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鬼面人
    王老爷坐得靠后,所以在他没出声之前,除了转脸看向同一边王世才的桂枝,置于房间里侧的那三人都不知道他醒了。而他这声怨恨狠厉,声音大的完全不像刚才在幻境里畏畏缩缩的样子。

    芩竹手上还捏着那两个东西,本意是想打开看看草人,被他这一声喊得莫名,转头去看,一眼就瞧出这王老爷状态有些不对。

    他眼里面看见的好像和他们不同,整个人警惕着什么,眼珠紧盯着桂枝,还要小幅度地转上两下,却看不见脚底下那么大个儿子。

    “我王家待你不薄,为何还要如此纠缠!”王老爷还在说。

    姜绾看着王老爷,悄摸爬道芩竹身边,小声道:“他骂谁呢?”

    问得芩竹,回答的却是桂枝,夫人表情都没变,叹道:“我。”

    “啊?”姜绾十分不解,拧眉看向那边魔障了的人,“可王家这样,不应该都是他听了怪人那个阵局才造成的吗?”

    芩竹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手里的草人,说:“心底里不觉得是自己错了。”

    桂枝笑了下,看过来:“算是吧,我能看到他看见的,黑漆漆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王老爷眼中的世界,是个空荡荡的王宅,里面还喘气的只剩了他,房间里这几个人在他眼里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鬼,只有桂枝是原来世界的那副样子。

    都说桂枝是病死的,王老爷也这么一直这么认为,包括在王宅无故暴毙那么多人之后,在芩竹指出那诡异阵局之后,在经历了那个奇怪的幻境之后。

    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或者他知道,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芩竹转身看过去,就连王世才都抬脸看向自己的父亲。

    那个年迈的男人,慢慢地缩起了身子,突然变得恐惧,拍着胸脯极速咳喘着,盯着前面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他开始用自己许久未使用过的腿疯狂踢踹前面小半块地方,边喘边喊:“桂枝!你们去找她啊!她成了鬼才会索你们的命,找我做甚!”

    “去啊!去啊!啊!”

    桂枝没有看他,偏头朝后看了眼。

    她后面是半开的窗,一道晨光终于爬过院墙打了进来,从窗侧的窄缝撒在她半边身子上,头顶脸旁飞舞着发光的尘粒。

    她也终于能动一动,耸了耸肩膀扭头过来看着面前蹲成两团认真望着她的小姑娘。

    桂枝笑笑,在四只眼睛下,如愿说道:“他好像被那些小丫鬟们缠住了。”

    姜绾眨眨眼,问:“为什么王老爷会看见这些啊?他来时有见到自己模样的鬼吗?着相了?”

    她说着,扭头去求证芩竹,芩竹摇头,她一直和手里这三样东西作斗争,实在没看见后面是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芩竹垂头看了眼愈合大半的伤口。

    “你们来时,好像有掉进什么地方,”桂枝开口,又将芩竹的注意拉了回来,她重新收紧握着草扎人的手,抬眸听,“我看见的,就是很多不同的景象,是念念不忘的东西吧。但——”

    桂枝说到这顿了顿,看向芩竹,用一种“你今年多大啦”的语气问道:“这位姑娘好像没有。”

    看着不太像一只快散去的鬼,很像姜绾幼时街边会给她带包子的姨娘。

    可芩竹感觉不出来,只知道桂枝在问她问题,于是便答,一本正经道:“我之前的事都忘了。”

    “哎呦!”桂枝蹙了蹙眉,好像对她的事可上了心,“怎么就忘了,还能治吗?”

