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
    第81章 她心中的那种永恒

    周一上班,谢舒毓离开温晚房间之前,把小本本装进自己随身的帆布包。

    她以后每天都要给温晚的表现打分,然后在日期和分数下面空白处画一幅小画。具体画什么,看当天心情。

    工作原因,谢舒毓以为她们至少得分开个三五天的,结果才三个多小时又见面了。

    午休前,谢舒毓本来跟乌玫约好,要一起去附近新开的炒菜馆尝鲜,人还没走出办公室,收到温晚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个五层的粉红大饭盒,居中位置,镜头虚化处理,聚焦点是饭盒后面笔直入云的蓝色大楼。

    [猜猜我在哪里。]温晚俏皮卖关子。

    谢舒毓忍不住笑了下,原地打字回复:[看不出来欸。]

    [啊?那你走到楼下开阔的地方仔细看看。]温晚道。

    谢舒毓以为会被骂“眼瞎”,心中微讶,碗大小姐真转性了?

    手机揣兜,乌玫迎面走来,谢舒毓只能跟她说抱歉,“小碗来找我了,就在楼下。”

    “啊!”乌玫明显愣了下,有些失望。

    谢舒毓人已经走出三步远,没留意她情绪,挥挥手,“下次我们再一起。”

    “那我自己去吃……”乌玫嘀咕着往外走。

    没走出五步远,两人在电梯口相遇。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谢舒毓抱歉笑笑,乌玫好奇问道:“你们和好了呀?”

    “还没。”谢舒毓想说,她正在追我呢,话到嘴边觉得有点难为情,也是碍着周围人多。

    “那之前的事……”乌玫快速勾了下头发,试探着:“你不生她的气了?”

    电梯门开,这句谢舒毓也就没答。

    进大厦要登记,温晚嫌麻烦,玻璃门边支着脖子等了好半天,电梯运下来一拨又一拨,就是没有谢舒毓。

    她正要掏出手机打电话,看见一高一矮两个女生肩并肩出了电梯门,又前后过了闸机门。

    很不爽,但还是要保持微笑,温晚招手,“小筷子,小蛋糕!”

    她提起手里的饭盒,邀请乌玫跟她们一起吃饭,“之前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多亏你帮忙,确实也很抱歉给你造成那么多困扰,我本来想找机会单独请你吃饭的,既然那么巧碰上了,干脆一起。”

    “都是我亲手做的哦!”温晚强调。

    “那你可得谨慎了。”谢舒毓笑着对乌玫讲述了邪恶糖醋排骨事件。

    她表现得极为嫌弃,转头又说真好奇温晚今天又给她准备了什么黑暗料理。

    乌玫重点完全偏移,“你们周末也在一起啊?”

    “我妈过生日,也是她干妈过生日,哦对了,谢舒毓妈妈也是我干妈哦!我们两个人的妈妈互为对方的干妈。”温晚挺背,大踏步往前走,浑身劲儿劲儿的。

    乌玫“哦”了声。

    温晚在便利店买了几瓶水和一份自热火锅,就借着店外的长桌吃饭。

    乌玫自觉坐到谢舒毓对面,谢舒毓体贴帮她们把瓶盖全部拧开后又盖上。

    温晚和谢舒毓把自己饭盒里的饭都分出一部分给乌玫,温晚用自热火锅的塑料盖子吃饭,饭盒让给乌玫。

    两份小炒是温晚做的,红烧肉是表姑姑做的,温晚很诚实,没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做肉的水平一般,但寻常的小菜还是可以的,这次味道不说有多惊艳,起码不难吃吧?”

    乌玫夸奖说很棒,像小鸡啄米一粒粒用筷子叼起碗里的米饭,听温晚在旁叽叽喳喳说跟谢舒毓小时候的事,才知道她们关系那么亲近,怪不得怎么摔都摔不烂。

    “你别做饭了。”谢舒毓担心温晚手伤。

    “你关心我。”温晚幸福扭动身体,“我真开心。”

    谢舒毓说手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厨艺也没好到需要带伤上阵吃不到遗憾终身的地步。”

    翻了个白眼,温晚手撑桌倾向乌玫,“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跟她吵架了吧,你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说话的,你别忘了你还在试用期。”谢舒毓故作严肃。

    温晚立即化身柔软小绵羊,搂着人胳膊一阵咩咩叫。

    青菜叶嚼到嘴发苦,咽下,乌玫喝了口水。饭吃完,她帮着收拾好饭盒,随后道别离开,温晚说明天还来,到时候一起。

    乌玫笑了下,没有直接拒绝。

    那天晚上,谢舒毓跟温晚回家了。

    温晚到下班的点又出现在杂志社楼下,说表姑姑今天做了真正的糖醋排骨,谢舒毓没有抵挡住诱惑。

    “那我的工作怎么办。”谢舒毓被她拖着上了车,心里发愁。

    “休息一天嘛,明天再画。”温晚幸福靠在人肩膀,“以后我每天都要接送你。”

    晚上谢舒毓吃到了滋味绝妙的糖醋排骨,饭后表姑姑带她们去附近的小广场跳舞。

    谢舒毓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挺有舞蹈天赋的,动作虽不够规范,但每首曲子都能精准踩在点上。

    相比温晚简直就是池塘里被人一脚踹翻的小王八,四爪朝天乱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谢舒毓退后两步,拿手机拍了个小视频发到群里。

    消失很久的许徽音终于冒泡:[远古人类驯服四肢珍贵影像。]

    谢舒毓退出人群,一边长椅坐下,点开她头像私聊,问她最近怎么样。

    [你跟小碗呢,她手好些了吗?你最近精神状态如何。]许徽音关心。

    谢舒毓才知道,左叶把她跟温晚所有糗事全部实时播报,用来讨老婆欢心。

    许徽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下事尽知。

    “我真服了。”谢舒毓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温晚跳完一曲,回到谢舒毓身边,听说也十分气愤,问:“那她们和好了吗?”

    谢舒毓打字问:[那你们和好了吗?]

    许徽音说还没。

    “你千万不要跟她和好,她这人心思太重!城府太深!”温晚抢过谢舒毓手机,发送语音消息。

    [叶子几次开车去救你们呢,小碗你恩将仇报,不道德。]

    许徽音谴责。

    温晚震惊:[我在帮你说话!]

    [但你应该有基本的是非观。]

    许徽音回复。

    温晚迷糊了,“这人什么意思啊。”

    谢舒毓摸摸她的脑袋,“阿音想和好,又拉不下面子。”

    温晚恍然大悟。她总喜欢去揪手指夹板里层那块蓝色海绵,两根手指尖全被她揪秃了。

    “面子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说她很早以前看过一部叫《面子》的电影,那时候她就知道面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无用的东西,而且她天生就是不在乎不面子的那类人。

    谢舒毓歪头想了想,是的,温晚从不在乎面子,她随便就往地上一坐,街上哇哇哭,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的感受永远排在第一位。

    因为她足够自信,她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当她开始学会用正确的方式爱别人,这种巨大的能量所散发出的热度,会吓坏阴沟里的小老鼠,使其短暂失明,迷了方向。

    爱会一直在吗?是像地底的煤油越挖越少,还是像树越长越高。

    思考这些问题,根本毫无意义,但谢舒毓就是会忍不住想,近乎变态追求她心中的那种永恒。

    她尝试过勇敢,最终惨败,她有点怕了。

    “你在想什么呢?”温晚拉着谢舒毓的手,一根根摸过她的关节,“心里有想法一定要对我说,我们要好好沟通,不可以有隐瞒,坦诚在任何关系里都是非常重要的。”

    谢舒毓笑,“最近没少在网上看情感视频吧。”

    “不能是我自己悟到的吗?”

    温晚最后还是承认了,“好吧确实有刷到些,但这也是好事,只要愿意改变就是好事,人这辈子哪有不犯错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然后开始夸奖自己。

    ——“我真厉害。”

    ——“我觉悟真高。”

    ——“我已经超越了这个世界上80%的人类。”

    ——“我还长得那么漂亮,我简直完美。”

    谢舒毓两根手指扣在她手心,灯下看她,像有小熊娃娃在心上跳舞,毛绒绒的脚掌踩来踩去。

    晚上回家洗完澡,书桌边,谢舒毓从帆布包里把小本本拿出来,还是给温晚打了10分。

    “耶!耶耶耶!”温晚欢呼,高举双手,绕床满屋子转圈蹦跶。

    庆祝完毕,她说要下楼洗水果,“你快画,我不看,到时候让我猜,如果猜中,你就亲我一下。”

    说完快快跑开,才不管人答没答应。

    谢舒毓画了今天中午在树下看到的温晚,是一只棕色的毛绒小熊,穿红色连衣裙,戴红头巾,小臂挎个竹篮,里头满满登登全是好吃的。

    温晚毫不意外猜错,“我还以为你会画我跳舞时候的样子。”

    她扭来扭去,不满意,“所以没有亲亲了。”

    “没有。”谢舒毓合上小本。

    “你好冷漠。”温晚嘟嘴。

    谢舒毓说“是的”。

    她跑去床尾背对人坐着,生闷气,谢舒毓故意刺她,“你可以放弃。”

    “才不!”她转身,“想故意用冷脸逼退我,不可能!”

    她眼珠一转,扭着小腰笑眯眯挨去人身边,“你不愿意亲我,可我愿意亲你啊,你又管不了我。”

    说完猛地在人脸上“吧唧”一口,学大猩猩,捶胸挥臂,“嗷嗷”跑出房间。

    谢舒毓摸了下脸。

    “真是的。”

    第82章 你越界了,朋友

    她们晚上睡在一起,温晚很乖没有动手动脚,只是把脑袋塞在谢舒毓的肩窝里,故意对着人耳朵吹气。

    “痒。”动动肩膀,谢舒毓脑袋往外挪挪。

    “我就是要让你痒。”温晚唇贴着她发丝小声说话,然后用鼻尖点点拱出缝隙,找到耳朵,唇含住轻轻咬一口。

    谢舒毓面朝天花板平躺,双手交握置于小腹,如老僧入定,“不许调皮。”

    “我就要调皮呢?”温晚小幅度歪了下头,嗅着她的发香,感觉满足。

    “连夜打车走。”谢舒毓说。

    好吧,温晚老实了,“是不是没有确定关系前,我们就只能那什么,发乎情止乎礼。”

    “谁跟你发乎情。”谢舒毓翻了个身,背对她,“你越界了,朋友。”

    气死了!温晚对着人后脑勺好一通挤眉弄眼,嘴里还叽叽咕咕骂人。

    谢舒毓闭着眼睛说:“你大点声,我听不见。”

    “啊?什么呀。”温晚晃晃脑袋,“人家听不懂啦。”

    住温晚家,谢舒毓得早起半个多小时赶车上班,不难起,她心里太容易揣事,小学一年级第一次参加学校儿童节活动,就是她人生第一次失眠。

    她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偶发状况,前夜睡前,脑袋里会忍不住排演出一百种经过。

    生活的神奇之处正在于此,这一百多种经过,第二天保管一个也踩不中。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让事件偏离预想轨道。

    时间一长,谢舒毓总结出经验——别想太多。

    闹钟响,温晚赖在被窝里黏黏糊糊不想起,可她又答应了谢舒毓要送她去上班。

    “你别去了。”谢舒毓坐在床边穿袜子,“手伤不能开车,干嘛还跟着我挤地铁。”

    “让爸爸送。”温晚手肘撑身坐起,眼睛睁不开。

    谢舒毓不喜欢麻烦别人,“要一直让人送,我以后都不来了。”

    温晚默了几秒,猛地睁开眼,弹身坐直,“什么意思啊,以后都住这里了?”

    “我可没这么说。”谢舒毓去梳妆台捡了根发绳,头发胡乱绑个结,刷牙洗脸。

    温晚倒下,幸福眯眼,“好,我明白了。”

    谢舒毓一直很羡慕温晚的睡眠质量,像只没心事的小猪,人洗漱出来,她躺在床上又半张着嘴睡过去。

    给她掖掖被子,收拾好东西,谢舒毓轻手轻脚出门。

    楼下温晚她爸已经在等,谢舒毓直接说了,不想让他麻烦。

    “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干爸你也不想让我一直难受,对吧。”

    她爸说不费事不费事,展臂活动筋骨,坚持要送。

    温瑾抱胸从花园树后缓缓无声踱来,蓝色绸面睡裙像一汩流动的清泉,“你真是个蠢材,人家以后要常住的意思,你一天两天能送,一年两年呢,五年十年呢?孩子体贴你,一把年纪还这么不懂事。”

    她爸“啊”了声,随后猛一拍脑门,“嗨呀!我真蠢。”

    把谢舒毓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傻傻站在花园里,突然不会走路。

    “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温瑾放话,谢舒毓点点头,分别道声“再见”,快步离开。

    她爸觉得自己一直很小心,从来没说漏过嘴,人都走了还在那找补,“小筷子跟家里关系不好你也知道的,房子买在咱家附近这一点很能说明问题。其实我觉得她住咱家就挺好,买房子可能是担心以后小碗结婚,来往不方便又不想离得太远……”

    “小碗以后真结婚了,不得搬出去住?”

