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椰发了好半天的呆。
捏着手机，开着对话框，不知道到底该回一个“好的”，还是“抱歉了长辈、明天晚上七点有事”？
她的偶像是Karen周。
Karen周一向雷厉风行，做事坚定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她也不是个爱纠结的人。
可是，这一回，她纠结来、纠结去，好半天做不出决定。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唐小山察觉了她的不正常。
捏着个手机，不看课本，小说也半天没翻一页。
他觉的，他有义务关心一下，他的这位同桌、同事，以及未来可能的小嫂子。
否则，真出了什么事，肖垚是要来找他麻烦的。
“没什么，就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苏椰原本想，用“我有一个朋友开头”，讲一下自己与“乐乐爸”的复杂关系，问一下，他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会怎么处理？
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另一件事，“我在民国送外卖的时候，见到了一个跟张年年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
“这有什么，你跟孟霄长得也很像啊！”
唐小山很不以为意，“生物课上不都讲过了么，长相是由基因决定的，基因就是两串儿螺旋状的脱氧核苷酸，分布序列相似，人就长得相似。”
“嗯……”
这个道理，苏椰当然明白了。
她的生物答卷，通常都是满分，在她总成绩下滑的这一次期中考，生物也保持住了95＋。
她不明白的是……
“那个民国的女孩子，也叫张年年。”
这下，轮到唐小山发呆了。
过于巧合，可能就不是真的巧合了。
苏椰问，“这种情况，要向上汇报么？”
“这种情况，应该不在项目组预设内。”
唐小山想了一下，又说，“晚上，崔秘书约了我跟小厨神，谈‘飞奔的五花肉’半年租期到期后，再续约的事儿。要不，我顺便跟他提一嘴，那个民国的张年年？”
“行。”
***
晚七点，苏椰准时出现在了云顶膳府。
这是一家开在四环山的半山腰上的中式餐馆，主打淮扬菜。
春、夏与秋、冬交接之际，早上云雾缭绕的，犹如仙境一般，有时终日不散，因而取名云顶膳府。
栾宗廷也就是“乐乐爸”——栾乐天和栾乐欢的爸，早就等在了那里，不知等了多久，等到苏椰出现，招呼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头发长了。”
苏椰一坐下，他就开口了，拉家常一样。
不给她犯尴尬病的机会。
“刚期中考，没来得及剪头发。”
话是实话，但没说完。
期中考结束，她的头发短期内也不会再剪了。
崔秘书不让剪。
栾宗廷回复了几条消息，又抬头问，“今年……升高一了吧？”
苏椰点头，“嗯。”
两个人都特别客气。
像好几年没见面了的远房亲戚，嘘寒问暖一番，象征性地拉近一下关系，但又不是真的关心对方，想要掺和进对方的日常生活里。
一些世故人情，一些客套虚假。
“你的成绩，从来不叫人担心。”
看上去，栾宗廷也挺忙的，一会儿接一个电话，一会儿回一条信息。
以前，他也忙的。
但不会在带孩子的时候忙别的。
人人都说，他是个女儿奴，有女万事足。
这一点，是苏杞丽羡慕不来的——
她的婆家重男轻女，公婆一心想抱个大孙子，偏偏她肚皮不争气，连生了诗麒、诗麟两个女儿，在婆家始终抬不起头来。
老公也不站在她那一边。
甚至绯闻不断，很想换个老婆。
而她的姐姐苏柏丽，头胎生的也是女儿。
在栾家的地位和待遇，跟她在韦家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姐姐的婆婆也更稀罕能“传宗接代”的孙子，但姐夫始终护着姐姐，姐姐为了保持身段儿，不想再生了，那就不生了，谁敢有意见、他就怼谁。哪怕是自己亲妈，也当面怼她老古董，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重男轻女那一套？
………………………………
当然了，这些都是“曾经”。
现在，栾宗廷再婚的妻子，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而苏椰，与他父女缘尽。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将他业务上往来的朋友，晾在一边，专门陪她吃个饭，消息不看不回，电话不接不理。能偶尔关心一下她，都算仁至义尽了。
他的父爱，要留给亲生的子女。
“我这几天研究了一下，你们现在这个高中教育啊，上三年，三年以后，有什么打算？是想正常高考，还是想走体考生路线？选择前者的话，你就安心学习，不过，不能把自己学傻了，得劳逸结合，该放松时就放松，不要有太大负担。改天，我去找你们校领导谈谈，给你安排个班长、团支书什么的，到时候评个省优，高考加个十到二十分，不成问题。选择后者的话，等过了年，就得考虑参加比赛拿名次了。那个，这几年，你山地车还有在练吧？”
苏椰摇头，“早就不练了。”
“唉！可惜了。”
栾宗廷的语气里，满是惋惜，转而问，“我记得你小时候，大提琴也拉的蛮不错。还瞒着大人，自己用零花钱，买了一把大提琴，先斩后奏，说自己一定要学。现在练的怎么样了，过几级了？”
苏椰继续摇头，“也已经不练了。”
“你那个妈，就是个花瓶！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谈恋爱，四十好几的人了，脑子是一点没有的。你说她怎么这么不靠谱？这么不靠谱！好好的孩子，好好的天赋，都被她给浪费了！”
栾宗廷生了气，再现怨夫本色。
他一边数落着苏柏丽的种种不像话，一边惋惜着，自己曾经悉心培养的女儿，在各种少年竞赛中，给他长过脸，如今除了成绩尚可，其他方面，都落得如此平庸，体育特长、艺术特长通通都没了。