    “能,不碍事。”

    “那便好。”

    这头跟唠家常一般有来有回,另一头王世才看着自己父亲越来越失焦的瞳孔试探地喊了声。

    这声不知触及了王老爷什么地方,他忽然大叫一声,眼睛彻底失了神,敦实的身体缩在椅子里,颤抖着,嘴里念念叨叨,一条银丝从嘴边垂落,流在腿面也不晓得。

    王世才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幕,心头一阵酸楚,转身朝他叩首一次,转过脸时,看到了正望着他的桂枝。

    “大娘……”

    “他们都说是红儿抢了老王家的气运,一身才情给了女儿家,她死后才得以回归到原本属于它的人身上。”桂枝说。

    “我不认同。”

    桂枝说话向来温和,这点和芩竹平稳的语调也不太像,多了些笑意,让人听着心头暖和。

    可这几句话,只让王世才周身发寒。

    “红儿喜欢哥哥,可她哥哥从来也不替她辩驳,之后三年听着邻里这般言辞,就连否认一次都没。”

    “世才,这些不是你的错,那些冤魂怨鬼要找也只会找你爹,怪不到你头上。可我也没法接受红儿是这么没的。”

    “你便好好当你的官,我们总是也碍不到你了……”桂枝叹了声,神情变得疲乏了些。

    王世才听完她的话,嘴唇颤抖,拱手作揖垂下脑袋:“世才——记下了。”

    芩竹看着桂枝,感觉她身形轮廓变得越来越难以看清了。伸手在她身上捞了一下,手掌穿过了垂落在脚边的衣摆。

    清晨,阳气升腾,阵局破开,野鬼是要消散了。

    桂枝笑眯眯的,艰难地俯下身子,伸出手在芩竹还未收回去的手上虚虚握了一下,问她:“我这样的,是不是没有来世啊?”

    “嗯。”芩竹回答。

    姜绾对这个说话做事都很温柔的夫人实在有好感,有些不忍道:“夫人,你为何会留在这里呢?”

    她看起来对这里无憎无恨,一点都不像生出怨念而停留不去的恶鬼。

    “不晓得,我出不去,起初还能在院子里走走,后来进了屋坐下,便就被困住了一样,动不了了。”桂枝说。

    这倒是,桂枝身上的阴气还没有芩竹身上一个小碎块多,都支撑不了她在夜间现身,跟更别提走出这个困住她的屋子了。

    这间屋子……芩竹忽然记起来手中的草人。这个东西是和木条钉在一起的,当属于同一个阵局。

    芩竹又仔细看了看这个草人,不过巴掌大一点,一点都不好看,五官没有,身体上也没有裹些布料当衣服,四肢的末端分别用线缠了一圈防止草枝炸开,中间相当于胸膛地方的线断开了,里面乱糟糟的一团,想来是那个铜针当胸而过,把它给扎坏了。

    她伸出手指在那个破破烂烂的地方拨了两下,里面好像和木条一样塞着些什么。

    她认真扣着里面的东西,姜绾在旁边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弱弱道:“我刚就想问了,这玩意你从哪搞来的?”

    “和那个一起的。”芩竹朝旁边地上的铜针努了努嘴。

    姜绾听后咂了咂舌,说:“这种东西看着就晦气,一般不都是是要咒人或是偷换个命格什么的么?”说着从旁边把那长针拿过来,在芩竹面前比了比,瘪着嘴摇摇头又扔到一边去,意思是:不知道有多恨,用这么长的针。

    芩竹竟然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这个意思。没做评价,而是把那张看不出年月的纸条给她,说:“看看,恨的是谁。”

    “正宁……看不出来,反正不是元年……王红?”姜绾最后一句稍微小了声音,对芩竹偷偷道。

    芩竹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可现在除了王红好像也没别人了。

    正想着,她腰间的碎块又开始震动,芩竹没有管,手指用力将草人身体的一个硬块夹了出来。

    一时间,嗡鸣声更甚,房内的人都被这声吸引,同时,芩竹指尖的硬块猛地朝腰间碎块飞去,她指尖施力较少,没有及时捏住,那东西便如愿和碎块相会。

    “叮——”

    清脆一声过后便是刺耳的鸣叫,又在片刻后消失,整个宅子一直以来闷着的大盖子好似猛地被掀开,压在众人心口那股沉重突然消失,可还没有轻松一会,又在这间屋子里爆开。

    尤其是芩竹,她感觉身上好像突然挂了千斤的锁,仿佛要将她拽到地里去,而眨眼之后,又消失了。

    房内几人都被这断断续续奇怪的感觉搞得莫名,芩竹看了眼草人胸膛里塞着的破布,又将视线移到腰间,之前那拇指大的碎块此时变得稍大了点,是靠着刚才那个硬块的拼凑延伸了些,碎块此时也乖巧下来。

    原来是在找这个啊……

    草人是那怪人术士拿着的,之前幻境里他似乎也给了王老爷什么东西,难不成就是这个?

