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工作日最后一天,办公室人心浮动,企划部会议,会上温晚大致敲定了下周广告方案,随即宣布解散,众人各回各位,只等下班。

    公司主要做米饼、蛋糕类休闲零食,研产销一体,下面有自己的工厂,几年前入选国家重点龙头企业名单,进行了一次扩招,温晚正赶上,运气是一方面,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很快做到企划部经理位置。

    老板以前开小作坊的,白手起家,管理层如今都上了年纪。据可靠消息,市场部副理这个位置,年末就能腾出来,她跟销售部经理共同竞争。

    销售部经理是老人了,温晚初来乍到,本是弱势,但年初时候,老板一直在外面上学的小儿子回来了,现任市场部总经理,势力重新洗牌。

    到点,温晚收拾了东西拎着包出去,隔着玻璃门,她在电梯口瞄见个人,质感上乘的格纹西装,两手插兜,身材高瘦,模样还算板正。

    心中不妙,温晚转身就要跑,那人似有所感,回头,双眸迸发出光彩。

    “温晚。”他右手半举,跟她打招呼,另一手迅速从裤兜里抽出来,几步外站定。

    “经理。”温晚硬着头皮走过去,面上笑容得体,顺道瞄了眼电梯。

    灯没亮,显然是专程在等她。

    捕捉到她眼神中的微小变化,对方抬手按键,并直述来意,“再过两天好像就是你的生日。”

    “啊?”温晚装傻,“您怎么知道。”

    “市场部有你的档案。”他直说。

    职场中,这话再清楚不过,人家关注着你呢。

    “那天是周一。”

    温晚本来想用工作当挡箭牌,又怕这小子给她整什么直男惊喜,害她丢人现眼。

    她换了个思路,天真眨眨眼睛,“那老板会给我放假吗?”

    “你想去哪里?”他看过来。

    果然技高一筹。

    温晚想了想,“在家睡大觉吧。”她自认有理有据,“这周末我朋友们过来找我,陪我过生日,两天狂欢,周一正好用来休养生息。”

    “那我可大方不了。”他说。

    温晚疑惑,他笑,“那我就见不到你了。”

    嘴角抽搐,温晚心里骂了句脏的。

    部门几个年轻姑娘嘻嘻哈哈走出来,电梯到,温晚赶忙招呼,拉着她们一起进去。

    电梯下行两层,满载后就没再停,直达一层,温晚要去B1取车,幸好电梯里还有别人,她不用非得跟那人说些什么。

    打开手机,群聊里谢舒毓拳打脚踢的,说左叶和许徽音不拿她当人,气死她了。

    大概知晓事情经过,温晚掩唇无声地笑,封闭的电梯轿厢,像打开一扇透气的窗,她得以畅快呼吸。

    “去接朋友?”出电梯,傅明玮主动跟她说话。

    温晚点头,本不想多说,临走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领导真不给假啊?”

    她现在左右为难,怕周一到公司,鲜花蛋糕淹没她,可即便傅明玮批假,她拒接约会邀请,也总归是欠了人情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不能当着全公司面丢人,坐实谣言,只能选择后者。

    也不是温晚太过自信,当然自信点没什么,是她不敢低估傅明玮的自信。

    傅明玮手臂搭在车门,饶有兴味看着她,温晚跟他对视两秒,心中忽生厌烦。

    这是在干什么,她没有在跟他拉扯,他一点看不出她的为难吗?还是铁了心要仗势欺人。

    “我就算请假又怎么样,《劳动法》哪条说了不许,总经理位高权重当真了不起。”温晚撂下这句,转身就走。

    她突然翻脸,傅明玮喊了声“温晚”,大步上前。

    没搭理,温晚驱车扬长而去,经过他身边,连个眼神都没给。

    这件事,麻烦就麻烦在傅明玮并没有公开直接追求她,所以她也不能没事找事,把人叫到面前说你省省吧。

    况且傅明玮还是她直属上司,老板儿子。

    车开到大路上,日落很美,如滚沸的岩浆,中央商务区高楼林立,泛滥成灾的钢化玻璃映照四时,组合成一只炫巧诡奇的万花筒,初见感觉惊艳,日子久了,难免审美疲劳。

    温晚打开遮阳板,镜子里看了眼妆,复盘地下停车场那幕,猛捶一下方向盘。

    靠!傅明玮该不会以为她在玩什么欲擒故纵吧!

    ……

    谢舒毓三人到站,天已经黑透,温晚补了下妆,在出站口迎。

    四人碰面,左叶和许徽音轮流跟温晚拥抱,轮到谢舒毓,两个人僵住了,面对面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还是……我很想你。

    都没有。

    “来了。”温晚说。

    “来了。”谢舒毓点点头。

    九十天,确实生疏了。就这么干站着,有点尴尬,谢舒毓手从兜里掏出来,衣上蹭蹭,伸到温晚面前。

    温晚愣住,反应几秒,右手拎的购物袋换到左手,与其交握,并严格按照礼仪规范,保持合适力度,手臂上下轻摇三次,期间深情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相敬如宾,彬彬有礼,礼尚往来,温晚松开手,把塑料袋里的水给她们分了。

    左叶捧着水,先把许徽音揪出来骂一顿,说“你看看人家,这么久没见还记得我爱喝什么味道的水”,然后迅速挤到谢舒毓和温晚身边,“可以啊,这架势,两国建交友好洽谈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在人民大会堂呢。”