    温瑾绝望摇头,“我虽然骂你是蠢材,你不用非得表现出来,你说的那些话,动脑子想想哪句是符合逻辑的。”

    “所以啊,我觉得买房子真有点没必要,她们一起住家里不就好了。”她爸还觉得自己瞒得挺好的。

    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温瑾摇头懒得计较,哼笑一声,“以你的智慧,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啊。”

    女人双手环胸,缓缓地来,缓缓地走,独留她爸,花园中傻愣。

    中午温晚照例去杂志社给谢舒毓送饭,玻璃门边翘首以盼,还没等到要等的人,乌玫先出来了。

    “一起呀,小蛋糕。”温晚叫住她。

    乌玫摇头,“抱歉,昨晚同事跟我约好了,所以不能跟你们一起了。”

    “昨晚?”温晚故意使坏,“可明明是我先约的,我昨天中午就约了你。”

    她晃晃手里的帆布袋子,“我还多准备了一个菜。”

    “可是我真的……”乌玫左右张望,希望有人来救救她。

    温晚不开心嘟了下嘴,“所以你要失约了是吗?”

    “我不是。”乌玫小小年纪,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快哭出来了。

    眼角余光瞥见谢舒毓出电梯,温晚爽朗笑开,“逗你的啦!去跟你朋友汇合吧,我们下次有机会再一起。”

    如蒙大赦,乌玫快步跑开。

    谢舒毓远远看见,走跟前问“怎么了”,温晚遗憾耸肩,“她说约了朋友,不跟我们一起了。”

    “好吧。”谢舒毓接过饭盒,手臂搭在她肩膀,搂着人往外走。

    温晚笑,微一扬眉。

    小绿茶也好,小蛋糕也好,哼,道行还浅呢。

    谢舒毓下班,温晚让他爸开车来接,谢舒毓说晚上不想闲着,她们就开车去宿舍,把电脑和板子带过去,顺道拿些换洗衣服。

    乌玫到家,看到一帮人在收拾东西,温晚他爸出来打招呼,“小碗说,这段时间你帮了她们不少,真谢谢你。”

    “学姐要搬走了吗?”乌玫手抠在门框,指节微微泛白,语气难掩伤心。

    “暂时不搬,她现在去我家,跟我住,但等房子装好以后,她还是会离开的。”温晚靠在门框,没受伤的那只手伸出来,食指点在额心,撩了下头发。

    “真好……”乌玫笑笑,退回自己房间,把门关上。

    温晚他爸开车载她们回去的路上,说的那些话跟谢舒毓心里想的一样。

    “你没办法决定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但你可以决定把谁认作你真正的父母,亲人,以及爱人,有句话叫人定胜天,对吧!”

    谢舒毓笑了下,头转向车窗外,看沐浴在夕阳中暖金的世界,感觉到温晚轻轻握住她的手,好半天,才“嗯”一声。

    之后有一个多星期,温晚每天坚持给谢舒毓带饭,接她下班。

    大多时候搭地铁,偶尔打车,有一天,是周五的傍晚,天刚下过雨,不冷不热的,温晚提议说干脆来一场城市徒步。

    那天她们走了三四个小时才到家,但一路吃到了好多好吃的。

    温晚手指拆支架那天,谢舒毓陪她去医院,她受伤的两根手指包了半个多月,变得又细又白。

    她突发奇想,“如果我用绷带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包起来呢?”

    “木乃伊啊。”谢舒毓说。

    温晚摸摸脸蛋,“我那么美,如果你看不到我的脸,你一整天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那天晚上,谢舒毓在小本本上给温晚画的小画,就是一只白色木乃伊碗。

    照例站在树下,挎个小竹篮,篮子里全是好吃的。

    “你真宠我!”温晚捧着小本,假装抹眼泪,说感动哭了。

    温晚坚持送饭,晚上回家还能继续吃表姑姑做的饭,谢舒毓从体重秤上下来,说她胖了五斤。

    晚上谢舒毓睡得迷迷糊糊,温晚两只手从她睡衣下摆伸进去,贴着她耳根说:“还是那么平。”

    谢舒毓气醒了,凉被里抓住温晚手腕,“找事是不是。”

    “是。”温晚警告说你可得小心点,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手还没好透,转移人注意力的同时,反捏着人手腕撩起睡裙边。

    还没开始她就哼起来了,调子细细长长,自顾自动作。

    谢舒毓不肯,手抽回。

    温晚说“求求你了”,又谈起最近的表现,“我很乖的呀,每天都是10分。”

    “你现在不乖。”谢舒毓警告,再乱来她就打车走。

    “打车走打车走,你就会打车走!”温晚生气了,“有本事你走路回去。”

    谢舒毓掀被子要下床,温晚一把抱住她,“哎呀不要嘛,我不弄你了还不行。”

    说着又好奇,“这段时间以来,你就有一点没想过那事?白天你不在家,我还可以自己解决,你怎么办呢,白天你上班,周末也没见你有什么异象,还是趁着我洗澡的时候,速战速决?”

    越说越离谱,把谢舒毓都说笑了,“你脑子里就没别的事?”

    温晚说“是的”。

    她不勉强,松手退回原位,“你不帮我,那我自己来可以吗?”

    “你会打扰我。”谢舒毓感觉有点热了,脚从凉被里伸出来。

    “那我不发出声音。”

    温晚说完就要动手,谢舒毓猛一个翻身,把她按住,黑暗中,借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微光,努力分辨她的眼睛。

    “一定要这样吗?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你又忘了。”

    “那你觉得我们真的可以只是朋友吗?躺在一张床上,安安静静睡觉,什么都不做。”温晚质问,音量拔高。

    “小声点!”谢舒毓捂住她的嘴。

    温晚摇头挣脱开,“在发生过那么多事情之后,怎么可能永远只做普通朋友。”

    她说谢舒毓你别太离谱,谁家普通朋友每周末见面床上要做上三四五六七八次。

    “如果我们之间谁也没主动,什么也没发生,那我可以,只跟你做朋友,但我不能欺骗自己。”

    温晚捧起她的脸,深深吻过她的嘴唇,“我喜欢你啊,我爱你啊,我想跟你做,大做特做,我清醒时候想的是你,做梦时候想的也是你,从来只有你。”

    “我们没办法回到过去了,只能往前走,你明白吗?”

    第83章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阴影了,谢舒毓说:“任你舌灿莲花,我不会轻易被你蛊惑的。”

    身体重重砸向床面,贴着床沿拉出半米多远,谢舒毓翻身抱紧凉被,蜷成只熟虾。

    “这里的‘灿’是动词吗?”温晚忽道。

    “什么?”谢舒毓微微偏了下脑袋,不明就里。

    “那还是你比较会‘灿’,我都被‘灿’的。”温晚嘀咕说。

    谢舒毓皱眉,半天反应过来,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你是莲花!行了吧。”她没好气。

    温晚“嘿嘿”笑,动身往旁边挪挪,从后环住她的腰。

    谢舒毓霎时紧绷,温晚安抚说别怕,“我不会勉强你的,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说过以后都会尊重你的意愿,我就抱抱你。”

    说抱抱就真的只是抱抱,谢舒毓僵僵等了三五分钟,见她真没什么别的动作,才缓缓放松下来。

    摊开手掌,把她手完全包裹在手心,谢舒毓轻声问道:“一直这样,你也愿意吗?”

    脸颊贴在谢舒毓后背,那一小块湿湿的,温晚闭眼安静呼吸,几秒后无可奈何叹息道:“柏拉图呗。”

    谢舒毓摇头,“不是柏拉图,就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普通朋友会牵手、拥抱,躺一张床上睡觉吗?可能吧。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温晚心痛一瞬。

    “我爱你啊,但我更害怕失去你!”谢舒毓一下攥紧她手。

    “那就,是我做得不好,才让你变这样。”

    温晚声音闷闷的,“你拿头撞墙的时候,左叶开车带我们去医院的路上,还有你后来在诊室跟医生谈话……那之后有好几天,我都心痛自责到恨不得去死。我一直自诩是你身边最重要,最亲近的人,但你的事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生病。”

    手臂动动,收得更紧,温晚脸颊左右蹭蹭,用谢舒毓的睡衣擦眼泪,“我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到可能会失去你,眼泪止也止不住,我甚至做噩梦,梦到你不在了。我哭着睡着又哭着醒来。我记得你之前打电话问过我,问我的城市有没有下雨。那段日子我的心每天都在下雨。”

    吸了吸鼻子,温晚哭着说:“所以这些都是惩罚啊,我理应受到惩罚。”

    按亮台灯,谢舒毓翻身坐起,床头扯了几张纸巾给温晚擦眼泪,手摸到她滚烫的脸颊,绒绒的暖光中凝视片刻,忍不住亲了亲她热热的唇,“你可别咒我呀。”

    温晚拽着谢舒毓重新倒下去,抱紧她,“我不敢奢求太多,你还肯回到我身边已经很满足了。”

    “别说得那么可怜。”谢舒毓想逗笑她,半夜把人弄哭有点不好意思。

    “我跟你说真的,你不相信我嘴里有真话吗?”温晚让谢舒毓把耳朵贴过来,听一听她的心跳,多真呐。

    “没心跳你就挂了。”谢舒毓揉乱她头发。

    温晚闭着眼睛不说话,手死死攥着睡衣领口,好像那里很痛。

    夜晚总让人格外忧伤,这是她们在“撞墙事件”后第一次聊那么深。

    温晚哭累,谢舒毓喂了她一点水,把她哄睡着,黑暗中看了她很久很久,才疲倦闭上眼睛。

    手拆了支架,温晚可以简单抓握东西,但不能用力,她决定把东西都搬回来,那边房子退了。

    谢舒毓陪着,她爸开车带她们过去,路上联系了搬家公司。

    谢舒毓看到那双小狗拖鞋晾在阳台洗衣机上,温晚在小君穿过之后把它认认真真刷干净了。她好久没回来,又落满灰。

    转身功夫拖鞋不见了,谢舒毓回头,看温晚蹲在客厅收拾垃圾桶,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她提起飞快跑出门去。

    谢舒毓忍不住笑起来。

    不生气了,她早就不生气了。

    谢舒毓以前来的时候真不觉得温晚东西多,开始收拾了才知道厉害,光是衣服就装满四个大帆布口袋,更别提家电和旁的杂物。

    “你是真有钱,才几年时候就买这么一堆东西。”

    温晚收拾到一半,累瘫在沙发,“干脆丢了算了!”

    谢舒毓大骂她败家,温晚说那家里也放不下啊。

    “表姑姑也恋旧得很,以前我们住县里,她工厂发的那种先进工作者的白色搪瓷缸,现在还收在房子地下室。”

    “放我家。”谢舒毓把一顶冬天的白色小兔子绒绒帽罩在温晚脑袋上,手捏一下帽子两边垂下的长条,温晚头上两只粉红小耳朵立起来。

    她爸在厨房拆洗碗机,温晚一把抱住谢舒毓,“东西都给你,我的要求是房产证上加我名字。”

    谢舒毓手戳一下她脑门,“做梦,你一堆破烂就想骗我半套房。”

    “我出钱还贷。”温晚抱着谢舒毓晃,说求求了,“以后离家出走,我也有地方去啊。你那个房子买得特别好,真的,这样就算我以后真的离家出走,也能吃上表姑姑送来的热饭,当然我会分给你一起吃,我们是好朋友嘛,你说的,现在很多人都那么干,闺蜜协议买房。”

    她爸攥一把螺丝刀从厨房走出来,餐桌边喝水。

    “闺蜜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二人齐转头。

    她爸一脸天真,“哦闺蜜就是这个意思啊,我以前一直以为,闺蜜就是好朋友的意思,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人变老讲话就会特别啰嗦,一直重复,她爸攥着螺丝刀回厨房继续拆洗碗机,嘴里咕咕叨叨,全是闺蜜闺蜜闺蜜。

    二人再次齐转头,看向彼此,爆笑。

    什么闺蜜,好朋友,骗骗自己得了。

    她们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曾经吵得那么厉害,现在又聚在一起,你抱着我,我抱着你,谁也不肯松手,到底是为什么。

    温晚笑倒在沙发,谢舒毓说她像只被人一脚踹翻的乌龟。温晚说你才是乌龟,谢舒毓想了想,觉得温晚说得对。

    她是胆小鬼,是缩头乌龟。

    上午九点出发,晚上九点到家,那天她们累坏了,吃完饭上楼洗了澡,蒙头就睡。

    谢舒毓在凉被里牵着温晚的手,悬的一颗心放下,她终于回来了,她不会再走了。

    不知道是梦还是真的,搬家太累谢舒毓有点恍惚,耳边温晚她爸一直在重复“闺蜜”,跟干妈和表姑姑还有外公说,原来“闺蜜”就是女同性恋的意思。

    谢舒毓觉得自己罪过大了。

    距离温家五六分钟路程的另一套房子也装好了,温瑾找了朋友的装修公司,墙面地板翻新,原本的柜子全部拆掉,设计了新的组合柜,谢舒毓要想的衣帽间也单独砌出来。

    温晚的东西家里放不下,全堆在谢舒毓的房子里,找阿姨做完开荒保洁,温晚趁谢舒毓上班,把自己的衣服全挂进去。

    挂完她捂嘴“嘻嘻”笑两声,担心谢舒毓生气,还是给她发了张照片过去。

    谢舒毓回复说得交租金,温晚捧着手机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傲娇怪默许的意思,她懂!

