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好几天，黄逐喜的行动完全当得起游海的那一句“黄老师”，基本上每天午休的那一点时间，她都能挤出至少半个小时来帮游海补课，而且在这个过程中，黄逐喜发现有一些知识点，她通过给别人讲了一遍之后，记得更加牢固，而且逻辑更加顺畅了，意识到这一点的黄逐喜，在教起游海时都更加起劲。
游海看着刚刚给自己讲完一道题目，而后就能迅速转头扎进另一道题目的计算当中时，眼睛里都是他自己没察觉到的敬佩。
一直到黄逐喜已经解完了另一道题目，抬头要去看游海这边的进展时，却看到游海还是一片空白的纸张。
黄逐喜轻轻皱眉，“怎么没写，刚刚没听懂？”
黄逐喜教学主打的就是一个脚印一个坑，教完了一个题型，她就会把另一道同个题型的题目丢给游海去做，但此时，黄逐喜丢给游海做的跟刚刚教学的题型一样的题目下面，一片空白。
笔在游海手里转了一圈，不知道忽然想起来什么，他垂下头，视线回到那道题目上，在黄逐喜要继续问之前，说道：“刚想出来，正要写。”
说完，他开始动笔。
眼看着午休时间就要结束，黄逐喜也没有需要写的题目了，于是干脆就盯着游海解题。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忽然发现，游海解题的时候，思路似乎也很清晰，一整道的物理题下来，黄逐喜就没见他停顿过，彷佛是一气呵成。
最近教学的时候，其实黄逐喜就有注意到，游海以前的成绩可能确实是非常好，有的时候，一些易错点、难点，他几乎是一点就通，再加上眼下他解题的这个流畅度，黄逐喜不禁又好奇起来，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成绩下降的。
“好了，你看下。”游海停笔，转头去看黄逐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转过头的视线跟黄逐喜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不知道在哪一个节点，黄逐喜的目光从纸张上移到了游海的脸上。
四目相对，黄逐喜忽然有种偷看别人被抓包的尴尬，她抬起手摸了下鼻子，而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回题目，“写、写好了，我看看。”
说完，黄逐喜径直去拿那张写了答案的纸张，专心看起了游海的解题结果。
心思一旦到了学习上，那就是心无旁骛的。
黄逐喜看完了游海的解题结果，嘴角漾起一抹笑，“你学得挺快的。”
游海的心思却还在黄逐喜刚刚注视着自己的那一道目光上，闻言眨了眨眼睛，迫使自己回过神，笑笑，“那也要谢谢黄老师教得好。”
黄逐喜跟他对视了一眼，而后挑了下眉毛，非常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夸奖。
“你算是我的第一个学生，我可得好好教，不然砸了自己的招牌。”黄逐喜少有地说了句玩笑话。
游海却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那……会是唯一一个吗？”
黄逐喜原本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教室了，听到这句话后，动作都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第一时间转过头去看游海。
秋天的中午静谧，黄逐喜听见自己心跳加快了一点。
他会是唯一一个吗？唯一一个什么？学生吗？自己身边以后还会出现另一个跟游海这样的人吗？相处得很好，甚至关系都变得亲近，亲近到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去给他补课吗？
游海的一个问题，却在黄逐喜脑海里掀起了波澜。
几秒钟后，黄逐喜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沉默，又或者是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于是手上继续收拾着东西，嘴上随口说了一句，“你在意这个干什么？”
但她没想到的是，游海居然顺着她这句话回答，“是很在意，因为很重要。”
这一下黄逐喜没法躲过去了，因为游海的这个回答实在太出乎意料了，甚至于她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东西不多，就几本课本还有笔，黄逐喜已经把它们全都归在了一起，卷一卷都能带走。
游海的视线似乎还停留在自己脸上。
黄逐喜咽了咽喉咙，喊了他一声，“游海。”
紧跟着她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确定。”
什么都不能确定，这是黄逐喜的回答，她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心底似乎有什么在生根发芽，但是她没法确定，
没法确定是不止是这个想法，还有她的未来，眼下，还有游海话里意味不明的某个意思。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我不能确定。
而游海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片刻后，他发出一声散漫的笑，“我就是问问。”
像是担心黄逐喜有负担，他又接了一句，“你就当我在说玩笑话。”
两人走出图书馆时，游海落后黄逐喜半步，也就是在黄逐喜看不见的角度，游海深呼了一口气，像是因为什么事情而重重松气。
因为刚刚那一个话题，路上两人都有点沉默，一直到即将要分开的时候，黄逐喜才终于扯出一个笑容，“明天就要考试了，加油啊。”
游海也跟着笑，“放心，不会给黄老师丢脸的。”
黄逐喜也很想知道，这一次的考试，游海对比上一次，能进步多少。
对于这个结果，黄逐喜好奇，但没想到，最后确实让她意外。
游海的物理，硬生生拔高了二十来分，从上一次的六十多直接到八十六。
黄逐喜看见成绩单里物理的这一栏时，差点就笑出了声。
曾思雨在边上看着，误会了她的笑，调侃道：“别憋笑，连着两次第一名，而且你直接甩了第二名十万八千里，这确实值得笑。”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考试，黄逐喜依旧以绝对的高分占据第一的位置，而有了上一次的谣言和证实一事，这一次的结果，没有人敢质疑，有的只是教室里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不可置信和佩服的表情。
