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神仙在石方县西边的山上,和芩竹她们在丹水村幻境里见到的地方大致相同,可之后上山后的路线就完全不一样了,是要再偏北一些。
芩竹把手里的简易地图卷起来,看向前方两边堆着雪堆的石阶。道路整洁,是经常有人打扫。
“怎么了?”商则在路边捏了个雪球,走过来放在芩竹头顶。
“我——”芩竹刚开口,天灵盖一凉,伸出手摸了个雪球,顿时忘记了自己刚要说什么,反手砸了回去。
商则笑着揉了揉胸口,再拍拍芩竹头发上的碎雪。
看着她单薄的衣衫,商则稍稍往她身边移了些,悄声说:“你今日怎么没让姜绾她们跟来?”
芩竹察觉到商则的动作,奇怪地看了眼他,那人神情坦然,伸手揽上她的肩,将她带进自己怀里,手放松垂在肩头,低头认真看着她:“我怕你冷。”
“我不冷。”
“好吧,其实是我冷。”商则飞快回答。
芩竹闭了嘴,任他搭着,继续朝石阶上走着,雪还在下,和昨日相比小了些。
这是她们在李府住的第二日,昨日锦书听到芩竹要来拜神仙也想陪她来,让她劝住了,锦书就松了口,说第二日帮她打点好一切,再派车送她到山下。所以芩竹就在李府等了一日,今日上午才到这里。
至于为什么剩下两人没来……算算情况,她们本来就和自己要找的东西没有关系,万一这路上再出什么幺蛾子,让那两人撞上不值当。
芩竹如是说。
“我还以为你只带着我是因为喜欢和我在一起。”商则大咧咧说着,话里带了些惆怅。
芩竹扫他一眼,食指在碎块牌牌上敲敲:“这难道不是你的身子吗?”又收回眼神,专心上台阶,随口提起:“之前也是你要跟着我的。”
“是是,是我喜欢你,”商则垂着的手变为盖在芩竹肩头,微微用了些劲让她能和自己靠在一起,俩人贴在一起艰难走路,“咱们走慢点呗,路滑。”
“那你自己慢慢上。”
“不行啊,我冷……”
芩竹抬手覆上肩膀的那个手背,语气凉飕飕的,说:“我感觉你这样的取暖方式好像没什么用,我和你都是一样冰——”她扯了一把不小心打滑的人,默默补充:“还容易摔跤。”
商则大半个身子从后面挂在芩竹身上,笑呵呵的:“没事啊,我挡着风呢,走着走着就该热了。”
这家伙可能纯粹就是想玩吧,芩竹想着,也不管他嘴里胡诌的一通,继续赶路。
观中还真是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在这之前姜绾和锦书那俩人说了些什么,才能让大小姐为了她把这搞成独属于芩竹一人游的地儿。
殿内木雕从房梁到花窗,每处都是精细干净的,让人根本没法把这里和幻境中的小地方当成同一个,包括那尊玄英真君的像。
按芩竹的目光看过去,他们很像,又不太一样,细细想来,也可能是幻境中被灰尘蒙得太过了些。
碎块终于响了起来,它这次不那么急促,有种目标就在眼前的无所谓。
芩竹围着神像看了几眼,看它心口的位置并没有铜针刺入的样子,犹豫道:“如果这像塌了,锦书可能会有麻烦。”
“东西不拿走才有麻烦,”商则终于不维持他那奇怪的姿势了,踩上供桌,看向神像的心口,视线划过这位玄英真君五官的时候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道,“到时候石方县的人怪罪下来,照实说是我干的。”
话毕,便一拳砸在像上。
石像心口炸开花样的裂纹,商则甩了甩手,又一拳上去,石块落下几块,露出里面半掌长的针。
“找着了……”
商则眼睛好似溢了血气,芩竹从下面能看见他骤然翻红的头发,和指尖冒出的丝丝火焰。
每次碰到这个碎块,他就显得有些癫狂了。
芩竹紧紧盯着商则手中缓缓外移的铜针,似乎再用些力道,就能带出下面她们想要的东西,这一次,看起来格外顺利。
但是……
她的视线从那根针上面偏移了些。
针尖埋进心口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在向外流淌,她又凑近了点,眯着眼仔细瞧,殿内光线被商则挡住了,她废了些劲才看清,那好像是无数根白气,从心口冒出,飘出殿门道观,射向更远的地方,不知每根白气后牵着什么。
铜针还在向外,那气的颜色浅了,更变得不易察觉,芩竹渐渐觉得不妥,厉声道:“商则,住手。”
商则眼神失焦了一瞬,手上的力气小了,但也仅仅是一息,瞳仁又染上红,握着针的指节泛白,猛烈颤着像是在抗拒着些什么,可针还是向外了半寸。
有一缕白气淡淡晃悠了两下,从半空的地方像是棉丝般缓缓断开。
“商则!往回!”芩竹看着那条白气,急忙喊。
商则被这一声猛地喊回了神,下意识跟着指示攥住铜针狠劲向里捅回一寸,还没缓过劲,身后的人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一下慌了神,眼里的戾气还在,表情却担忧得想要跳下桌,松手时,那根即将拔出来的针没有支撑,也要重新滑落,芩竹捂着心口,赶在他松手前憋出两个字:“握好。”
与此同时,石方县中一个挑选首饰的夫人忽然扶住摊位,撑着额头。如果芩竹在的话,就能认出来这是她和姜绾第一次来时碰见的大婶。
摊主看着夫人的动作赶忙小心将人扶住,关切了句,夫人像是头晕,站了会又精神焕发,摆摆手道谢说自己刚刚可能着了风,又捏着手腕上那个红绳穿着的珠子转了转。
芩竹眼前还是花的,心口的刺痛还在,疼得她手都在抖,咬着牙才没发出声音,她喘了两口气抬眼,就是商则下桌的举动,又道:“别动,我没事。”
