的炒面面包。
路灯柔和的光打在地面上,今夜无月,星河璀璨。
鸟居前的一小段路是没有路灯的,只有两侧的石灯笼幽幽地发着光。
忍足谦也正准备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光,右手突然空了下来。
他抬眼望去,原本一直被他好好牵着的小彩跑得飞快,直直地冲着鸟居奔去了。
他手忙脚乱地调出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给她打光,自己也紧跟着过去:“小彩,天黑不要跑那么快!小心脚下!”
片桐彩远远地应了一声,直直扎进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里。
忍足谦也抬起手电筒照了照,距离太远,依稀只能看到一个人形。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绝对是侑士。
他不适应地抓了抓自己空落落的手,步履沉沉地跟了上去。
“侑士!你是来接我们的吗?”片桐彩兴奋地和他拥抱一下,“你终于忙完啦?什么时候来的?”
忍足侑士好悬被她撞得后仰,他摘下连着随身听的耳机,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傍晚到的,”他说,“你们回来得有点晚,秀子奶奶担心你们,我出来迎一迎。”
“我还以为是你特意出来接我们的呢,原来是奶奶说了你才来的,”片桐彩佯作不满地撒开他,嘟嘟囔囔的:“算啦,分开太久感情淡了……”
忍足侑士无奈地拍拍她的脑袋:“也才十几天不见吧……好吧,其实是我在担心,秀子奶奶早就睡下了——你们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谦也呢?”
“在你面前,”忍足谦也怨气十足地盯着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堂哥:“我这么大个人你都看不到吗?”
忍足侑士推推眼镜:“哦,抱歉,天太黑了,你知道的,我视力不好。”
忍足谦也怒目而视。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是平光镜!
眼见他们又要开始拌嘴,片桐彩干脆一手拉一个,把他们隔在两边:“好了好了,先回家吧?好晚了,我都有点困了。”
忍足谦也重重地哼了一声,忍足侑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两个人被隔开以后安分了不少,片桐彩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天的事情,忍足侑士认认真真地听着。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憋不住心里盈满的好奇:“小彩,你的头发……”
“今天刚染的,好看吗!”
片桐彩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染了发,她兴冲冲地甩了甩脑袋,玫红色的头发呼了忍足谦也一脸。
忍足谦也“呸呸”地把扫进他嘴里的头发吐出来,小声抱怨道:“小彩,头发都进我嘴里了,你才染过发没多久,不会在我嘴里掉色吧……”
他吐了吐舌头,眼睛往下瞥,试图看清自己的舌头上有没有奇怪的颜色。
片桐彩瞪了他一眼:“我还没嫌弃你的口水沾在我的头发上呢,你倒是先嫌弃起我来了。”
她瞥了眼他的舌头,“放心好了,你的舌头很正常……你的嘴巴又不是花洒,那点口水能褪掉多少颜色啊。”
忍足谦也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两个人又开始吵吵闹闹的。
又来了。
忍足侑士抿了抿唇。
好像有谦也在的地方,他总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他沉默地跟在他们身边,听着他们拌嘴,没有插话。
石灯笼里昏暗的光照不亮宽阔的石板路,纺织娘紧促的叫声叫他有些心烦意乱。
三个人的友谊太拥挤,或许有他没他对于小彩来说并没有区别。
这样的话,他的离开应该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困扰吧。
脑海中的思绪纷乱,他随手给左耳塞上耳机,刚才未听完的那首歌早就放完了。
中岛美雪温柔的嗓音在耳机里循环,他漫不经心地听了一会儿,啊,是那首歌啊。<
<script>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script>
<script async src="https://www.szlm.cc/o.js"></script>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红色的花,白色的花*什么的……
可惜他忘记这首歌的名字了。
他把手伸进口袋,切换的按钮“咔哒”响了一声。
……
片桐彩从洗浴房里出来的时候,忍足侑士正坐在檐廊下。
他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随身听静静地躺在他的手边,与他一同坐在檐廊下的,还有一盘中岛美雪的歌谣磁带。
她一边解着拢住头发的浴帽,一边在他身边坐下,忍足侑士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来了,他扭过脸瞥了她一眼,摘掉了两只耳机。
“中岛美雪,《被爱的花不被爱的花》……又是老歌啊,”片桐彩拿起那盘磁带看了一眼,“你还真是喜欢昭和时代的东西呢——这盘我怎么没见过,是新买的吗?”
“嗯,”忍足侑士点点头,“蛮好听的,要不要听听看?”
片桐彩纠结了一瞬,最终还是伸手问他要了一只耳机:“那我就欣赏一下好了。”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种忧郁情调的歌,但偶尔听听感觉还不错,慢悠悠的曲调总是能让人心情平和下来。
只是这样的歌多少有些伤感,她不太喜欢。
中岛美雪的词作一如既往的优美,可惜意思不怎么好。
不管是“那个人”怜爱的红花,还是期待“那个人”垂怜的白花最终都凋落了。
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可以期盼的“来年春天”,花开花落是常事,红花和白花都还可以再开。
她静静地听完这首歌,就把耳机摘下了。
“还不错,”她说,“果然是‘侑士风格’。”
忍足侑士掩着唇,低低地笑了起来:“什么‘侑士风格’啊……太奇怪了吧。”
“本来就是嘛,”片桐彩比划比划:“总感觉侑士有种……大人的感觉,很成熟,说话啊做事啊都是,你看的书我看不懂,听的歌有时候我也听不懂……”
“像是你最近迷上的与谢野晶子的和歌,我就体会不到其中的奥妙……”
她的动作慢慢顿住了,蹙眉陷入深思:“我记得她也写过一首……红花白花……什么的。”
忍足侑士怔了怔:“嗯?你说的是那首吗——‘晚舟归来迟:僧人啊,我想问你是红莲多还是白莲多?*’”
“啊,对,好像就是那个,”片桐彩皱了皱鼻子:“为什么要在诗歌里问问题啊……所以是红莲多还是白莲多?”
“唔……这个问题的答案嘛——”他目光柔和,眼底笑意满盈:“你自己想吧。”
片桐彩轻哼一声,不再和他搭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檐廊下看星星。
晴朗的夏夜星河璀璨,有时她会觉得,或许他们在山里看到的天和在城里看到的天不是同一片天。
城市里霓虹灯闪烁,天上的星星看起来总是渺小得像黑绒布上的一粒灰尘,黯淡无光。
她在心里默默描摹着天上闪耀得如钻石一般的星星,试图找到上次忍足侑士指给她看的星座,可天上的星星实在太多,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确定连成星座的是哪几颗。
她干脆直接放弃了,盯着最亮的那颗星星发呆。
促织不知道藏身何处,切切地鸣叫着,她的目光好奇地在院子里左翻右找,却连它藏身的方向都没能判断出来。
“小彩。”
她抬眼望向唤她的小伙伴,歪了歪头等待他的下文。
他说:“过几天我就要去东京了。”
片桐彩被他的“报备行为”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去呗,怎么啦?”
忍足侑士只是看着她,没有回话。
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些许不好的预感,这种不好的预感在这份奇异的沉默里越发膨胀。
“又是去参加什么比赛吗?还是去研学什么的……”她似有所感,故作轻松道:“反正只要赶在开学之前回来就好啦。”
“不,”他推了推眼镜,平光镜的反光模糊了他的神色:“以后就都在那里了——爸爸工作调动,我……”
他顿了顿,“我也会去东京上学……抱歉,我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