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进山?”赵大哥看着渐晚的天色,有些犹豫反问。
“也不会跑很远,是我想去看看梅姐说的那个死野猪的地方,不都说毒药附近都是解药嘛,就想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能解决村民病症的药。”麦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赵大哥感激一笑:“姑娘真是好心,但这也太晚了些,明日再上也不迟啊。”
她们能等锦书也等不到明日啊。
麦子长叹一声:“哎,我还干着送弟弟回家,这事情一日不解决便压着我难受。”
芩竹看了麦子一眼,补充道:“大哥若是不方便,只管将我们带到就回村来,我们随后自己回来。”
这话一听赵大哥也不愿意了,说:“这哪成,你们姑娘家家的,那山上指不定碰见什么。”说完摆摆手,又道:“我带你们去。”
三人说走就走,目的都是赶着入夜前回来。
“其实不想让你来,也是怕你失望,”山路无聊,赵大哥也许是为了活跃气氛,主动和她们聊起来,“村中的郎中之前也来找过,但无功而返啊。”
麦子无所谓地笑笑:“事在人为嘛,说不定这次就有线索了呢。”
这话不知是宽慰赵大哥的,还是给身边两人说的。
芩竹停在心里,垂头望向腰间的碎块,这物件许久未曾响过,找的越齐全竟还越发稳重了,就是枯了她们这些路上的人。
很快,赵大哥说的位置便到了,只是毕竟过了些时日,也记不太清具体的地点,所以赵大哥就伸着手在这一片指了圈,示意她们在这里找,而他则是扛着斧头站在一旁,帮她们看着周围。
来时就已是快日落,这回日头早已消失,林中昏暗,找什么都是困难,别说她们两这会其实毫无头绪,是漫无目的地在这一片瞎溜达。
芩竹转着转着就走出了赵大哥划出的区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那人在后面提醒了声,芩竹扬声应答着,却在原地没有动,她微微耸了耸鼻子,总觉得这里有股怪味。
“闻见什么了?”麦子看她动作,打趣说着。
赵大哥分神了一会不注意,再回头一瞧见两个人都跑出了圈外,无奈摇头,跟过来说:“别看这山不凶险,还是有很多吃人的动物呢,之前那野猪不就是。”
“这是它吃的?”
他话音刚落,芩竹便出口问,另外两人朝她值得位置看过去,因为环境昏暗,看的很艰难,眯着眼打量才瞅到草丛中和雪地上一些凌乱的血迹。
“这倒是不知道。”赵大哥老实说。
麦子把梅姐给的火折子掏出来,对着那处照了照,又习惯性往前伸了伸胳膊,发现那前面的雪中掺着很明显的泥土。
往他们身后的山路上看,再怎么走了人也因为雪势太大都是洁白占大多数,而这里的泥土就像是从地下被刨了出来,突兀不说,那周边险些被雪压住的草叶上,和芩竹三人脚下有着同样的零星血迹,当然这些是除了芩竹之外都没有看出来。
“我过去看看。”
芩竹撂下这一句,走走到那中间,拿鞋底扫开遮在上面的雪和泥土,旁边的又跟着滑下来,中间像是有个坑。
她想到这里,开始蹲下刨坑,麦子满脸莫名,见状也来帮忙,赵大哥更是不懂她们这两的行为,凑近了也跟着一起忙活,芩竹刨着刨着,手底下忽然摸出个东西,拽着出来放到三人面前对着火光一看,发现时一只虎头鞋。
芩竹拍了拍鞋头,几人又仔细辨认了下,是虎头没错,而且摸着还很新。她便又站起来继续往外走,麦子和赵大哥没有说话,也跟着往外围寻找,许久后,在更远的地方找到了些衣服的碎块,还有更加明显的血迹。
“好了,天太晚了,不能再向外走了。”赵大哥看着自己手中捏着的碎片,叹了口气。
她们又回到了最开始发现野猪的地方,聚在一起看着手中的东西。
最开始的鞋是在土坑下找到的,猜测的话,孩子应该是先被埋在里面,后来又被什么从坑里挖了出来,如今看来,是那只野猪。
看那血迹和衣服残片的位置,它把孩子拖出去在那里吃掉,又转了回来,但却不知道因何缘由,竟然越走越无力,进食过后的身上的血蹭在草叶上,最后爬行到这里时,死去了。然后被丹水村的人发现,抬回去吃掉了。
“大哥,这鞋村里常见吗?”麦子拿过芩竹手上的虎头鞋翻看着。
赵大哥答得很快:“村里女人针线都好,这鞋可常见。”说完表情却还是凝重,从麦子手里把鞋拿来转着看,又指着虎头上的眼睛上的小绒毛——现在已经被泥土染得成了几缕,说:“我见过我媳妇和村里人一起做鞋,她就喜欢费些麻烦事把这东西给攒上,可……这两日村里看的严,娃娃都看得好好的啊。”
鞋在他手里反转了两圈,芩竹看着看着有些疑问:“这个鞋,娃娃穿是不是大了点?”