    隔天下午,跟温瑾外出办事,路过家具城,温晚在车上拍了张照片给谢舒毓发过去,谢舒毓说你不等等我吗?

    [只是路过!]温晚赶紧解释。

    她们的小家,当然要一起看家具。

    温晚一路都在傻笑,温瑾在主驾位,频频扭头看她,“你乐什么呢。”

    “小筷子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家具,我当然开心啦。”温晚捧着手机,消息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

    “好闺蜜,真羡慕你们。”温瑾淡淡道。

    温晚随口,“你跟表姑姑不也是好闺蜜,有啥好羡慕。”

    温瑾狂摇头,“可别乱说,我们清清白白几十年。”

    那天温晚给谢舒毓送完饭,下午是陪妈妈去郊区的一个工厂,车停服务区,她们上卫生间出来空地上吹风的时候,温晚坦白了。

    “我们之前谈了,后来吵架分手,现在我在追她,她生气还没答应我。”

    温晚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把重点放在分手,关于性取向问题故意弱化了。

    温瑾抱胸靠在铁围栏边,墨镜半遮脸,看不清表情。温晚有些忐忑,全家最难对付的就是妈妈,她提前拿房子铺垫,暗示如果妈妈不同意,她们就搬出去,住到谢舒毓的新房子里。

    温瑾先是摘了墨镜,说“真的假的,你们真的假的”,得到肯定答案,尖叫一声,“哦原来好闺蜜是这个意思啊?”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温晚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种古早偶像剧里的经典台词,说完之后她脑袋里冒出个想法。

    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一定有它自己的道理。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真爱还不足以感动这个顽固的老古板吗?

    温瑾表现得非常意外,且异常愤怒,夸张挥舞手臂,大叫,“我白养你那么多年了,真是家门不幸啊,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还是跟自己的好闺蜜好朋友。”

    她一直重复说“好闺蜜好闺蜜”,温晚急得直掉眼泪,拉着温瑾,说妈妈你听我解释。

    “不听!”

    温瑾猛一把甩开,“请你立刻马上从我的家搬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小筷子人很好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以是朋友,为什么不能是恋人呢?我就是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我有什么错呢……”

    后来温晚给谢舒毓哭着打电话,说对不起,我不能来接你下班了。

    “从工厂回来,妈妈就把我赶出家门了,她不让我进去,让我滚,呜呜呜——”

    谢舒毓站在办公室外面走廊窗边听她说完,捏捏眉心,深吸一口气。

    “那你住我家,我们搬出去。”

    第84章 我拿你当亲生,你泡我女儿

    温晚在车上劝了一路,好话歹话说尽,温瑾完全是四季豆油盐不进的状态。

    好几次,二人争执,言语恶劣到极点,温晚觉得妈妈把她丢在郊区工厂,甚至是高速路边也不过分。

    到底亲生的,还是把她安然无恙带回来,只是堵在门口不让进。

    温晚蹲在花园树下给谢舒毓打电话,说这时候下场雨就好了,她站在雨里哭一哭,妈妈说不定会心软放她进门。

    偏偏天气好得要命,夕阳余晖遍撒,世界灿烂,晚风也和煦。

    谢舒毓安抚说别急,她马上就到。

    温晚举着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谢舒毓下班还有半小时。

    “你也别着急,不方便请假就等等,我没事的。”

    “我心里有数。”谢舒毓挂了电话。

    温瑾坐在客厅沙发,重复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身体跟随沙发弹簧跳来跳去。

    “老头你知道吗?你外孙女在搞同性恋,还是跟小筷子,你看着长大的小筷子!”

    老头反应淡淡的,说:“九零年那会儿,世界卫生组织,就那个那个,那个宣布说,同性恋不是精神疾病了,我们国家呢是到零一年,那个那个,移除的……”

    温瑾说然后呢?

    “然后。”老头咂咂嘴,喝了口茶,“到现在二十多年,二十年什么概念,二十年前,我们家饼店门口那条路,还是那个,黄泥巴路。”

    他一个巴掌伸出来,一根手指在上面敲,“既然已经有明确的法律法规,来说明这个事情,那肯定就是有专家研究过的,难道你比专家还懂?”

    外公特别相信专家,只要是专家说的,都是对的。

    他浑身摸遍,找到手机,老花镜拿出来戴上,开始在短视频平台搜索相关内容。

    老头耳力渐衰,手机音量从来都是按到顶,他点开其中一个,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响起,伴随深情Ai女声,零帧起手,开局灵魂质问:“你是同性恋吗?你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吗?据研究表明,每十个人里面就有三个人是同性恋吧啦吧啦……”

    旁边表姑姑和温晚她爸也跟着劝,说你反应太大了,瞅把孩子吓的。

    “你们都知道了?”温瑾眼珠一转,“我反应大,你们乍然听到这种事情,难道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个嘛……”

    表姑姑是家里第一个知道她们关系的,门打开,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得难分难舍,确实把她吓不轻。

    之后呢,第二反应,是替她们隐瞒,担心温瑾发现。她对小孩一直都挺溺爱。

    恐惧战胜震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因为那人是谢舒毓。

    近水楼台,日久生情,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小筷子是好孩子,两家人知根知底,总比外面那些不知道来路人品的阿猫阿狗强。而且老头子刚才不也说了,合法的。”

    长舒一口气,擦把额头虚汗,温晚她爸坐下说:“还是大姐明事理。”

    他可急死了,生怕没人帮忙,就他一个怎么敌得过家里这头母狮子。

    “那是,肯定得明事理啊,人年纪大跟不上社会节奏,你可以不赞同,但不能不尊重。”表姑姑说。

    温瑾眉一竖眼一瞪,“你说谁年纪大,谁跟不上社会节奏,我成天在外面跑生意,谈客户,我跟不上社会节奏?”

    “虽然我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但不代表我目光短浅,你出去跑生意,你就了不起啊,谁给你洗衣做饭,揉肩捏腿,这个家我功劳也不小我告诉你,离了我,你们谁也转不了!”

    表姑姑一屁股坐沙发,也开始摆架子,论资格。

    “这个家,我同样有话语权!”

    “你们都有话语权。”她爸开心竖指,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们来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温瑾说软饭男没资格说话。

    外公手机短视频最后一句,“不管怎么样,我们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手机继续循环播放,质问:“你是同性恋吗?”

    “视频有好几十万的小红心和点赞。”外公说:“很多老铁还是表示支持的。”

    温瑾莫名想笑。

    谢舒毓说家里有急事,张姐痛快放她走,她下楼打车,飞速往家赶,进门看到温晚蹲在花园树下玩泥巴。

    “到底怎么回事。”谢舒毓拉她起来,先到旁边浇花的水龙头那洗手。

    温晚嘴一瘪就要哭,“妈妈不同意我们。”

    “怎么会,我们现在也没在一起啊。”谢舒毓皱眉说。

    温晚更委屈了,“可我以后也不会喜欢别人,更不可能跟男的结婚,妈妈说家门不幸,还说我是败类,要赶我走,现在连门也不让我进。”

    她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觉得自己好可怜。

    “你不要我,妈妈也不要我,我该怎么办,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横臂擦过眼睛,温晚越说越伤心,人生简直没活头。

    谢舒毓心里许多的困惑暂时顾不上,翻出包纸给她擦脸。

    “别哭了,我去帮你说。”

    温晚抽抽搭搭拽着人袖子问你要说什么,眼底微光闪烁,殷殷期盼。

    谢舒毓想了想,“要赶出家门可以,至少让我们收拾下东西。”

    那光霎时灭了,温晚松开手,蹲到地上。

    非常理性了,理性得让人绝望。

    谢舒毓敲门,表姑姑赶紧跑去开,门缝里肃着脸给她使个眼色,表示现在形势非常严峻。

    “主事的来了!”温晚她爸大喊:“快快进屋。”

    温瑾仰靠沙发背,环胸翘脚,下巴尖朝前,女王姿态。

    “干妈。”谢舒毓走到她面前,手脚僵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跟温晚确实谈过,虽然已经分手,现在东窗事发温晚遭难,她不能丢下不管。

    说什么都是多余。

    “那温晚我先带走了,我上楼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她只能这么办。

    “哎呦喂,这算啥嘛!”表姑姑急得直拍大腿。

    温瑾叫住谢舒毓,“意思你们铁了心要跟我作对?”

    谢舒毓已经走到楼梯口,闻言转身,“干妈,我跟小碗没有跟你作对,我们就是互相喜欢,很简单的一件事,跟大多数异性恋没什么分别。”

    “你们不是分手了?”温瑾问道。

    谢舒毓回答说:“是分手了,但性取向是不能轻易改变的,温晚以后还是会喜欢上别的女生。”

    “那可说不好。”

    温瑾哼哼笑,“万一她只是喜欢你呢,只因为是你,不管你是什么性别她都喜欢。既然你们已经分手,说明你不喜欢她,那我必须要为她考虑,帮助她渡过眼前的难关,这样她以后才能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靠谱的人,然后组建自己的家庭。”

    手握紧围栏扶手,谢舒毓有点生气了,“干妈什么意思,因为我是女生就不靠谱了吗?我不能给她带来幸福,不能跟她组建家庭吗?”

    “欸,你这人真奇怪。”

    温瑾起身,手指一下,“你们还是好朋友好闺蜜呢,世上哪有你这样的。你不能带给她幸福,还不许人家追寻幸福了。”

    “不是只有跟男的结婚生子才叫幸福!”谢舒毓忍不住大声,比跟她亲妈吵架还气愤。

    猛一挥臂,温瑾朝她快走几步,“我跟你干爸就很幸福,你表姑姑也幸福,我们这个大家庭每个人都生活得很幸福!”

    担心打起来,表姑姑赶紧拦下,“小筷子你先上楼,快少两说两句了。”

    谢舒毓跑到二楼,手撑围栏朝下喊:“我从前一直以为,干妈讲理又开明,我看走眼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干妈,我拿你当亲生的养,你泡我女儿!”温瑾尖声回。

    跑进温晚房间,谢舒毓找了个大书包,洗漱台一堆东西扫进去,还有她的笔电和画板。

    收拾好,她拎着包下楼,温瑾坐在那指着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回来。”

    “想不清楚,不回来了!”谢舒毓包往肩上一甩,冲出门牵起温晚,“我们走。”

    表姑姑追到花园门口,“等等我呀!”