黄逐喜对于自己的成绩还没有多大的惊喜，她属于是每一次考完之后，都要估一遍分数的人，她需要对自己的所有事情都有个掌握，所以，每一次考试成绩，其实都跟她自己估分的差不多，且按照目前的情况，这个成绩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但是游海就不一样了，按那天的聊天，游海其实就是黄逐喜第一个且唯一一个学生，而黄逐喜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养成的快乐。
只不过，她的视线越过物理，看了看其他的科目，另外两科理科，黄逐喜多多少少都有给游海补习过，所以分数比起上一次的，也有一定的提升，但是理科涨了多少，文科就降了多少，这就导致，尽管他的物理往上拨了二十来分，最后的总分却是跟上一次的相差无几。
黄逐喜看着那一栏总分和排名，总觉得有点巧了。
一直到放学回家，黄逐喜走在路上时，都在琢磨着这件事，甚至身边忽然多出来一个人跟自己并排走，她都没有发现。
直到边上有自行车呼啸而过，边上的人拉了她一把，并说道：“第一名走路还在琢磨着题呢？”
黄逐喜被那自行车吓了一跳，正想转头感谢一下拉自己的人，就看见了自己脑海里在想着的人的脸。
黄逐喜听着他的话，就知道他是以为自己边走边想题目才会没看路。
她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冬日的天黑得特别快，眼下是刚刚放学的时间，但已经是到了不开路灯都昏黑得容易走路摔倒的程度了。
黄逐喜双手插在兜里，小心翼翼地偷瞄了游海好几回，而后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今天成绩排名单下来了，你理科考得还挺好。”
游海从放学后，就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想要“碰见”黄逐喜，眼下碰见了，等的就是她开口说这句话。
天黑，没人看见他嘴角的笑，但如果有人跟他对视，一定能发现他眼睛亮得吓人，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发生。
“说了不会给黄老师丢脸的。”游海说道。
“听上去你还挺满意的。”
“成绩提高了我为什么不满意？”
黄逐喜：“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总分……”
尽管知道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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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提这个多少有点不合适，但黄逐喜还是没忍住。
游海眼睛里的光亮似乎闪烁了一下，而后他“嗐”了一声，“有得有失，太专注理科了，文科就下降了。”
原来他自己也察觉到了，黄逐喜想，只不过她还是觉得奇怪，游海的三科理科加起来至少提高了五十分，但他的总分排名浮动不大，这就意味着他的文科总分要下降了五十分左右，这么一个下降浮动，也很不对劲。
只是她也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有一阵冷风扑面吹来，把黄逐喜都吹得清醒一点了，她晃了晃脑袋，心想，去问为什么还不如直接解决问题。
“下次有空，我帮你补文科吧？”黄逐喜说道。
游海轻笑，“别吧。”
“为什么？”
“这多耽误你，”游海说着，“补理科就算了，连文科都一起补，要是耽误了你时间，把你成绩给拉低了，我怕我成为老师公敌。”
游海朝她眨了下眼睛，“你是不知道，我们班老师今天在课堂上快夸了你一节课，讲一道题夸一句，如果学生能自己挑选的话，我相信我们几个老师都肯定抛下我们朝你奔去。”
这话说得倒是挺文绉绉的，黄逐喜听得笑了起来。
补课的事情就这么被抛之脑后。
跟黄逐喜分开走之后，游海也没回家，而是去了店里，徐春叶跟店员正在忙，游海把书包放下后，就钻进厨房去打下手。
徐春叶看见儿子来，下意识就想要赶他回去学习，但忽然想起来，“前几天不是说要考试吗？成绩出了么？”
游海还以为她会把这件事情给忘记的，闻言点了下头，“发了。”
徐春叶：“多少分啊，这次考得怎么样？
游海有意想让她忘记这事，于是推辞，“还行，待会回家再看。”
只不过徐春叶就游海这么一个儿子，成绩这种事怎么也不会忘记。
等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是快凌晨了，但徐春叶还惦记着成绩，“小海，卷子给妈妈看一下。”
游海见状，只得从书包里拿出成绩单。
徐春叶对于教育这事，其实也不算精通，只知道哪些科目满分是一百五，哪些满分是一百，于是在她看见游海有几科都上了七十分的时候，眼睛开心得眯成一条线。
“有几科成绩都提高了，”徐春叶说道，“真好，小海，你好好学，争取跟以前一样。”
说到这里，她又惆怅了一会，“要是你初三那一阵成绩不下降那就好了，现在就可以去市里上学了，今天有人来店里吃饭，我听说去市里上高中的，那都是百分百能上好大学的。”
游海最担心的就是妈妈想到这件事，于是赶紧说道：“只是几科涨了而已，总分还是一样的，我的成绩就这样了，别去想市里的高中，就算是现在想，也没办法回到过去，重新中考不是吗。”
徐春叶还想说什么，游海已经把成绩单拿了回来，顺便把她按在了椅子上，“您坐一会，休息一下，然后赶紧洗漱睡觉，我再去学一会。”
知道徐春叶关注学习，游海也清楚知道说什么话能让她放宽心，果不其然，听到游海的话，徐春叶瞬间就不愁了，笑了笑，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嘱咐了一句，“也别学到太晚了，赶紧睡，身体重要。”
“保证完成任务。”游海比了个敬礼的动作。
这么一套下来，徐春叶脸上一点不开心的情绪都消失了。
游海回到了房间，关上门，坐到书桌前，自己看着那一张成绩单发呆。
书桌上的小时钟滴答滴答走着，一直到游海感觉自己快重影了，才把成绩单放到桌面，揉了揉眼睛。
他想到放学时，黄逐喜说的要给自己补文科，忽然就笑了一声，笑声短促，无奈。
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了，心脏的位置开始隐隐约约不舒服，游海熟练地从书包夹层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就着桌上的凉水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