    芩竹忽然找到了方向,转头去看王老爷,而那人还呆傻着,正被王世才想着办法搀扶,哄了好几次才站起来,又不知看见了什么惊恐地重新缩回了椅子。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能问出什么,她便问王世才:“你知道王老爷口中的那个术士是从哪找的吗?”

    姜绾顿了下,也转脸认真听着。

    王世才终于又将王老爷扶了起来,闻言,认真思考了下,歉意笑笑:“那术士云游四方,之前父亲还托人找过没有找到,不过倒是有消息他近来在辰州出现过。”

    好耳熟的地方。

    芩竹斜眼瞅了眼旁边抿着嘴的姜绾,又问:“怎么确定是他的?”

    “那术士常年带个鬼面人皮面具,并不难找。”王世才说着,搀着王老爷出门,出去前还朝她们示意,表示失陪一下。

    芩竹点点头,刚想转回来问姜绾个问题,结果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这身熟悉的红衣,红衣鬼站得格外近,只离她一步之隔,肩头都是擦着他的胸膛才转过去。

    芩竹向后退了一步站直,看了看旁边两脸震惊的桂枝和姜绾,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只鬼,问道:“有事么?”

    “有,你去哪得带着我。”红衣鬼这会的动作说话倒没有之前那么卡顿了,就是动机越发莫名了起来。

    “为何?”芩竹不解。

    红衣鬼无辜道:“因为你身上一直挂着我啊。”

    除他以外三双眼睛都向芩竹腰间看去。所以,那黑色碎块是他啊……

    芩竹无言,怪不得她身上阴气如此之重,等等——难不成桂枝也是因为这只鬼被困在宅子里所以她也阴差阳错地卷进来了。

    她心里想着,眼神就不由自主看向面前的鬼。

    红衣鬼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瞬间撇清关系:“我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要真做了什么,那也和我没关系,都是刚才那老头干的。”

    姜绾:不敢说话,但很不服。

    红衣鬼头也不回,继续道:“我找不到你,力量不够用,就——”

    “哦,怪我。”芩竹面无表情,走到桂枝面前。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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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鬼跟在她后面。

    芩竹只是刚才注意到一件事,想过来求证一下。她走到桂枝面前,像刚才一样,去握桂枝的手,这次没有穿过虚影,而是结结实实和捏着手和她握了握。

    “应该是他身上的阴气,让你有了实体。”芩竹说着。

    姜绾在后面不停掏着包袱里的东西,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下,她小跑过来,小心递给她一个葫芦,一拃长,挺精致,拿着它兴奋地说:“这葫芦能让装下小鬼不会消散,咱们要不先让夫人在里面呆着,再去找和尚超度?”

    芩竹听着,给她让出地方,看向桂枝。

    桂枝愣愣看着她们,迟疑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顺手的事。”姜绾笑道,拔开木塞又对桂枝说,“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但应该是能说话的,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啊。”

    说完,葫芦口对向桂枝,眨眼刚刚坐在那里的身影便不见了。

    姜绾赶紧盖上盖子,把葫芦靠近耳边,问道:“夫人?”