    温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舒毓紧紧牵住她。

    出现共同敌人,她们以前那些事就都不重要了,两人瞬间黏合到一起,锁死,焊死。

    表姑姑也愁,直叹气,说事情还是太突然了。

    “你们妈妈这个人,她有时确实蛮横,但这些年,她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也不容易,是很多人和事把她逼成这样,她或许并非不能接受,只是习惯了这种处事和说话方式。表姑姑会帮你们的,她接受只是时间问题,不会真把你们赶出家门。”

    “小筷子你也真是的。”表姑姑轻推她一把,“说两句软乎的就那么难?非跟她吵。”

    “本来就是嘛。”

    谢舒毓离家出走惯了的,无所谓,“不行就算,以后我跟小碗住,反正我买了房。”

    表姑姑竖起大拇指,“买房就是了不起哈。”

    之前老说打车走打车走,这次是真打车走了。

    新房子还没有床,谢舒毓先带温晚回宿舍,左手一只大包,右手一只小碗。

    出租车上,温晚靠在车窗无声流眼泪,谢舒毓揽过她身体,把她脑袋按在肩膀。

    “我们分手以后,我觉得还有妈妈,表姑姑,家和工作,现在妈妈不要我了,工作没了,你也……”

    温晚双手捂住脸,痛哭,伤心极了,“我真是一个特别糟糕特别失败的人,我搞砸了一切,没有人喜欢我了。”

    “你不是!”谢舒毓想告诉温晚,你不是,可该怎么安慰才是最有效的。

    “我没不要你。”

    她木着一张脸,“我没说不要你。”

    第85章 “都是经历。”

    她们认识第一天,谢舒毓就觉得温晚是那种特别好养的小孩。

    睡眠好,吃饭香,能跑会跳,皮肤软弹,心里从来不装事儿,高兴了哈哈笑,伤心了哇哇哭,生气一屁股坐地上,给颗糖就乖乖爬起来。

    谢舒毓以为那句“我没不要你”可以哄好她的。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用凉被把自己裹成一只毛毛虫,身体小幅度颤动,又在偷偷哭。

    “起来吃点东西吧。”谢舒毓隔着被子拍拍她。

    她在被子里摇头,说“不想吃”。

    “烧烤呢?”谢舒毓从缝隙里刨出她的一只耳朵,轻轻捏一捏耳垂,“我知道附近有家开了好几年的小店,我带你去,我们顺道在楼下散散步。夏夜晚风,想象一下是不是特别美好。”

    “我洗完澡了。”她声音嗡嗡的。

    “没关系呀,回来换身衣服就是。”谢舒毓试着去抱她,她挣扎说“不去”。

    反应这么大吗?谢舒毓有点怀疑她是不是装的。

    但之后两天,温晚似乎真的对这个世界完全失去兴趣,不出门不下楼,甚至不吃饭。

    连隔壁乌玫都忍不住跑过来,想弄清楚她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妈妈,也就是我干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谢舒毓回答。

    “可是……”乌玫挠头,“也不应该这个反应啊,你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两个人在一起,同心协力,不就够了?”

    是啊,两个人在一起,同心协力就够了。

    “那如果不是一条心呢?”温晚坐在床上玩抓大鹅,每次颠锅的时候,身体都配合扭动出怪异的姿势。

    谢舒毓贴着床沿坐下,手臂挨上她被子里的腿,她往里躲了躲。

    “如果你只是可怜我,觉得我被赶出家门很惨才同意和好,那这种爱我不要。”

    说这句的时候温晚还在颠锅,身体动作夸张,面上一潭死水。

    她说我不要你可怜,谢舒毓皱眉盯着她看了很久。

    晚上睡觉,在熄灯后的房间,谢舒毓从后面抱住她,“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你还不知道吗?”

    温晚很喜欢她们之间发生肢体接触,床上习惯一条腿半折靠在谢舒毓大腿,睡前仪式是腿贴腿开心蹭蹭。

    现在她真成了尊木乃伊,长袖睡衣睡裤裹得严严实实,规矩躺在自己的位置,要么就是蜷起来,屁股对着人,谢舒毓开玩笑说像屎壳郎抱着自己的粪球……

    她也不笑。

    “以前知道,现在不知道。”

    温晚一根一根掰开谢舒毓的手指,“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完全忍耐住欲望吗?如果你对我只是那种知根知底,亲人般愿意搭伙过日子的感情,我不要。”

    谢舒毓顿时气笑,“你会跟自己的亲姐妹接吻吗?”

    “我不会,但每次都是我主动亲你,你表现得特别无奈,被人强迫又不好拒绝的样子。”

    温晚说她现在回想起三十岁生日前后发生的那些事,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傅明玮送花来,你骂我,说我的床不干净,不要睡床,我们在民宿楼下,我亲了你,你立马跑去卫生间洗嘴,我在你面前脱光光,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谢舒毓躺在旁边,听她絮叨个没完,实在忍无可忍,翻身,嘴堵住她的嘴。

    话是硬的,冷的,带刺伤人,一扎一个血窟窿,唇却是另外一种极端的软,混合些许牙膏的薄荷微凉,柔软的口腔四壁里沁出股甜,诱人深陷,汲取更多。

    好久没接吻,她们分开以后谢舒毓再也没亲过她,温晚暂时忘了呼吸,憋气憋到胸痛,眼眶泛起湿润。

    直到唇瓣分离。

    空气霎时涌入肺腑,胸腔剧烈起伏,耳膜阵阵跳跃。

    头脑尚在混沌,温晚听见旁边床头沉闷抽屉开关声响,谢舒毓模糊的影子分跪上方,低头忙碌后一阵俯身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即被微凉的手指分拨开。

    温晚起先推搡,嚷嚷“滚开滚开”,可能是因为太久没上班,整天躺着,不干活,力气变好小,怎么也推不开。

    很快,她忍不住发出细弱的哼哼声,身体好像有一处开关,像水龙头,被谢舒毓掌控着,一扭开就淌得到处都是。

    隔壁有人,温晚害羞,始终压抑,也矜持着,不愿轻易被驯服,声音细细的。

    偏偏她软绵绵、娇滴滴最是勾人,浑身的懒肉一捏一把水。

    结束,谢舒毓打开台灯,温晚精疲力竭,感觉到湿纸巾冰冰凉在她那擦来擦去,更细微处,谢舒毓指腹的温度又渗透来。

    擦拭完毕,谢舒毓默不作声盯着她那处。

    温晚垂眼睨着,见她弯腰在那快速亲了一下,忍不住又打个颤。

    往常,担心着凉,谢舒毓会立马给她穿上衣服,要么就扯来被子严实包起。

    今日一反常态,她擦完不走,就跪那看。

    “干嘛?”

    空调风吹得身上有点冷,温晚伸手去扯被角。

    谢舒毓一把掀起,扔旁边,空调遥控器摸过来关了。

    “到底干嘛!”

    温晚撑身坐起,靠在床头,谢舒毓手把在她膝弯,将她重新拖来面前,仍是一言不发,只看着。

    谢舒毓身上还有件白色吊带,内裤也好好穿着,温晚光溜溜躺在那,两条手臂虚架着,遮了上面没下面,前所未有的窘迫。

    “你不是说你在我面前脱光了我看也不看一眼,我现在就看,好好看,认真看。”

    谢舒毓说完开始上手,“我不仅要看,我还要摸,全身摸遍。”

    温晚尖叫着往后躲,谢舒毓像揉面团,又像洗袜子那样按住她搓来搓去。温晚起先叫骂,然后开始“咯咯”笑,谢舒毓变成扫地机器人,扫完开始亲她,摸过的地方都亲一遍。

    折腾半宿,两人都累得不行,谢舒毓倒下,温晚八爪鱼似整个黏上,贴得紧紧,还不住“啵啵”亲嘴。

    每亲一下就说一句“我爱你”。

    谢舒毓面无表情说:“好了,下不为例,早上起床,我们还是好朋友,记住。”

    从水果硬糖变成牛奶软糖,温晚贴着谢舒毓好玩扭来扭去,“不可以,我都给你买了戒指,你要向我求婚,你必须向我求婚。”

    一把攥住她手腕,谢舒毓蓦然领悟到什么,“你送我戒指那天就是在暗示我向你求婚吗?”

    “什么戒指。”温晚装傻。

    “你没丢吧。”谢舒毓又问。

    温晚摇头,实话说了,“如果你当时没有拿走另一枚,我可能会拿去丢掉。”

    “我就知道。”谢舒毓打了下她手背。

    “你很了解我哦?!”她身体在柔软的乳胶床垫弹跳一下,“你还敢打我。”

    谢舒毓给她呼呼几下,“过两天我要出差,你跟我一起吧,反正你现在不用上班,机票我来给你买,住宿我们单独开一间,我就不跟同事一起。”

    温晚倒下,靠在谢舒毓怀里,手指一圈圈绕着她的头发玩,“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虽然说现在很开放了……”

    “我们偷偷的,不告诉任何人。”谢舒毓说她心里有数。

    温晚想起几天前被妈妈赶出家门,电话里谢舒毓也是这么说的。

    她心里有数。

    “等出差回来,我们一起去家具城,买床,沙发,茶几……对了还有各种电器。我的画全都可以挂起来,你的那些小玩意也不愁没地方放,我们一起装点我们的家……”

    温晚闭上眼睛,听谢舒毓细细安排着她们的未来,眼泪流出,堆在鼻梁处那个小窝窝里。

    “那以后你结婚了,我还可以继续住在那里吗?”她哽咽着,对感动过敏似的,开始胡言乱语。

    谢舒毓配合说行啊,“一人一间卧室,谁也不打扰,你要觉得寂寞,把你老公也带过来,我按市场价收租。”

    温晚哭着哭着就笑了,“你可真会算计,还要收我们房租。”

    她擦了下眼睛,“那如果只有我一人呢?”

    “你白住。”谢舒毓说我们这么多年交情。

    台灯像朵发光的小蘑菇,外面沙沙一片,好像下雨了,她们靠在一起小声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温晚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她终于开始觉得饿。

    “我以为你要修仙呢。”谢舒毓起床开始穿裤子,“我给你煮泡面吧,我也想吃,我们好久没吃了。”

    温晚自己在床上躺了会儿,东摸摸,西摸摸,觉得无聊,套上衣服打开门走到外面去。

    正遇见乌玫从卫生间出来,温晚一把拉住她,“吃面!谢舒毓煮面!”

    她拉着人不松手,跑去客厅,朝着厨房大声喊,让谢舒毓再多煮一包。

    喊完又“啊”一声,“小蛋糕你饿了吧,你肯定饿了。”

    乌玫推推眼镜,“这句不应该先问吗?”

    “那你饿了吗?”温晚认真发问。

    乌玫摸摸肚子,“好像是有点。”

    温晚跳起来,一把抱住她,“我就知道你饿了!”

    她手攀在乌玫肩膀,前后摇晃,“小蛋糕你知道吗?我跟谢舒毓和好了,她说以后跟我一起过,你说得对,我们两个应该齐心协力,一起扳倒我妈。”

    乌玫再次推眼镜,说听到了。

    温晚愣住,“听?”

    “你喊那么大声,我很难听不到啊。”乌玫说。

    她紧接着安抚,说没关系,她不在意,“都是经历。”

    第86章 我爱你,你爱我

    三人蹲在小茶几边吃面,一个用锅,一个用锅盖,一个用碗,画面相当和谐。

    这是半个多月前的乌玫根本想象不到的。

    “小蛋糕,你试试把煎蛋淹在泡面汤里,香死了,真的!”温晚强烈建议。

    乌玫点头“嗯嗯”,照做,咬下一口煎蛋后抬头,“你为什么会给我起这样的绰号啊?”

    她们一开始不是情敌来着,一个话里话外夹枪带棒,一个暗搓搓用别人的老婆发微博。

    温晚说感觉,“第一次见面,你穿一条华丽的蓝白色公主裙,又是蕾丝又是蝴蝶结的,就像只小小的纸杯蛋糕,很可爱。”

    “啊?原来你这样想我。”乌玫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其实……”

    她“哈哈”笑两声,“我实话说你别生气嗷,你给我的初印象就像条美女蛇,一直在对我呲呲吐信子,吓唬我。”

    温晚歪头想象,“不生气,美女蛇很酷,我喜欢。”

    乌玫眨眨眼,瞅她一阵,“现在看还是美女蛇,但是精致鲜艳的迪士尼画风。”

    “以前是什么画风?”温晚好奇。

    谢舒毓旁边默默听了半天,终于等到她发挥特长的机会。

    “以前是暗黑系,哈喇子滴得两米长,牙缝里还有上顿没舔干净的人肉渣,癞皮蛇你知道吧,那嘴看起来滂臭的。”

    温晚真服了,“小蛋糕你评评理,谁嘴滂臭,到底谁嘴臭?”

    乌玫像只不倒翁,笑得颠来倒去。

    肚皮填得满满热热,洗漱后各自回房睡觉,第二天一早,温晚八点就爬起,说要去菜市场,中午给照例给她们送饭。

    谢舒毓头发乱糟糟靠在床头,看她兴致勃勃在柜子里找衣服,心里涌起一股恨。

    “你为什么可以不上班。”

    “因为我有一个有钱的妈,不啃老浪费了。”温晚理直气壮。

    “你妈现在不要你了。”谢舒毓说。

    “那我还有你啊!”