这话猛地点醒了赵大哥。这鞋子难做,费时费力不说,还飞财,一般都是周岁时或是稍大一些,为了添个好寓意才做的,而赵大哥手里这双鞋,倒像是六七虽那么大的孩子穿的。
“是是,之前村里还没染病的时候,有个邻居的亲戚说是要来投奔他,是一家三口,吃不饱穿不暖的,我们看他可怜,就每户送了点东西过去,恰好村东头有户人家的儿子过周岁,我媳妇给那人送礼,顺带着也就给那家的孩子做了双鞋。”
赵大哥把手上的鞋向前送了送,示意她们看那上面的穗花。他说,他家孩子和其他人家的小孩也愿意带着新来的朋友玩,村里玩得没有新意,就上山去玩,那会雪不是很大,大人也放心,就让他们去了,结果回来后,那家小孩就发了热,病了好些日子都没有起色,我们劝那夫妻俩去找郎中看看,他们也直说是受寒,过段日子就好了。
“可后来他们走时也没好,还是那丈夫背着出的村,我们去送的时候,脸色也不好。”赵大哥自己也有孩子,见不得这种,话里颇有些愤愤之意。
麦子听得皱眉:“走了?不是说过来投奔的吗?”
“谁知道,说是不愿再麻烦,哎,咱们村毕竟也没有多好,那一家是城里来的,他们走后我们还在想,莫不是去石方县讨生活了。”
走时,刚好把这成了累赘的孩子扔下。
三人对着孤零零的鞋子沉默,这荒郊野岭,埋的太浅,尸骨都寻不到,估计之后还有别的鸟兽捡了断骨残肉去吃。
寒风穿过排排鬼影似的树干,扑在他们身上,芩竹打破这沉寂的氛围,说:“这孩子的症状和现在村里人的病症也很相似——大哥,这附近有什么孩子玩乐的地方。”
赵大哥深吸一口气,在原地绕了圈,面相一个方位说一个地方:“之前那边有条小溪,就是现在没了水,那头领子里有个木屋,再往上……”
赵大哥不愧是养孩子的,看来为了喊人回家吃饭,都快把山上哪棵树后面能藏多少人记住了。
麦子听得乐呵,边听他说,便接过那只虎头鞋,转去之前坑里埋好,芩竹留意着她的动作,等她回来后,拍拍她的肩。
“有个破观,里面供着个神仙,那旁边——”赵大哥思索的话突然被打断,这么熟悉的地方,芩竹和麦子对视一眼,问:“大哥,您带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现在?”
林中死寂,只有淡淡月亮和一簇不住摇晃的火苗,赵大哥看着两人的眼神充满了敬佩,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猛地点头:“走。”
那地方也不远,就是实在当的上“破”这个字,连个供桌都没有,整体又低又窄,顶看着岌岌可危,总觉得下一刻要塌。
芩竹她们都不用进去看,只需一眼就能把里面所有东西看个完全。便就是那孤零零的神像。
“皇帝下令修这些东西,开始还真有人上上香,但屁用没有,后来也就渐渐没人管了。”赵大哥看起来对官家的一切都带着点不屑,话也说的直白。
她们对此也说不了什么,只能以沉默表示回答。
芩竹前进了几步,走近看着这像,灰扑扑的,身体和之前底下的那尊大神像一样,分不清男女,也看不清容貌,心口上插着一根铜针,只露出了短短一截。
可她这碎块并没有响。
“大哥,能问一下这神仙的名号吗?”