白气在空中飘着,看起来颇有点生龙活虎的样子。
商则的动作被芩竹口头喊停,急得就差分出第二个他下去,拧眉盯着芩竹的样子,那人在地上缩着,好像还在微微颤抖,他眼睛红得骇人,握着针的手还几次想要离开,又妥协照做,心里恨不得将天上丝丝缕缕的白气撕个干净。
“呼……”芩竹缓够了,轻嘶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商则皱皱巴巴的表情,重自己新恢复了淡淡的样子,“已经好了,就是——”
她正想问问商则,结果抬起头后,竟看着那神像的眼睛里滚下一滴泪来。
商则见他对着神像发愣,不悦地回头看,正巧见着那滴泪从神像的下巴砸下,撞在腿面,发出石子的清脆撞击声。
腿面上的“泪珠”黑亮,和锦书那个红绳上的黑珠子一摸一样。
芩竹走过去拾起珠子,拿起的瞬间,一根发丝般的白气从她心口流出,缓缓淌向神像胸口针尖的位置,商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一把抢过芩竹手中的珠子,那白气立刻消失,而“泪珠”在他手中,被烧成了齑粉。
和之前的像一样,这上面的白气牵着一人的性命,用他们千辛万苦求来的平安珠。像里藏着阴气很重的碎块,珠子怎么会是保平安的。戴着它的锦书一行人,都被阴差认成了……
“再捏一会。”芩竹对商则道,然后从怀里那处传音符,写了封信告知锦书,符被商则点着,飞烟顺着寒风飘进城中。
李府花园的石桌上,锦书正和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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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她们说笑着,突然面前烧起一簇火苗。
因着前日在丹水村的事,几人对火还有点发憷,全都避得老远,看着那火苗展开成信。
锦书疑惑拿起,读过一遍后交给姜绾和麦子:“是秦姑娘的信,她说平安珠乃神仙苦泪,是有害之物,戴久了伤身引邪。”
姜绾并不清楚这信中话之真假,只是全身心信任芩竹,而麦子不同,她在幻境中见过那神仙,尽管见了个假的,对那神仙说不上的感觉,就是不靠谱,于是添油加醋说了丹水村幻境也是因为玄英真君等等,让锦书把红绳摘了。
“对啊,你看这一路你遇到不少事,这珠子一点事不顶,芩竹是不会骗人的。”姜绾拉着她道。
锦书听她们这一来二去,还是照做了,浔佩见她如此,也是一把扯下那绳子,又听锦书担心道:“不行,城中不少人戴着呢,我去让余掌事去传一传。”
……
神像殿内,空中的白气正在大束大束的消失,很快就剩下十几根,可许久过去,剩余的那些依旧纹丝不动,看来,是不会再消失了。
商则和芩竹无言地呆在一处,好半晌,商则想说什么,还未开口,就听芩竹先一步说:“拔吧。”
他看着有些惊讶,又有些快活,压住自己的暴躁试探着把针向外抽出一截,白气变浅,商则扭头看向芩竹,确保她没有做什么动作,便放下心,在针上用了些力气。
就应该是这样,那些人之于我们,犯不着这般在乎。
那些白气缓缓淡去,出现了个在浅淡颜色和断掉的临界点。
芩竹表情平静,但目光一直注意着头顶的白丝,见到此状,迅速抬手,指尖绕着一缕金光,紧紧将那些崩断的白气一头握在手里,同时商则抽手,针尖拔出,在他微笑回头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怔愣未过,甚至还来不及愠怒,就看芩竹要将手中奋力拉扯的白气引向她腰间的木牌。
白气在空中时如云飘着,看着柔软轻盈,但此刻芩竹拉着它们,却根根如利刃,含血陷在肉里,芩竹都要拉不住那之后重如泰山的人命,好像下一刻手掌就要被一分为二。
可她还是牵着,稳稳向木牌里送。
牌子和她一体,这事从很久之前商则就知道了。
此番作为,是要让自己背上这数道人命。
神像上困着人命大约是有别的术法,可芩竹什么术法都未施,这样做了,平安珠上的阴气,那些人造的业障,疾病,不就全被她扛了吗?
商则只觉得气。
而现在的芩竹,看不清商则的表情,自然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面不改色地做着这一切。
木牌闪光,白气即将与之牵连的刹那,本该在牌子旁安静垂着的黑色长条忽然一颤,叠在了木牌上方,红光刺过,白气一头钻了进去,后与光一同消失。
芩竹一愣,猛然抬头,那供桌上哪还有商则的身影。
神像心口掉出一个碎块,飞速朝芩竹腰间袭来,和那黑色长条合在一处,“叮”的一声,接着又是一阵光芒闪过,有一人在面前显身,却又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砸在供桌前,重重半跪下来。
“商则?”芩竹连忙蹲身去扶他,那人垂着头不说话,只是在她过来时抬臂揽上她的后颈,然后稍稍用力将她按下来,“好沉啊。”
“稍微忍忍,我回去找姜绾给——”芩竹的话被打断,商则的另一只手从侧方搂过她的腰,后颈的手施力,把她扣在怀里,头埋在颈侧微微呼吸。
冰冷的呼吸透过衣料打在皮下骨缝里,芩竹不再说话了,任他抱着。
她记得谁说过,有人难受的时候,是该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