    温晚扑倒在床,手臂张开拥住她,“谁让我有那么一个好看又能干的老婆呢?给我买大房子住,给我做饭吃,我真是太幸福啦!”

    哈哈,情绪价值拉满了。谢舒毓攥着她手腕,提醒说小心,“别崴着。”

    温晚乖乖把拳头握起,“那这样我扑向你的时候,看起来很像在揍你欸?”

    说完真的给人来了一拳,谢舒毓痛叫。

    温晚说她根本没使力气,赶紧撩起人袖子,在打痛的地方亲亲。

    “脸也痛。”谢舒毓说。

    温晚于是亲了亲她的脸。

    “嘴痛。”谢舒毓又说。

    温晚啵了下她的嘴。

    “屁股痛。”谢舒毓忍不住笑。

    温晚看着她。

    “脚底板痛。”谢舒毓笑出声。

    本来以为要挨揍,没成想下一秒温晚就瘪了嘴,“妈妈都不要我了,你还欺负我。”

    “哎呀!”谢舒毓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摸摸头,“没关系的,我妈也不要我了,可那又怎么样,不妨碍我健康快乐,每天吃饱喝足。”

    温晚摇头,“现在是你不要她了。”

    “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轻。”

    谢舒毓说:“而且我不觉得那是爱,准确来说是愧疚,隐藏在强烈控制欲之下的虚伪示好。

    她爸和她弟偶尔给她发消息,她从来没回复过。

    “要真有什么要紧事,生病了,摔跤了,他们给我打电话,我会回去的。但那些假惺惺的问候就不必了。”

    说完谢舒毓有些不确定道:“小碗,你会觉得我是个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人吗?”

    温晚认真想了想,摇头,“我觉得人与人之间,产生分歧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拿我来举例,虽然现在妈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但我并不会因此怀疑她对我的爱,她仍然是我的底气。你不想跟家里来往,是因为他们从来只会伤害你,没有提供足够的爱用以抵消。”

    她身体放松,完全倒下去,脸颊贴在谢舒毓心口,“我们呢,之所以到现在都没走散,就是因为爱,我很爱你,你也很爱我,爱会消磨,但也会不停生长,像一棵树,冬天落叶,春天发芽。”

    说完冲人挤挤眼睛,“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嗯嗯?”

    谢舒毓揪住她两边腮帮子,“真会说,你可真会说。”

    “当然。”温晚爬起,得意叉腰,“我可不像有些人,说人家是癞皮蛇。”

    谢舒毓大笑。

    温晚中午给杂志社上班的两个人带饭,乌玫这次不跑了,老老实实坐下来一块吃。

    期间温晚接到表姑姑电话,她不想听到任何坏消息,手机递给谢舒毓。

    “就那样呗,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谢舒毓左手举着,开了免提。

    “那小碗呢,怎么电话都不愿跟我讲,还生气呢。”表姑姑问。

    “不生气,我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温晚凑近听筒。

    表姑姑又问,“那你们感情怎么样啊?有空回家来吃个饭呗。”

    谢舒毓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明天出差,要带温晚一起去,机票都买好了。

    “去个三四天,吃饭的话,得下周了。”

    “那就是感情挺好的意思,是吧?之前听你们爸爸说,好像还要办婚礼,啥时候办呐?”

    表姑姑让她们出差回来就去家,给做好吃的,“你们走了,家里冷清清的,表姑姑真寂寞。”

    “不去,我是败类,是不幸,我以后就跟小筷子过。”温晚赌气说。

    电话挂断,温瑾靠回床头,不满“哼”一声。

    “看吧,都是你干的好事。”表姑姑谴责。

    温瑾白眼,说“是是是”,“我是大恶人,我最坏了。”

    表姑姑挨在她身边拧着眉毛琢磨了半分钟,忽地笑起来,轻推她一把。

    “干嘛?”温瑾斜眼。

    表姑姑继续推她,“整天横眉竖眼,吓唬谁。”

    温瑾推回去,“干嘛你!”

    一把年纪的人了,你推我搡的幼稚游戏乐此不疲。

    表姑姑并不戳穿,抻抻衣摆,两腿左右勾着,“到时候看你怎么下台。”

    “我怎么下台,我还需要下台?我什么身份,我是她们妈妈,只有她们求我的份。”温瑾不以为意,向来是称王称霸惯了。

    “不过我会帮你的。”表姑姑说她早就看出来了,“我们那么多年关系,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温瑾问她看出什么来了,她笑眯眯不说话,温瑾踹她一脚,她也不生气。

    “我心里想什么呢?”温瑾继续踹,追问不休。

    “你心里知道。”表姑姑就不说,就爱跟她唱反调。

    温瑾说她不知道,表姑姑说拉倒吧你。

    两人来来回回,没一句有用的。

    然后温瑾莫名其妙开始生闷气,在床上用力翻滚,用沙哑的哭腔说“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哎呀我的妈呀。”表姑姑一拍脑门,头大。

    有什么办法,哄呗,她歪倒伏在温瑾肩膀,“我的姑奶奶,老姑奶奶,又怎么惹你不快了。”

    “你还嫌我老!”温瑾扯被捂脸,又一嗓。

    “你老我也老啊,咱俩一对可爱的小老太太。”

    表姑姑拿手戳她脸,像年轻时候那样逗她,“还嫩的,不老,一点也不老。”

    后来是用冰淇淋哄好的,温晚跟她妈一样贪吃。

    表姑姑领她去楼下花园,坐在遮阳伞下,说:“孩子小时候,你怎么说她的,你还记得不?”

    温瑾说有屁就放,表姑姑对她脾气是真好,真有耐心。

    “隔壁邻居,都夸小碗漂亮,招人喜欢,结果你说什么,你说她又懒又馋,可难养了。哼哼,其实都是遗传你,你也是又懒又馋。”

    不仅如此,她火气还大得很。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吃你的吧。”

    展开一把原木色的檀香小扇,表姑姑举起给她扇扇,“这天可真热,一年比一年热了,听说都是那些大富豪开私人飞机开的。”

    “那你还带我下来晒太阳,把我的皮肤都晒老了。”温瑾抱怨。

    表姑姑细细声,“那不是担心你吃了凉的肚子不舒服。”

    温瑾曲着腿靠在藤编椅,碗里的冰淇淋挖了坨大的喂过去,“你也尝尝。”

    头扭去一边,表姑姑说她不爱吃甜的。

    “你爱吃!”温瑾大声。

    无奈张嘴接了,表姑姑继续打着小扇。

    她想起跟温瑾第一次见面,她提个灰蓝色的牛仔布大包,坐长途汽车从乡下来,踩一双军绿色解放鞋,鞋帮子全是泥。

    女子刚生完小孩还在月子里,头上戴顶红色毛线帽,一张脸白生生,眼睛黑亮,嘴小小,干渴得起了皮。

    她搁了包,赶紧跑去给女人倒水,女人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她到现在还记得。

    ——“你洗手了吗?”

    她赶紧去洗手,洗完手继续喂水,女人跟她说了第二句。

    ——“你把我家地板砖踩得全是泥。”

    她顿时无措,看白瓷砖上乱七八糟一堆脚印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女人拍着大腿“哈哈”笑,跟她说的第三句话是:

    ——“乡巴佬。”

    那时候叶以梅觉得自己以后日子肯定难过了,遇见这么个刻薄女人。

    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三十年。

    第87章 《殉情》

    谢舒毓这次要去的地方很远,除乌玫和学敏姐,还有杂志社另两名男同事。

    一大早她们赶去坐飞机,在机场跟学敏姐和其余同事汇合,几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然后坐大巴去长途汽车站。

    高速两三个小时到县里,又去县里的客运站坐中巴,去乡镇上。

    到乡镇上,还不算完,只是终于不用自己找车,电视台派车来接她们了。

    盘山路绕啊绕,一车子人几乎晕死过去,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山。

    前是山,后是山,左是山,右还是山,像海浪起起伏伏,绵延不绝,绿意直抵天际。

    温晚起先还兴奋,拿着手机对着车窗外不停拍拍拍,后来晕车贴也不管用,她开始吐。

    谢舒毓和学敏姐经常出差,勉强撑得住,乌玫第一次,也是吐得厉害,车到地方,两人背靠背半躺在路边石阶,温晚昏昏沉沉骂谢舒毓恩将仇报。

    “你对我什么恩情呐。”谢舒毓揉揉她的脸蛋。

    温晚晃晃脑袋,“我每天晚上都给你……”

    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发音,谢舒毓及时捂住她的嘴。

    学敏多尖的耳朵,瞬间领悟,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急得乌玫团团转,“什么嘛什么嘛,快告诉我!”

    学敏摆摆手,说你还小,以后会知道的。

    意味深长“哦”一声,乌玫说她好像懂了。

    时间接近傍晚,当地电视台的人看她们状况实在糟糕,就先不安排工作,直接带她们去住处,约定一小时后楼下碰面,聚餐。

    寨子里本地人开的民宿,有个花团锦簇的小院,围着院子几栋两层飞檐小楼,全木质结构,充满别样的民族风情。

    谢舒毓找到老板,偷偷跟他说带了朋友,想单独安排一间,可以自费。

    “啥子自费?不得自费!”

    老板中年微胖,穿藏蓝色绣蝴蝶小马甲,手里举个烟斗,大臂一挥,坚决不许。

    他用方言浓厚的普通话反复强调说都是朋友,“你们是来帮着寨子搞宣传的嘛,不可能收钱。”

    杂志社另外两名男同事本以为温晚是电视台安排的向导,电视台呢,也以为温晚是杂志社的工作人员,现在好,这一通嚷嚷,全暴露。

    谢舒毓僵硬在原地,学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拍着她肩膀安慰说没事,“好好完成工作就是。”

    踩着木楼梯吱呀呀上楼,进房间放东西,温晚说她有办法。

    房间大量苗族蜡染元素挂布,谢舒毓好奇伸手摸,“你有什么办法。”

    温晚“切”一声,“你真笨,到时候在寨子里买点工艺品送他们不就好了,拿人手短,再说我也没有影响你们工作,他们自然会守口如瓶。”

    谢舒毓一听,欸有点道理,“你还真不笨。”

    温晚气死,“你才笨!基本人情味往来而已,看你吓那样,丢人现眼。”

    谢舒毓不否认,这方面她确实有点迟钝。

    想想不服气,“那之前我们在房间里亲嘴,导致表姑姑跟干妈吵架,还不是我出面摆平。”

    温晚说:“其实我是故意的,看你会不会出来帮我。”

    还没换衣服,她躺在被面,谢舒毓坐在窗边藤椅,鼓着脸看她。

    半晌没听见动静,温晚动一下脑袋,视线投去,忍不住笑了。

    她爬起,两手直拍巴掌,又喊又跳,“哎呀我们小宝真厉害,温老虎那样的厉害人物,她都可以轻松摆平,真的超厉害的!”

    “本来就是。”谢舒毓嘟囔。

    “嗯嗯!厉害死了。”温晚吧唧躺倒,“哄小孩真累。”

    谢舒毓拿抱枕扔她。

    窗外是条河,河中许多大石,流水积年累月冲刷得圆润,几头黄牛卧坐在河边草甸,有小孩光屁股踩着河里玩水,更远地方,河面横跨一座风雨桥。

    温晚趴在窗边看风景,赶了一天的车,眼皮懒懒打架,快要睡着的时候,周遭忽地暗下,感觉额头碎发被人轻而缓慢地拂开,湿热的吻痕烙印在眉心。

    睁开眼,温晚一把抱住她,“逮住你了。”

    谢舒毓毫不惊惶,“亲我自己老婆,天经地义。”

    温晚靠在她肩膀开心笑起来,笑着笑着又难过瘪嘴,“妈妈为什么不同意我们啊。”

    说到这个。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谢舒毓说她事后复盘过好几次,“你不觉得,妈妈当时反应过于激烈了,怎么连话都不听我们说清楚,直接就赶出家门。”

    谢舒毓回忆当时,“我跟她在楼下争执了几句,她一直问我们是不是已经分手,你能理解我感觉怪异的点吧,重点应该是我们在一起,而不是分手,如果妈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分手她不应该高兴?”

    当时太着急,温晚没往深处想,现在谢舒毓单拎出来讲,她略一思索,“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没说不让我们在一起,也没说同性恋怎么怎么样,要跟你断绝关系啥的,我收拾好东西走到楼下,她说,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回去……”

    谢舒毓摸着下巴琢磨,“她到底要我们想什么呢,怎么样才叫想清楚呢?”