“额……好像是叫玄英……什么的,我这也没认真记。”赵大哥回答。
玄英真君,就是锦书说的那个红绳求来的地方,可照她的说法,那这里并不应该破落至此啊?
芩竹将布人从怀里小心地放到肩上,转眼去瞧麦子,后者和她对视一瞬,心领神会地走到赵大哥面前:“大哥,你不是说着旁边还有什么地方,咱们一起看了,节省时间早些回去。”
赵大哥觉得有理,可听见芩竹要流在这里又担心,麦子又道:“她心细,非得上下都看看,没事,咱们就在旁边,喊一声都听见。”
说着,麦子便扯着赵大哥的手臂走了出去,拐去一边的时候还给芩竹打了个眼色。
芩竹点头,下一瞬商则便从布人中现了形,打了个响指,小簇的火苗便从指尖窜出,两人一同去看那铜针。
这里到底是矮一些,只消近一些就能看清神像心口的位置,那节突出的针尖上好像是有点血迹,发现这个,再顺着向下看,还能神像上的手掌印夹着几个血痕。
像是那小孩在从像上爬下来。
“我去拔。”商则没等她说,踩着石座伸手握上铜针,猛地便拔了出来,他这一下太过轻松,自己都没想到,因而也被用的大力带的向下栽去,被芩竹在下方拉着手肘停住。
针在商则手中震了下,芩竹没有看到,她好像听见了别的声音,“叮”的一声,从针尖本该戳的位置像是荡出一层水波,透过她们两人,向四周蔓延。
心口的地方发出“咔嚓”两声,掉下了些石块,中间混着个亮些的东西,芩竹松开商则,捡起一看,是个木头人,半个手掌小,还有几片碎纸落在地上。
商则知道她具体要在里面找什么,所以用那针尖将木人凿出了个豁口,但怎么看,这木人里也没有那个碎块。
“难怪不响。”芩竹喃喃道。
忽然,麦子的声音带着慌乱响起,芩竹连忙跑去看,见侧边麦子扶着赵大哥踉跄着走来:“他晕倒了。”
正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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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晕倒的赵大哥又奇怪地醒了过来,揉着心口粗喘着道:“我怎么这么心慌呢……”他像是完全没发现多了个可疑的男人,看见芩竹时摆摆手,想问问她找的怎么样了,眼神划过去时却猛地站直。
他这动静太大,架着他的麦子差点被撞得趔趄,懵然望过去,听见他声音打颤,拉着麦子的肩膀去指往山下:“那……火?”
芩竹两人没有赵大哥高,站得也是靠后的位置,闻言赶紧向前小跑着眺望,商则先她们看到,拧眉肯定了他的说法:“着火了。”
黑漆漆的夜中,纷乱树影下方,滔天的火光像是烧着三人的眼仁,疼痛,刺目。赵大哥语调奇怪地嚎叫了一声,又像是没有,接着连滚带爬地朝山下奔去,芩竹和麦子也是同样,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和胸膛的狂跳。
渺小的身影向下狂奔,身后的山急速扭曲,空中打下鹅毛,地面白雪层层叠加,破败的观消失不见。
“咳咳咳——”
姜绾又是被呛醒的,不甚清醒的时候感觉自己在移动。她记得自己本来坐在桌边和床上的两人聊天,聊着聊着闻到股怪味,竟然睡着了?会有这么困吗?
又是那个熟悉的憋闷和令人恐惧的炽热感,姜绾皱了皱眉又咳了两下,眼前却不是黑色,而是歪歪扭扭混着桌椅的红,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醒醒!”有人在哭啊,这声儿怎么那么像浔佩,她还会哭么——等等,丹水村,这是……火!