除了美貌基因，苏柏丽带给女儿的影响，有哪一点是正向的？
自己不靠谱，还要连累后代。
为了显得自己比前妻有脑子，很快，他又给苏椰的未来，想出了一条可行性出路——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参加高考。我很多朋友家的小孩，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开始恶补英语，为留学做准备了。当年啊，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你的英语成绩啊，从小就好，考雅思甚至考托福，都没问题！比我那时候强多了，不叫人操心。你自己想想，有没有比较喜欢哪个国家？我这个做长辈的，都能帮你安排。”
长辈？
嗯，他也算是她的的长辈吧。
正在苏椰品着，他的做事风格，逐渐周化的时候，他加了一句，“可千万别想着走艺考路子，上什么戏剧学院，那不是正路。若是那个周小米还不死心，想让你跟着她混，你都不要理她。名声那么差，人人喊打，除了会恶意炒作，还会什么？不管她怎么怂恿，别听她的！她不靠谱。”
苏椰想笑。
想起了上个周，Karen周帮她开完了家长会，两个人一起去茶餐厅小坐，聊着聊着，Karen周真的旧事重提，想签她到自己旗下当艺人，还诱/惑她说，五年之内，就能把她捧到一线流量小花的位置上。
同时，也稍微提了一下栾宗廷。
一想到苏椰法律上的监护人，现在是自己，跟栾宗廷没什么关系了，就挺高兴。
这两个人啊，“恩怨”由来已久。
***
当年，苏柏丽跟栾宗廷谈上了，既瞒着公司，也没有跟Karen周报备。
一次私下去小樽旅行，被两个正在蹲拍戴哲伦的狗仔撞上了，成了狗仔们的兴奋剂。买一赠一，大赚啊！不顾天寒地冻，一路跟着他俩，跟到了酒店，蹲在大树叉子上，长焦镜头一怼，拍到了他俩热恋上头，忘了拉窗帘，你侬我侬的画面，激动到腿颤手抖，差点从树叉子上摔下来。
单身人设的当红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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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留学归来、绯闻不断的富家阔少！！
第一手的隐秘恋情！！！
……………………………………
当天半夜，就发出视频，实锤了这段地下恋。
火速窜上微浪热搜，不到十分钟，就从“沸”变成了“爆”。
苏柏丽的微博底下炸了锅。
百叶窗们分成了两派，有一半在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被陷害了？有一半在怒气冲冲地问她，为什么瞒着粉丝谈恋爱？好好冲事业的年纪，谈什么恋爱啊！谈了也就谈了，花粉不是不近人情，可为什么要谈一根烂黄瓜啊？是因为他有钱么，难道你缺钱么……
始料未及的Karen周，从睡梦中被叫醒，紧急爬起来公关——
来自亲妈粉的不满＋震惊
来自事业粉的不满＋谩骂
来自对家粉的幸灾乐祸＋疯狂嘲笑＋落井下石＋狙饼攻势……
搞得Karen周一个头两个大。
她人还病着呢，发着高烧、裹着被子，一边啐骂着苏柏丽的不长脑、不省心，一边不停地下达着指示，尽力控制住正在发酵中的不利舆论……
她控了苏柏丽的微博，但没有浪费人力、财力控自己的。
就开了个“一键防护”。
百叶窗们对苏柏丽尚存怜惜，再痛心疾首、怒其不争，怨念归怨念，也不会破口大骂，对她这个不负责任的经纪人，可没在客气的，都默认了苏柏丽敢欺骗粉丝立单身人设，她是知情的，甚至，就是她授意的。
一腔怒气，全都冲着她来了。
当时处境，唯有一个“惨”字形容。
但，Karen周能怪百叶窗么？
她不能啊。
百叶窗们也是受害者，跟她一样不知情，被她们的“孔雀公主”摆了一道。
做经纪人们的，代自家艺人受过，这没什么。
恋情曝光了没多久，苏柏丽就宣布了婚讯，以及退圈打算，这也没什么。苏柏丽也三十岁了，该成家了，她硬要拦着，就太没人性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对婚姻毫无兴趣。
苏柏丽结婚，她有种嫁女儿的不舍。
从心理上，就看栾宗廷那个“女婿”，不大顺眼。
好在，二人婚后，栾宗廷秉性大改，成了二十四孝好老公，专宠苏柏丽一人，没有再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绯闻来，跟他那个长年流连夜店的连襟韦振比，天差地别。
没想到，难逃七年之痒。
栾宗廷他出轨了！
苏柏丽跑来找她哭诉的时候，她恨不得把栾宗廷这个不守男/德的渣男剥皮拆骨，再挫骨扬灰。
抢走了她的宝贝，又不好好对待。
是可忍，孰不可忍！
***
Karen周一提起栾宗廷来，准没好话。
巧了，栾宗廷也烦她。
他俩各自在苏椰的面前，说了对方不少坏话。
节奏之默契，就跟有剧本排好的一样。
有时候，苏椰都有点想磕他俩了呢。
***
“这个，你收好。”
栾宗廷将一个绣着小主的粉色皮夹子，推到苏椰面前，示意她打开，“这是一套郊区小公寓的钥匙，地点写在便签纸上了。你自己收好就行，别告诉你妈。她脑子不行，谈恋爱一谈一个坑儿。自作孽，坑了自己没啥，可别连累了你一个孩子。”
苏椰盯着钥匙，有点懵。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不仅不追讨她十二年来，欠下的抚育费用，又倒贴了她一套小公寓？
难道，是看在她们这几年来，没有固定住处，不停地搬家，经济状况每况愈下，在施舍同情么？
嗟来之食，收下了，可就没骨气了呢。
她下意识地，想起了第一次穿越到民国，在月光石巷108号，刀戈先生的家里，签合同、送“小黄鱼”的时候，刀戈先生展现出来的骨气——
再穷再落魄，也不会收无缘无故的钱。
这样想着，便将这份好意，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