    到点她们下楼跟电视台的人一起吃饭,谢舒毓跟学敏姐她们聊工作,温晚在旁插不上嘴,憋了个坏主意。

    她给温瑾发消息,说自己想清楚了。

    [妈妈十月怀胎,艰难生下我,而我一点也不懂体谅,没帮上妈妈多少忙,就偷偷跑去外地,害妈妈每天为我提心吊胆。现在好不容易回家,又跟谢舒毓搞什么同性恋,回想过去三十年,对这个家没有丝毫贡献,贪婪索取,实在太不应该……]

    满桌好菜,浓烈地域风味,谢舒毓给温晚夹了片蒸腊肉,忍不住好奇,瞄了眼她手机,顿时笑出声。

    “干嘛呢。”

    消息发送,温晚抓了筷子咬了口肉,大呼“好吃”,冲谢舒毓得意扬眉,示意她等着看好戏。

    温瑾也是在饭桌上收到消息,起先还以为温晚良心发现呢,在那炫耀,说自己教育得好,举起高脚杯抿了一小口酒,忽地领悟到什么,连招手,“以梅,你快到我身边来!”

    表姑姑看过消息,说现在还不太确定,“要不你直接问。”

    [什么意思?]温瑾回复。

    “怎么说。”谢舒毓问。

    温晚手机放一边,“先不管,晾晾她。”

    开民宿的大哥拿个脉动瓶子出来,说里面装的是茅台,散装茅台。

    学敏说茅台还有散装的呢,大哥说当然,一般人就算有钱也只能喝普通瓶装的,散装更高级。

    “那我可得尝尝。”学敏让他倒满。

    谢舒毓和乌玫不喝酒,温晚要了小半杯,学敏喝了,咂咂嘴说有点意思,温晚跟着舔了口,尝不出来,对于她来说,白酒都一个味儿。

    “少喝点。”谢舒毓打了碗鸡汤给她解酒。

    温晚摇头,手机拿出来,有温瑾两个未接。

    她脸红红的,“嘿嘿,急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温瑾举着手机花园里来回走。

    外头蚊子多,表姑姑带她上楼回房,分析,“不是说出差,估计在忙。”

    “忙也轮不到她啊,小筷子出差又不是她出差,她闲人一个,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温瑾真开始着急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温晚脾气不好,行事还特别冲动,表姑姑也不放心,“要不给小筷子打个电话。”

    “不行,那我们就输了。”

    温瑾握拳,抿唇严肃道:“其实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暴露了。”

    但温晚那句之后,就真的没下文了,温瑾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像遗言。

    谢舒毓接到表姑姑电话时,饭局已接近尾声,另两名男同事和学敏姐还在跟电视台的聊天,她跟学敏打声招呼,带着温晚和乌玫先离场。

    外面小风一吹,酒劲儿上来几分,温晚坐在路边石墩子,背靠大树,指挥说:“小蛋糕接。”

    乌玫指着自己鼻尖,“我?”

    情况她大概了解一些,刚才吃饭的时候谢舒毓跟她说了。

    “我怎么说啊。”

    谢舒毓交待期间,电话没人接,挂了。

    温晚脸蛋红扑扑的,“没关系,很快还会打来的。”

    话音刚落,电话果然又响,谢舒毓接通后手机递给乌玫。

    三人围拢在树下,乌玫开了免提。

    表姑姑问小筷子你在哪儿呢,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乌玫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耸着肩,“喂,你好,请问你是表姑姑吗?我看学姐手机上的备注是表姑姑。”

    电话那头,表姑姑明显愣了下,磕磕绊绊问你你你,你是谁呀。

    “我是她的同事,也是她的室友,就是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谢舒毓她现在不在,她说她跟温晚姐姐吵架了……”

    乌玫显然不擅长撒谎,一开口就露馅。

    谢舒毓双手捂脸,忍笑,温晚疯狂做口型,试图纠正。

    乌玫看不明白,表姑姑问怎么回事,声音有点大了,她一着急更是结巴。

    “就她们吵,吵,吵架嘛,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闹分手,然后小碗姐跑了。”

    温晚连口型带比划,仰脖往嘴里倒东西,意思说喝酒。

    黑灯瞎火,两人之间也实在没默契,乌玫不知道怎么回事,煞有其事嗯嗯两声,“然后她就跳河了。”

    “跳河?”表姑姑腾地弹起。

    谢舒毓一屁股坐地上,笑得满地爬,温晚目瞪口呆,温瑾险些从板凳掉下来。

    “跳河?”

    乌玫脸爆红,不知该怎么编下去,温晚摆摆手,意思你自由发挥吧。

    “然后学姐也跟着跳啦?”乌玫试探着。

    “啦?”表姑姑疑惑,“也跟着跳啦?”

    “殉情。”乌玫坚定。

    第88章 第一场日出

    乌玫起先还战战兢兢,后面越说越来劲。

    “喝了点酒,散装茅台,说是别地方都喝不到的,可能散装的比瓶装的劲儿大,上头。”

    “离了饭桌走到外面马路边,开始吵架,小碗姐说,妈妈不同意我们,她生养不易,我不可以不孝,我们还是分手吧……”

    “学姐也来气,说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算什么呢,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呢,你都不试着争取一下,哈哈,温晚我真是看错你了。”

    表姑姑在电话那头都插不上嘴。

    温晚醉眼朦胧蹲坐树下,拉着谢舒毓捂嘴小声问宿舍房间是不是隔音特别差,平时乌玫在房间里说话你听得到吗?

    谢舒毓疑惑“嗯”了声。

    “她平时肯定没少偷听我们说话。”温晚笃定。

    “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而且她上次跟我说,我叫很大声。我叫很大声吗?”她皱眉。

    “是挺大声的。”谢舒毓老实讲。

    温晚立即给了她一拳,“那你不提醒我!”

    谢舒毓好冤,“我说了有用吗?我总不能把你嘴堵上。再说情到浓时自然反应。”

    乌玫举着手机还在跟表姑姑讲故事,温晚不知脑补了些什么,红着脸歪了下脑袋。

    谢舒毓问怎么了,温晚目不转睛看着她,看她鼻尖路灯穿透树叶洒落的小块光斑,忽然捧起她的脸,伸舌舔了一下。

    她的唇有股淡淡椰奶味道,温晚忍不住又舔,像某种小兽咬碎浆果,细细吮食。

    “你可以堵住的呀!”

    温晚把谢舒毓按倒在树下干燥的泥巴地,亲吻她的睫毛、眼睛和鼻梁,舌撬开她的牙齿,深处贪婪挖掘更多,含糊说你可以像这样堵住我的。

    谢舒毓“呜呜”挣扎几下,环住她腰,肩窝和衣领里尽是她冰软的长发。

    一千五百多公里以外,表姑姑还在“喂喂喂”不停追问,乌玫目瞪口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隔一条马路,对面是她们吃饭的小馆子,学敏姐出来了,在跟电视台的几位工作人员说话,脚边两个人亲得难分难舍。

    场面太过戏剧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乌玫快急死。

    被人看到的话,学姐工作会受到影响的吧,电视台万一给杂志社打小报告呢。

    最后她心一横,人也一横,倒在两人身边,选择加入,分别亲了下她们的脸。

    乌玫后来跟学敏解释,说两个人亲嘴太扎眼,三个人的话就没关系了。

    “三个人怎么就没关系了?难道不是更扎眼?”

    学敏好说歹说才把电视台的人打发走,说她们喝醉了,年轻人比较奔放,不拘小节。

    现在她想揪着她们衣领子一个个挂树上去。

    散装茅台确实上头,温晚颠来倒去站不稳,搂着学敏挂在她脖子,也要亲亲。

    学敏让谢舒毓赶紧拿走,“这玩意跟病毒的,会传染!把我们小乌玫都染色了。”

    谢舒毓把温晚接过,乌玫在旁小心翼翼搓手,“学敏姐姐,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跟她们其实是同类来的。”

    学敏先是愣了下,随即好像领悟了什么,“所以是真的?你们三个。”

    三人大笑,把学敏都绕迷糊了,“什么鬼东西。”

    温晚手机上十几个未接,谢舒毓也一样,两人从浴室出来,温晚酒醒了大半,但腿酸,还站不太稳,扶墙倒在床上,打开手机看消息。

    [所以你们和好了没?]

    [爱这么深沉呐,还殉情。]

    [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回家吧,妈不反对你们了。]

    [你表姑姑,你爸,还有外公都劝过我了。你妈我经历了一番极为曲折的心历路程,最终选择接受。]

    温晚打字回复,跟妈妈老实交代了,说都是演的,逗你玩的。

    [只是没想到,妈妈这么容易就妥协了,我们还没放大招呢。]

    “就知道。”疲惫捏捏眉心,温瑾说,万一是真的呢?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们可以不要妈妈,但妈妈不能没有你们。]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说赌她不起,人越老越怕失去。

    看到这句温晚一下红了眼眶。[其实我知道妈妈是在帮我们,我们都知道。]

    房间全木结构,到处颜色暖融融,谢舒毓弯腰在旁收拾,准备把她们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去洗。

    温晚想起刚从家出来那阵,还跟谢舒毓赌气来着,说不要她可怜,不要她施舍。

    人怎么能别扭成那样。

    “小筷子。”温晚把手机扔去一边,“你可以来抱抱我吗?”

    谢舒毓抬头看她一眼,手边脏衣服放在藤椅,温晚又改口说不。

    “你站那别动,我来抱你。”

    “怎么了?”谢舒毓疑惑,却也听话照做。

    温晚跪在床沿,两条手臂圈住她的脖子,深深拥抱,嗅闻潮湿发香,“没怎么,就是感激你,想抱抱你。”

    “感激我什么啊。”

    拨开她耳边乱发,谢舒毓捏了下她的耳垂,“好好跟我说说呗,想被夸。”

    嘴唇贴在她耳朵,温晚于是很认识谢谢她,夸奖她。

    “感谢你一直对我那么好,那么包容,忍受我的坏脾气,永远对我无条件投降,可我总是很少考虑你的感受,我太不应该了。你的优点特别多,会超多技能,会做饭和画画,还知道很多知识,像一本百科全书。又那么好看,人也非常善良,从来不乱丢垃圾,不闯红灯,为人处世,谦和有礼,温让有度……太多太多,你的好,我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说完,她朝人戳戳下巴,“该你了,现在换你夸我。”

    谢舒毓仰头大笑,随即正色,“你也一样。”

    温晚竟也没生气,“略敷衍,但我接受,不过我要纠正一点我跟你不一样的地方。”

    谢舒毓好奇问什么,温晚憋笑,“我胸比你大。”

    “好好好。”无法反驳,谢舒毓服气了。

    “但你的形状很好看,像小鸟。”温晚手捏捏,轻揉。

    谢舒毓自己带的沐浴露,还是家里那股熟悉的甜甜橙子味,浴室结束还没多久,温晚又觉得热,嘴唇落在她颈侧位置,感觉脉搏突突在跳。

    睡衣扣子解开两颗,温晚跪在她面前,“我看看小鸟。”

    眼神闪烁,谢舒毓有点害羞笑了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几个月她头发长了好多,已经垂过肩膀,温晚手拨开微润的发尾,她肩瘦瘦的。

    亲亲锁骨,继续解扣,睡衣两边敞开,温晚往下,随后本能含住,舌打两个转。谢舒毓大喘一下,视线低垂,眼神锁定,抿唇克制着呼吸。

    缓缓将自己解开来,散乱的长发拨至后背,温晚两手环住她的腰,把自己贴向她。

    皮肤温度重叠,十指相扣,温晚倒下,谢舒毓压过来,像河水漫过山丘,洗涤青草,有细小气泡升腾。

    温晚不敢大声,谢舒毓倒希望她喊出来,她憋得全身通红,像熟透的樱桃,刚从树上采下来,身上还挂着露水。

    后来她们一起去楼下院子里洗衣服,谢舒毓难得上脸,两侧颧骨粉红颜色,半天消不下去。

    仲夏时节,山中夜风微凉,院子里蛐蛐叫,温晚托腮坐在木板凳,看谢舒毓蹲在那研究洗衣机,顺利启动后起身朝她走来。

    她抬起脸,谢舒毓的手自然覆上,温暖的触感摩挲在脸颊、耳根和颈部。

    温晚抱住谢舒毓,板凳矮,她撩起她衣摆,在她小腹位置亲了一下。

    “好痒。”谢舒毓笑着躲。

    不知道谁在煮宵夜,空气里有股甜甜的酒酿味道,她们并肩坐在露台,听洗衣机嗡嗡转,温晚吸了下鼻子,“想吃。”

    两人溜到厨房,果然,民宿老板说是客人点的,谢舒毓也点了一碗,老板说不要钱,谢舒毓坚持给,老板就给她们加了两个荷包蛋。

    汤里有切成条的不知道什么糍粑,还有小小的糯米圆子,鸡蛋非常完整,里面蛋黄煮得粉粉的,喝一口甜汤,全身都暖和了。

    谢舒毓把空碗放在脚边,温晚靠在她肩膀,闭上眼睛,“我好幸福啊。”

    捏捏她手,谢舒毓小声跟,“我也好幸福啊。”

    电视台早上要去拍日出,四点谢舒毓闹钟响,温晚在被子里滚来滚去,不开心,谢舒毓起来穿好衣服,弯腰亲了下她额头。

    “等我回来给你带早饭。”

    温晚睁开眼抱住她,“不,我要跟你一起看日出。”

    好巧在楼下遇见民宿大哥,背个竹篓,说要去山上采蘑菇。

    温晚顿时来了兴趣,“我也要去!”