    “我咋了?”谢舒毓拧开瓶盖,温晚给她买的无糖茶,有茉莉香。

    几口冰水咽下去,她扭头看,好巧,温晚也在看她。

    二人视线相触,又迅速分离,谢舒毓低头旋上瓶盖。

    左叶笑着拿手点她们,“心里都有鬼。”

    “有啥鬼?”谢舒毓顺嘴接,掩饰心虚。

    “没鬼?”左叶说:“没鬼怎么连抱都不敢抱。”

    谢舒毓把水装进包里,“谁说我不敢。”

    “那你抱。”左叶习惯性跟人抬杠。

    谢舒毓偏偏最受不得激,“抱就抱。”

    才刚刚握过手,面对面的距离,谢舒毓帆布包往肩后一甩,张开手臂,吧唧一下把温晚抱住了。

    “哇哦!”左叶和许徽音起哄。

    谢舒毓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家伙。

    出站口人流如织,无数个迎候和奔赴在同时发生,这个拥抱毫不起眼,于是大胆克服了羞涩腼腆,在彼此怀中多停留些时间。

    谢舒毓脸颊贴到温晚头发,触感冰凉,鼻端有熟悉的香味侵袭,是从小,甚至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就闻到的,淡淡檀木香混合花果香,这么多年没变过。

    木香如有实质,是老房子老家具专属,醇厚温和。花香轻盈,若即若离,无法被刻意捕捉……果香则是甜蜜的,瞬间把人拉回小学二年级的暑假。

    谢舒毓有片刻的恍惚。

    蝉声吵闹,午后空气闷热,小区门口一棵老樟树下,温晚主动靠近,朝她伸出右手,嘴里热烘烘的糖果味,问“你吃不”。

    那天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期末数学没考好,跟妈妈吵架了。天好热,身上好黏,眼泪湿了干,脸蛋紧绷着,难受。

    温晚挨在她身边,两手捧着她的脸,左边捏一下,右边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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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手心不停揉搓,还张嘴咬了口,说“咸的”。

    在她记忆中,初次见面的温晚是天使般的存在,有一对轻盈雪白的翅膀,周身散发出圣洁柔和的光。

    她亲了她的脸,还给了她一颗糖,青苹果味的。

    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感应,拥抱毫无预兆降临时,温晚本能圈拢对方腰肢,不约而同想起她们的初遇。

    那只是她生命中平凡的一天,平凡的一个午后,本不足以被铭记,因为谢舒毓,此后被反复镂刻,那帧帧幕幕,像檐角的水滴,日久天长,心上打落出深深的印记。

    糖果热化了,包装纸变得黏糊糊,脏兮兮,她本来要丢掉,树底下看到个小孩在哭,就顺手递过去。

    那小孩没嫌弃,伸出半截舌头认真地舔,睫毛还噙着泪,鼻头红红,脸蛋像棉花糖一样,看起来好软,好糯……

    好好吃。

    然后她跟她说“谢谢”。

    回忆琐碎漫长,思绪之广阔,超越时间空间,现实当中,这个拥抱却不过三五秒。

    松开手,彼此都唯恐慢了地退后一步,拉出安全距离。

    两方极度配合,说抱就抱了,没半点扭捏,左叶反倒觉得没意思,揉揉肚子,“饿了。”

    温晚如释重负,“有家中餐不错,我已经订了位置。”

    她朝前走,领她们去取车,“中餐没问题的吧,这样我们四个都能吃到喜欢的菜。”其实本来想吃火锅,怕蒜味大。

    左叶和许徽音附和,说好久没吃米饭了,谢舒毓两手揣兜跟在后头,目光本能追随。

    温晚今天穿白色衬衫,外披宽松湖蓝色西装,下身是灰色中长百褶裙,小腿细直,鞋跟适中,行走时步伐坚定,不疾不徐。

    她人好看,衣服也好看,上上下下,全都非常非常好看。

    她也一定很累,很忙,下班到现在,连工牌都忘了摘。

    精致、漂亮,温晚干练的城市精英感觉,把她们之间的距离加倍拉长,谢舒毓数不清第多少次,心中感慨——她们真的长大了,各自长成不同的样子。

    “谢舒毓!”温晚蓦然回头,也许是那个拥抱给了她勇气。

    回神,多年成习惯,谢舒毓小跑去温晚身边,眼神问询。

    温晚隔着袖子捏住她手腕,“你说洗漱都没带,是不是故意的,不想来见我,只是阿音提早就买好车票,你没办法拒绝。”

    呆傻两秒,谢舒毓飞快摇头,“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是真忘收拾了。”

    担心被误会,她真心话一句接一句往外掏,“就是太想见你,紧张,才会忘东忘西,我很想你,怎么会不想见你……”

    温晚鞋跟哒哒,像只轻灵的小鹿,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没事,住我家,家里什么都有。”

    其实这没什么好强调的,小时候她们经常去对方家过夜,躺同一张床上睡觉,亲亲抱抱更是常事。不过那都是在温晚谈恋爱之前。

    “叶子她们呢。”谢舒毓问了句废话。

    “开房呗。”温晚说。

    开房。

    谢舒毓抿唇,故作严肃。

    温晚拉着她走出一段路,“其实我挺想你的,远远看到你向我走过来,好高兴。”

    心脏莫名加快,谢舒毓手指发麻,声音发颤,“其实我也很想,你……”

    车停在对面,过马路,有汽车鸣笛,温晚皱眉,“什么?”

    “看红灯。”谢舒毓扯了下她袖子,“我说我也高兴。”

    温晚倏地仰脸,“你说想我,我听见了,是你先说的,你一早就说了。”

    “啊?”谢舒毓迷糊,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