    “我在。”

    “会晕吗?”姜绾轻轻摇了摇葫芦。

    桂枝很快答道:“没感觉。”

    “那就好,我把你放怀里,”姜绾说着就将它好好塞进衣襟,做完后忽然注意到旁边站着的红衣鬼,犹豫道:“你要不要……”

    红衣鬼斜睨她一眼,拧眉道:“我不是鬼。”

    他本就比她们高大半个头,自上而下看过来,眼睛也不似和芩竹说话那般睁得圆,鲜亮的红衣套在阴气溢满的身上,反显得整个人更加死气沉沉,看上去怪吓人的。

    姜绾往芩竹身边靠了些,嘟囔着:“不是就不是,这么凶干什么……”

    “什么?”芩竹本是要拿着草人出去找王世才要钱的,感受到她的动作,后退的路被堵住,于是扭头问了声。

    然而不等姜绾回答,跟前凑过来的那只红衣鬼就先开了口:“我不是鬼,我是灵。”

    芩竹不知道他突然冒出来解释这个做什么,对她来说这红衣……灵究竟是什么好像影响都不是很大。

    于是她和他对视沉默,默默来了句:“所以呢?”

    红衣鬼:……

    他低头确认了眼芩竹腰间的碎块,抬头郑重道:“我的灵体维持不了多久,想跟着你,还得有个载具。”

    芩竹闻言,转去看姜绾的动作到一半被他打断:“我进不去那个葫芦。”

    她又好好看了看面前这张脸,说话时满脸无辜,但不知怎么,她就是不太信,下意识认为这家伙一定是不愿意在里面呆着。

    但哪有这么多选择给他,要么就是那个葫芦,要么就是腰间的碎块,这两个他都不愿意呆,那就……

    芩竹把手里这个被开膛破肚了的草人举到他眼前,瞪着双死鱼眼说:“实在不行你就在这呆着吧。”

    红衣鬼眉眼垂下来,看着极不情愿,可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显然也是没什么机会拒绝,便抬眼看向她,说:“那你也把我揣怀里?”

    姜绾瞪大眼睛看着他,又异常警惕地去拽芩竹,大眼睛里写满了话:“这货是个登徒子啊!”

    之前的话芩竹还能解读出来,但这次的含义太广,恕她做不到,只能疑惑地“嗯”一声企图引导姜绾告诉自己。

    姜绾……姜绾在旁边那个鬼的压迫下根本说不出话,暗暗翻了个白眼,继续躲到芩竹身后闭上了嘴。

    芩竹什么也没接收到,就继续刚才和红衣鬼的谈话:“你快没了。”

    红衣鬼只当她是同意,身影一闪,消失不见,同时,芩竹手上那个潦草的草人干巴巴地抻了抻胳膊腿,正反五官都没有的头发出声音:“我来啦。”

    场面太过惊悚,姜绾看不得这种,鸡皮疙瘩狂掉,默默缩回了脑袋。

    芩竹倒是适应良好,也可以说她压根不在乎,举着草人放在了肩膀上,无甚感情地说:“站好,摔倒了就自己在后面跑。”

    红衣鬼:!

    姜绾大喜,昂首挺胸从芩竹身侧路过,转过来对着那没头没脸的破烂草人做了个鬼脸,草人似是瞥了她一眼,挪着步子靠近芩竹的脖子,然后小心地坐了下来,没有抱着脖颈,也没有扯着头发。

    这倒是让姜绾有些惊讶。

    她没再去招惹那草人,走到了芩竹另一边,好奇道:“怎么感觉他和你那么亲近。”

    “这个吧,我带了三年。”芩竹拿着碎块朝她晃了晃。

    姜绾伸手在那碎块上拨了一把,说:“你就这么带着他了?”

    “嗯,顺手的事。”

    姜绾一愣,这不是她刚才说的话吗?

    反应过来笑了笑,背着手跳到芩竹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问得自然不是芩竹,而是她肩膀上的草人。

    草人沉吟片刻,说了个不是太熟练的发音:“商……则。”

    脑海中仿佛有一张画卷缓缓打开,一滴墨滴在正中洇开,里面出现了一个芩竹从来没见过的景象。

    土地上,一根手指正在慢慢“画”着字,因为不会写字,笔画都是错的,所以只能靠记忆中的样子,在地上画下来。

    最后一笔落下,视野前推,她看清了地面上的两个字——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