    挤上面包车,大家挨坐在一起,各地口音浓重的夹生普通话聊天,嘻嘻哈哈,好不快乐。

    晃着手电上山,露水打湿了裤腿和袜子,鼻端是潮乎乎的花露水味道,谢舒毓担心山上蚊子多,出门前她们喷了好多。

    到山顶是五点四十,电视台的设备比她们的好,谢舒毓就没带机器,说到时候拷一份。

    一大群人或坐或立在山顶平台处,看群山之上流动的海一般的雾,看东方荡起墨蓝,看火轮点燃云层,太阳从山那头缓缓攀爬出,眨眼便跃至山间。

    世界灿烂。

    有风,温晚摸了一下脸,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谢舒毓捂住心口,记忆中涂画明亮的一抹。

    “也是我的温晚小声说,牵紧她手。

    也是她们人生的第一场日出。

    耳边一声欢呼,指引她们齐看向西方的天。

    太阳出来了,月亮还没有落山,皎洁圆满的一轮,悬挂在树梢。

    日月同辉,天地共彩。

    雾气流动,深吸气洗涤肺腑,如同一场新生。

    第89章 是挚友,也是恋人

    太阳自群山那头升起,明亮渐渐无法直视,高积云轻薄如羽,整齐排列在湛蓝的天空。

    山下的苗寨层叠屋瓦间腾起青烟,伴鸡鸣送来幽幽的柴香。

    民宿大哥说不能再等了,晚些蘑菇开伞,会招惹蚂蚁。

    电视台工作人员操控无人机在苗寨上空飞行,拍摄全景,学敏姐出镜,介绍当地地貌和植被情况。

    民宿大哥拉着温晚要走,温晚也拉着他不放,想带谢舒毓一起。

    担心影响收音,两人不说话,原地干拔。

    同行,有位四十多岁戴眼镜的男性,算谢舒毓她们这个小团队的领导,他把谢舒毓和乌玫拉到一边,让她们跟着民宿大哥去。

    “采蘑菇这个过程记录下来,菌菇的种类,毒性,以及可食用性等等,回去我们多加个专题。”

    温晚蹦蹦跳跳,“大叔你人真好。”

    对方笑着朝她们摆摆手,“去吧,我们兵分两路,到时候电话联系。”

    民宿大哥带她们到处找蘑菇,幸好乌玫带了相机,谢舒毓拿手机录制视频,主要听民宿大哥介绍,方便后续整理。

    乌玫给蘑菇拍照,温晚捏根小木棍,到处刨。

    民宿大哥传授找蘑菇经验,温晚认真听讲,很快掌握要领,每次找到蘑菇,她大叫,一帮人立即围拢,几个圆屁股撅在那,对着蘑菇叽叽咕咕。

    乌玫举着相机给大家看她拍的照片,“蘑菇太美了,太美了,尤其是毒蘑菇!仙女一样。”

    “都是我找到的!”温晚邀功。

    “姐姐真会找!”乌玫伸出大拇指,夸夸。

    “我又会找,又会叫。”温晚说。

    谢舒毓笑死了,乌玫脸红透,推她一把,“你真是的——”

    民宿大哥又找到新品种,在前面招手。

    山上露水重,林中湿热,蚊虫凶猛,忙到快中午下山,装蘑菇的小竹篓满满,身上蚊子包也满满。

    民宿大哥说并不是每次上山都能有收获,这次托她们的福,采得许多,答应给她们煮火锅。

    回屋洗了个澡,温晚光溜溜趴在床上,谢舒毓拿药膏给她抹虫咬的包,抹完吹一下,温晚就舒服哼哼两声。

    “还痒吗?”谢舒毓没被咬多少,她体质不招蚊子。

    温晚说“痒”,谢舒毓继续呼呼吹气,温晚咯咯开始笑,谢舒毓问她笑什么呢,她说下面痒。

    “我真服了你。”谢舒毓跪倒在她的凉拖鞋。

    温晚往床边挪挪,手臂伸直,从人衣下摆探入,又不老实。谢舒毓打了下她手背,“躺好,不然留疤。”

    “哎呀!”温晚哼哼唧唧,让谢舒毓给她抓抓痒,谢舒毓问抓哪里,她扭来扭去,“抓下面。”

    谢舒毓笑得不行。

    楼下民宿大哥扯着脖子叫吃饭,谢舒毓给她找身干净衣服套上,“走。”

    “那你亲我一下。”温晚戳脸蛋。

    谢舒毓点头说行,“我先吃个面包垫肚子。”

    “什么时候买了面包。”温晚正疑惑,身子一轻,被人翻转咬了口胸。

    又气又羞,温晚踹她一脚,“狗东西!”

    谢舒毓大笑跑开。

    中午在楼下吃的野生菌火锅,味道极其鲜美,温晚四处邀功,“每一朵都是我采的!”

    大家像哄小孩,不停夸真厉害真厉害,她受用得很。

    她的性格,果然在哪里都很受欢迎。

    谢舒毓下午还有工作,温晚本来想跟她一起去,饭吃一半开始升碳,早上没睡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谢舒毓带她回房休息,她勾着人脖子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谢舒毓给她开了空调,仔细掖好凉被,亲了下她额头。

    温晚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快三点,手机上有谢舒毓发的一大串消息,简单汇报自己的工作进程。

    她每换一个地方发一个定位,担心温晚醒来找不到她。

    身上蚊子包抹药消去大半,也不痒了,温晚换条吊带裙出门。

    天掏空了似的蓝,没完没了的蓝,太阳炙烤,她在路口一家小店买了顶帽子。

    跟着谢舒毓发的导航到了河边的风雨桥,温晚老远就看见她,坐在树下阴凉地方,支个画架写生,电视台的正举着机器拍。

    “老婆!”温晚拢唇大喊。

    谢舒毓回头,冲她招招手。

    旁边摄影师镜头跟随,惊讶,“你是?”

    谢舒毓回答说我是,“刚才那段会剪掉的,对吧。”

    摄影师笑着答应。

    电视台拍纪录片,温晚就不上去凑热闹,她沿河溜达,看到河边不知道谁捡了好多红石头,在河滩上摆了个大大的爱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温晚裙摆一撩,打个结,捡堆白石头,在红色大爱心里摆了个小爱心。

    这里的河水很干净,温晚脱了鞋子,浅滩处踩水玩,久了还是有点冻脚,她不时跳到旱地晒晒,暖和了继续玩。

    老家县城里也有条护城河,温晚刚上初中那年,学习有点跟不上,期中考试成绩不理想,回家挨了骂,有天放学就把家门钥匙赌气扔河里了。

    谢舒毓什么也没说,跳河里给她捡。

    还没到雨季,河水深处淹不过小腿,那时候水完全不臭,她们把鞋子脱下来,鞋带系挂在书包带,袜子揣兜,光脚在河里踩着石头找啊找,找到天黑也没把钥匙找回来。

    中途捡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小石头,有爱心形状的,有像小鸡的,像五花肉的,还有像轮船的。

    那些小石头谢舒毓后来带回家洗干净,温晚放在窗台上。

    石头干掉以后颜色变得黯淡,温晚上课传纸条跟谢舒毓说了这件事,谢舒毓隔天放学带她去买了鱼缸。

    石头放在鱼缸里,接上水,恢复鲜艳,谢舒毓跟她讲了漫投射现象。

    温晚不懂,鱼缸每天放在太阳底下晒,后面开始长绿毛,谢舒毓说那叫水藻,太阳让它们产生光合作用,看里面升腾的那些小气泡,都是氧气。

    有了鱼缸,当然还得有鱼,有一次她们逃了晚自习去广场附近闲逛,看到那种像动漫里用纸兜捞金鱼的小摊,也跟着去捞。

    谢舒毓很擅长做这种事,她极有耐心的,连捞了七八条,老板故意用手指把渔网戳破,请她们离开。

    温晚不服气,跟老板大吵,转头看见学校教导主任牵着小孩逛夜市,两人飞快跑掉,一条鱼都没拿。

    幸好也没付钱。

    后来是周末爸爸带她们去河边钓了几尾,谢舒毓还抓到螃蟹,一起养在鱼缸里,再后来某个艳阳天,鱼缸放在窗台,小鱼全被晒死,温晚记得自己当时还大哭一场。

    这些很有意思的事,都是和谢舒毓在一起时发生的,温晚后来遇见过不少人,但始终没有耐心去了解她们。

    感觉时间差不多,温晚穿上鞋朝她慢慢走过去,中途谢舒毓起身收起画架,她加快脚步。

    “老婆我来啦!”温晚张开双臂,欢呼。

    谢舒毓把画架交给乌玫,请求帮忙归还,这是在民宿附近的美术机构借的。

    “我带你去玩。”谢舒毓牵起温晚的手,往河边走。

    温晚举手说我先我先,“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有个特别好玩的东西给你看。”

    谢舒毓问什么呀,温晚神神秘秘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舒毓顿时有点紧张,“你刚才一直在这附近玩吗?”

    温晚说是呀,谢舒毓不讲话了。

    沿着河滩走到那两个石头摆出来的大爱心面前,温晚恍然意识到什么,故作惊喜,“哇哟!大自然的杰作!你快看!”

    “啊——”谢舒毓尬笑两声,“哇真厉害,还有两个。”

    温晚斜眼偷瞄,小嘴抿得紧紧。谢舒毓同样斜眼偷瞄,半张嘴,傻里傻气。

    视线相撞,像被静电打了一下,彼此飞快松开手。

    温晚极力忍笑,“所以这个红石头的大爱心不会是你摆的吧。”

    “所以这个白石头的小爱心不会是你摆的吧。”谢舒毓学她。

    “你真土啊!”

    温晚真是要疯了,“神经病,你不会要跟我求婚吧!”

    “你真土啊!”谢舒毓啊啊在河滩上跑来跑去,“神经病,你不会要跟我求婚吧!”

    温晚“哈哈哈”笑,跪倒在两颗大爱心旁边,双肩不住抖,笑得肚子痛。

    求婚这件事她确实有认真考虑过,在她们和好以后。

    为什么非得是谢舒毓跟她求婚呢。

    谢舒毓那么土,肯定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温晚笑骂她“土狗”,随即想到自己,见到那颗红色大爱心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求婚。

    她们真不愧是挚友。

    “好了你笑够没有。”

    谢舒毓跑来,朝她屁股轻轻踹了一脚,“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就怕你笑我。”

    温晚伸出手。

    谢舒毓把她拉起,“不许笑了。”

    温晚摇头,握拳揉揉笑酸的脸蛋,“那你带戒指了吗?”