姜绾猛地清醒,深深呼吸又被呛到,趴着地面不住地咳嗽,浔佩给她顺着后背,而她抬眼看向周围。
自己本来趴着睡觉的桌子被看不出模样的东西砸毁了,也一起燃了,她被浔佩拖到了床边,三人此刻都在地面坐着,锦书在那人怀里不省人事。
“烧了太久,出不去了,这个怎么用。”浔佩扶着锦书,眼里都是无措,看姜绾爬起来,从腿边把那只剩下小半的血推给她。
“没事没事,别担心,我来。”姜绾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硬着头皮接下那碗血围着她们淋了一圈,起始端接上,圆圈形成,那稀稀拉拉的血迹亮了一瞬,又重新暗下去,浔佩看在眼里不敢出声,见姜绾又狠劲将那把不起眼的短剑插在圈里,顿时血光便盛,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姜绾稍稍放松些,回忆着芩竹的样子,甩出四张符跟着连在周边,像一堵墙,她抽空看了眼身后的锦书,好像真的没了一点生气,又看着眼前的晃动的符纸,默默闭上眼。
山上到山下不算远,三人跌跌撞撞跑下来,不到小半柱香,村子被大火吞噬,进去都成问题,赵大哥不管不顾往里冲,边咳边大吼着:“起来啊!都醒醒——”
噼里啪啦的声音将他的嘶哑的喊声淹没,他于是更加奔溃,朝着一个方向跑着。
麦子认得,那里是他的家。
那道奔跑的声影忽然歪了下,接着整个人倏地浴火,可他依旧像没有感知一般往前面跑,跑着喊着,嘴里叫着已经不成形的音节,最后脱力倒下,他还在烧,就是好像因为什么原因睡去了。
麦子见状,下意识就要去扶,被芩竹一把扯回来,麻花辫甩过,那后面是含泪的眼睛。
芩竹看得见地上不再动弹的火堆,看的见麦子脸颊滚下来的眼泪,这会的她,滚滚浓烟吸入鼻腔,额头眉心就像是呛了水,泛起的酸意让她控制不住的也想流泪,被她像往常一般无知无觉的咽了下去,可那阵酸意没有吞进肚子,反而撞进心口,砸得阵阵心酸。
她照例当做不存在,拉起麦子后便向着村长家跑。
院门早就烧垮了,一片火海中什么都看不清,芩竹只想闷头往进冲。而身边的人则是更快,带起一团冷火与那灼热的火相对,护着芩竹和麦子进去。
“姜绾!”
门的位置被人踹出了个宽缝,芩竹探头去看,里面像是没有人,商则看她的表情,身上包裹的冷火更大,而他这番做法,周边的火势也更大,芩竹发现了,直觉不太对,可商则没事人一般,顶着浑身冷火把房间撞出了个大口。
房里已经烧的不成样子,有房梁砸下来,火苗燃到床上,芩竹在那边多看了两眼,发现了不对——那下面压着个略高的东西。她连忙带着人过去,从房梁和床架卡缝中间发现了缩成一团的三人。
三人被淡淡的光膜包裹着,喊了几声后终于有点反应,商则推开那房梁时,底下几人还有点如梦初醒,迷糊得不知在哪,麦子率先背上锦书跑出去,芩竹则是拉着剩下两个出去,直到跑去稍微宽敞的地方才敢喘息。
姜绾拉着芩竹和麦子不停嚎:“我还以为我要死了。”麦子就搂着她拍拍抱抱,继续之前的话术,反正姜绾现在其实也只是缺个发泄的机会,她说什么不重要。
几个人抱团在村子的大路上,两边的火势似乎小了,身上冷了起来。
芩竹抬头看,雪花飘了下来,地面烧焦的痕迹变得陈旧,被身下突然变厚的雪覆盖,到后面寒风刺骨,火焰熄灭,黑夜寂静,彻底还原成外人眼中烧毁的丹水村。
她们出来了。
可芩竹手中一直攥着的那个布人却没有丝毫动静,她直起身,身边也没有商则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