    谢舒毓脸色一变。一大早光顾着赶飞机,当时也没想着在出差途中求婚,感觉匆匆忙忙,不够正式。

    但来到这里之后,处处都意外美妙,山清水秀,是个求婚的好地方。

    “没关系,我也没带。”温晚捧起她脸亲了一下,跑去路边摘了几根狗尾巴草,“用这个吧。”

    谢舒毓接过,蹲在地上开始编,温晚拉她一把,把她拉到两颗石头爱心里,自己也蹲进去,托腮看她用狗尾巴草编戒指。

    像小时候玩过家家,用水性笔在手腕上画表,温晚觉得好幼稚啊。

    但她好喜欢好喜欢。

    什么玫瑰气球蛋糕,哪有狗尾巴草和石头爱心有趣,当然如果谢舒毓真的给她准备了那些,她也不会嫌弃。

    是谢舒毓就好,怎么样都可以。

    戒指编好了,两根狗尾巴草缠在一起,像小兔子毛茸茸的大耳朵,她们分别为对方戴上。

    “结婚。”谢舒毓托起她手,浅浅一吻落下。

    温晚有样学样,“结婚。”

    “你是复读机吗?”谢舒毓笑着点一下她脑门。

    “你是复读机吗?”温晚歪头。

    “我是你老婆。”谢舒毓说。

    “我是你老婆。”温晚继续学舌。

    谢舒毓坏笑一下,“你是只小粉猪。”

    可爱,温晚接受,“我是一只小粉猪。”

    “你是一只香香软软的小粉猪。”谢舒毓又说。

    温晚学小猪哼哼,“我是一只香香软软的小粉猪。”

    “你是一坨臭狗屎。”谢舒毓笑盈盈的。

    “你是一坨臭狗屎。”温晚也笑盈盈的。

    “切——”谢舒毓白眼。

    “我让你骂我!”温晚跳起就要给她一脚。

    谢舒毓早有防备,迅速跑开。

    温晚原地不动,她长发飞舞,日光下是温暖的板栗色,好漂亮。

    但不妨碍她是个小贱人。

    ——正文完——

    第90章 番外:梦

    周六上午补完课,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她们吵架了。

    今天周一,早上妈妈叫起床,那天因为什么吵起来的,谢舒毓已经忘了。

    事情不大,只记得路口分别,温晚踹了她一脚,她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早上六点多,天还没亮透,李蔚兰用开水给她温了盒牛奶,让赶紧喝,她顺手装进书包里。

    “一会儿凉了。”李蔚兰把牛奶从书包里拿出来,顺手翻了下她作业,发现里面多个银色封皮的小本子,直接抽出来看,“你什么时候开始写日记了。”

    “妈!”谢舒毓一把抢过,藏进书包最深处,“你干嘛乱翻我东西。”

    “你这孩子。”李蔚兰不轻不重打她一下,“我是你妈,你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书包拉链一下拉到底,谢舒毓两只手抱着,“这是我隐私。”

    李蔚兰又说了她几句,她躲在房间不作声,后来她爸出来,站房门口,“你妈妈一大早就起来给你热牛奶,你也太不懂事了。”

    谢舒毓抬头看了眼窗外,天不亮她就开始挨骂。

    “好了好了。”李蔚兰把她爸拎一边去,房间大灯关了,换书桌边的小台灯,“既然吵架了,不用去喊她,你把那个英语课本拿出来,读十分钟,我给你看着时间。”

    谢舒毓提起书包,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李蔚兰大声喊了句什么,她没听清,门“砰”一声巨响盖住了。

    两只手握紧书包带快速下楼,声控灯一路亮起来,跑出楼栋,她大喝一口冷气,像陆上缺氧的鱼终于回到水里。

    晚秋的早晨是钢笔墨水那种深蓝色,空气冰凉畅爽,谢舒毓两只手揣进校服兜,跑起来。

    照例是温晚她爸开门,黑漆漆的客厅里一个模糊高大的影子。

    “小筷子来了。”

    温晚家门质量特别好的感觉,轻轻一拉锁舌就滑进去,声音很小很小。

    温晚已经醒了,房间一盏小台灯亮着,谢舒毓打开门进去,她正坐在床上穿袜子。

    “小晚。”谢舒毓把牛奶递过去,“你喝。”

    温晚白了她一眼。

    谢舒毓把吸管插好喂过去,“你喝,我妈给我热好的。”

    “我还没刷牙!”温晚叫一声。

    “哦。”谢舒毓把牛奶放她书桌上,站旁边。

    温晚房间有股很特别的香气,是那种老木头柜子混合洗衣粉,还有她颈窝里暖融融发丝的味道。

    她没一直生气,穿好袜子,开始穿秋裤,兴致勃勃讲自己的梦。

    “……然后我就飞起来了,带着你,我牵着你一起飞,我喜欢那种感觉。”

    温晚跪在床上,两手比划,双眼兴奋大睁,圆圆的,亮亮的。

    “然后,然后……”她抓抓脑门,有点想不起来。

    “然后我们看到一片粉色的沙滩。”谢舒毓接道。

    尽管她从未到过海边。

    但梦里,她们一起翱翔过无数次。

    “你也梦到了!”温晚一把抱住她。

    谢舒毓不自觉笑起来,回抱她柔软纤细的身体,闻到她颈窝里的温暖香气。

    “对啊对啊。”

    很奇妙,她跟温晚经常做同一个梦,在她们吵架之后。

    吵架之后必然是冷战,那意味着零食和心事都无法分享,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寂寞的厄兽点点蚕食心灵,于是,对她的思念和渴望,促使她们在梦中相遇。

    担心迟到,谢舒毓开始主动帮她穿毛衣,她两只手高高举着,谢舒毓膝盖撑床,给她套进去。

    表姑姑打开门进来,“我给你们冲两杯奶粉吧。”

    “谢舒毓喝牛奶会拉肚子!”温晚扭头说。

    表姑姑说知道知道,“你妈买的羊奶粉,可金贵了知道不,羊奶跟牛奶不一样。”

    温晚歪一下头,“有啥不一样。”

    “反正羊奶不会拉肚子。”表姑姑话说完刚转身要走,瞄到桌上牛奶盒,回头,“小筷子,你喝牛奶拉肚子,你妈还天天给你热牛奶。”

    “李老师不信。”温晚接。

    说到这个,谢舒毓也很气,“我妈说,我拉肚子是在外面吃垃圾食品吃的。”

    表姑姑不好多说,摆摆手走了。

    温晚继续讲她的梦,想不起来的地方,谢舒毓进行补充。

    “我那天晚上被你气得睡不着,我还哭了。”温晚撅着屁股爬到床头,“我给你写了一首诗。”

    谢舒毓“啊”一声,“你还会写诗。”

    温晚从枕头底下翻出个纸团,反手递来。

    谢舒毓展开,觉得湿漉漉黏糊糊的,上面也没字,“这是什么啊。”

    回头,温晚惊讶极了,“你干嘛啊,那是我的鼻涕纸。”

    谢舒毓摔进垃圾桶,“鼻涕纸你拿给我!”

    “我让你扔掉啊。”温晚困惑。

    谢舒毓气死了,“那你不说!”

    “你弱智吧。”小本本翻到,温晚爬过来递给她。

    “鼻涕纸你塞枕头底下,你有毛病。”

    谢舒毓还在碎碎念,温晚翻开小本本其中一页。

    走在夜晚无人的街道

    浑身每一个毛孔

    喝饱了冰镇的雪碧

    我似乎飞翔

    天花板渗水的痕迹

    你决绝的背影

    梦中或许回头

    与我飞翔

    温晚在秋裤外面套上蓝白颜色的校服裤子,又忘记提前用袜子把秋裤包起来,一只手从裤腿那伸进去拽。

    谢舒毓捧着那个小本本,一遍遍回看温晚写给她的诗,不想表现得太矫情,努力吸气把眼泪憋回去。

    她没有问,我写得好不好这类邀功讨赏的话。只是表达思念。

    写完,当时的心情已经过去,温晚把小本本收回来,塞回枕头底下,搂着谢舒毓的脖子,亲了下她的脸,“我们别吵架了。”

    那是初中一年级,在谢舒毓看不见的地方,温晚开始写诗,以及一些似是而非的酸话,每次写完都会拿给谢舒毓看。

    谢舒毓有一些能看懂,有一些看不懂。

    担心温晚生气,看不懂她也会装作看懂,严肃皱眉,表现得很认真。

    温晚不在乎谢舒毓是不是能看懂,她只是想表达。

    谢舒毓觉得她可以当作家、诗热人,建议她投稿。

    温晚摇头,“我不想让别人看到。”

    到初中二年级,谢舒毓把一部分小诗整理出来,认认真真誊抄在横格纸,寄给杂志社。

    牛皮纸信封在路上跑了好久,久到她们怀疑失踪,直到初中三年级才收到退稿信。

    谢舒毓大骂杂志社没眼光,温晚坐在石坎边,满不在乎晃晃腿,“我妈说,我以后要继承家业的,写诗没钱途。”

    “那……”谢舒毓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且我只是想写给你看,如果是为了写诗而写诗,我可能就写不出来了。”

    她跳下石坎,“我要做琥珀。”

    前几天她在纪录片频道里看到琥珀,以及凝固在琥珀里的小昆虫,觉得很漂亮,决定也做一只送给谢舒毓。

    她找表姑姑打听,表姑姑说琥珀就是松香,树皮上割道口子,太阳一晒松脂流出来,凝固了就是琥珀。

    学校后面体育场有片小树林,温晚五毛钱买把红色削笔刀,挑选了一棵朝阳的松树,把树皮切一道手臂粗的口,下面拿塑料瓶接着,美滋滋等着流松脂。

    谢舒毓把英语作业收了抱去老师办公室,跑出来看到她被教导主任拎着耳朵训。

    “怎么可以破坏树木!树木也是有生命的,也会痛的。”

    “那你还吃猪肉呢,猪也是生命啊。”温晚大声嚷嚷,说我要做琥珀!

    教导主任认真科普,“琥珀是化石,地底千万年压力和热力的作用下才成形,你用松脂就妄想做成琥珀,未免太天真。”

    温晚嘻嘻笑,“你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人工琥珀吗?就是用松脂做的。”

    人家正儿八经书上看的。

    “老师。”谢舒毓气喘吁吁跑来,举手,“那边有几个男生在打架。”

    老师问哪里,谢舒毓拉着温晚赶紧跑了。

    很快到期末,学习紧张,温晚还是没有做成琥珀,甚至连初中毕业典礼都没参加。

    宋婷被退学以后,还不打算放过她们,听说又另叫了社会上的几个姐,要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那天温晚带着谢舒毓去县里新开的游乐园,毕业证是她爸代领。

    那时候李蔚兰已经怀了老二,把谢舒毓送走是多方面的考虑,一来是政策,二来市里教学条件确实更好,三是宋婷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哥啊姐。

    温晚家买了新房子,到市里不用住校,可以继续走读,每天中午回家吃饭,要提前熟悉环境,认认路,谢舒毓暑假就得过去。

    走的那天她没有一点舍不得,李蔚兰拉着她手在房间说话,流了几滴眼泪,说妈妈没有不要你。

    “妈你别哭了。”谢舒毓手抹去她脸颊的泪,“我很期待可以住进小碗家。”

    温晚兴冲冲跑进房间,“小筷子,我们在市场买的那个鱼缸也带上好不好,我爸说继续带我们钓鱼。”

    谢舒毓松开李蔚兰的手,床上抓了个旧旧的玩偶,“这个可以带吗?我晚上都抱着它睡觉的。”

    温晚两手叉腰,“不可以,你晚上只能抱着我睡。”

    “啊?”谢舒毓回头看了眼她妈,脸一下就红了,“你在说什么呀。”

    后知后觉,温晚也有点不好意思,抓了娃娃抱在怀里,“那给你带上吧。”

    两人满屋子跑,说要带这个要带那个,嘻嘻哈哈,好不快乐。

    昨晚忘了拉窗帘,太阳光照进屋子里,谢舒毓睁开眼,身边是长大了好多好多的温晚。

    脸蛋褪去婴儿肥,眉眼完全舒展开,鼻秀挺,唇饱满红润。冷不丁一瞅,咦,哪来的大美女,定睛一看,哦,我老婆。

    谢舒毓亲了一下她嘴唇,温晚瞭开半只眼,又闭上,两条滑嫩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搂住谢舒毓的脖子。

    “起床吗?”

    昨天没看到满意的茶几,今天继续。谢舒毓晃晃她。

    温晚“嗯”一声,还是闭着眼睛,样子懒懒的。

    “我跟你说哦,我做梦了,又梦到我跟你。我们在花园城堡玩捉迷藏,我躲进迷宫,但还是一下子就被你找到,然后你教我怎么走出迷宫,你跟我说……”

    她睁开眼,苦恼皱眉,“你跟我说,说什么来着。”

    “摸着一边的墙,一直贴边走。”谢舒毓说。

    “你记性那么好!”

    温晚捶她一下,“每次你都记得清清楚楚。”

    “也没有。”谢舒毓一直搓她的脸蛋,软软的,手感好极了。

    “只是刚好记得你不记得的内容。”

    说到梦,温晚难为情笑了,“其实之前我还做过春梦,跟你,但每次进行到关键时刻,我半梦半醒开始忙活,就会醒过来。”

    她生气打了下谢舒毓,“都怪你。”

    谢舒毓一点也不意外,她们不是第一次做同一个梦了。

    说半天,温晚冲她挤媚眼,“还要我明示吗?”

    小酒窝荡漾开,谢舒毓忍笑艰难,“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温晚勾了下她的小拇指,哼哼唧唧往人身上爬,“想淫就淫,还管什么白天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