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此生盼蟾弥(2)
    “这是那日,从培成的拳心里取出来的手帕,我想应当是你的。”贺聿钦在她眼前将红木盒子的盒盖抽开,其中静静地躺着一块深藕荷色的帕子。

    兰昀蓁垂眸看着那块手帕,伸手将它捻起,在两指间缓缓展开。浅色手帕上的嚇人血迹已被洗去,帕子上留有一股同贺聿钦衣柜里相同的、清凛的皂角气息。

    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就像是那日在酒楼里未发生任何不幸的事情一般。但兰昀蓁的心底一片清明,唐培成已然殒命,他真真切切地死在了她身后,再也无法醒来。

    那日的情形渐渐在她脑海中重现,五指间的帕子不由得被一点点攥进掌心里。

    贺聿钦抬手握住她手腕,阻止住她的指尖戳入掌肉里,低眸凝视她:“以自己为质,实然惊险万分,今后即使万不得已,也要熟思审处。”

    少顷过后,他松开她手腕。

    兰昀蓁的眼眶微微潮红,闭口未语,贺聿钦体贴地瞥开视线,转身打开主卧房门,立在门口微微侧头:“天色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府。”

    -

    仲秋望日这天,是农历中秋。

    中秋的前一周,老翟叔便亲自去了趟四马路,同杏花楼里的老掌柜打好了招呼。

    聂府的大管家来预订月饼,无需依“月饼会”的那套,将预付的月饼钱存进饽饽铺里,聂家要的月饼多,一部分供家中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享用,余下的则是精美包装起来,差人拿去送往平日里有人情来往的别府拜访贺喜。

    清早,府里最为忙碌的是那群丫鬟与听差们。

    杏花楼里的月饼由府内的司机开车去拖回来,再由丫鬟们一一提去厨房里,切好装摆置典雅古香的碟子上,再送上餐桌候着主人家的下楼用早膳。

    听差们在月饼一送到府里时,便要依着前一夜里老翟叔的安排动身出发,每人皆要去到不同的府上送月饼、说吉祥话,他们大多乐意做这回事,毕竟逢年过节,跑跑腿,手中能得的赏钱也不少。

    “三小姐爱吃玫瑰豆沙与莲蓉馅儿的,切莫要弄错了。”餐厅里,弥月站在长桌边,正守着厨娘切分月饼。

    厨娘是府中的老人了,听罢便笑一笑,回道:“三小姐喜食甜食,月饼要吃最甜口的那两个,我知道的。”

    弥月也笑了:“我去瞧瞧三小姐怎地还未下楼。”

    ……

    房间里。

    兰昀蓁正披着乳白的提花绸晨袍,立在窗边梳头。

    一头青丝已垂至腰中,自邮轮过后,短短四月,竟已长了不少。

    她手中捻一把长木梳,将一撮乌发拢到身前来梳,眼眸温和地望着窗外那片浅灰的天空,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弥月轻轻地敲门进去了:“小姐,楼下的月饼都备好了,是你最爱吃的玫瑰豆沙与莲蓉馅儿的。”

    “好,我一会儿便下楼。”她松开那缕发丝,回头对她笑笑。

    “小姐是在看什么呢?”弥月凑到她身旁,自如地接过她手中的长木梳,拢着她的两肩,将她按至红木梳妆台前,轻柔地为她梳理起一头秀发。

    镜中,兰昀蓁温和地笑了笑:“我在想,今夜的月亮会有多圆。”

    弥月回道:“月到中秋偏皎洁,中秋的月亮,自是又大又圆的嘛。”

    她最后为兰昀蓁将发丝从根到尾梳顺溜了一遍,正准备放下梳子,抹上有淡淡玫瑰香味的护发油时,却发觉这梳子早不是原先兰昀蓁日日都用的那一把:“小姐,你不用那把紫檀木长梳了么?弥月帮你寻出来。”

    兰昀蓁微微一怔:“不必找了。”

    “可……”弥月知晓那把梳子是二姑太太聂绫生前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她平日里可宝贝了,紫檀梳不小心摔了一下都要心疼许久,哪能让它不见了?

    兰昀蓁解释:“梳子磕断,我送出去修了。”

    弥月拧起眉,有些担忧:“这也能修好么?”

    兰昀蓁脑海中不自知地浮现出那人的脸庞。

    她回神,对弥月微笑:“不成问题——小丫头就别操心了,我们该下去了。”

    弥月噢着应下来。

    兰昀蓁想忽地起什么,问她道:“姨母不食五仁馅的月饼,你可叮嘱过厨房了?”

    “叮嘱倒是叮嘱过了,只是今朝三姑太太未用早膳,许府里一早便来了人,她去待客去了。”弥月回她。

    “……许府?”兰昀蓁思忖道。

    ……

    聂府厅堂里。

    今日的气氛倒颇有些别样,许奎霖族中的几位长辈不知怎的忽而登门拜访,携的礼并非应景的中秋月饼,而是十二套雕工华美老派的红木匣。

    兰昀蓁在去厅堂的路上隐约听下人讲道:“足足十二件……花梨木檀龙凤纹百宝嵌入柜、上等羊脂白玉的灵芝形如意……”

    她心间不经沉了沉。

    十二礼,是订婚之日男方会送给女方的祥礼,许奎霖的这番意思她不会不懂。

    那日聂老太爷寿宴,他问她要一个机会,她未主动给,他便自己寻。

    一进厅堂,映入眼帘的皆是诸位长辈,聂老太爷坐于首座,居左的座席上坐着的是陌生的苍老脸孔——那应当是许府族中德高望重的尊长,兰昀蓁不认得,却能猜出来。

    也不知许奎霖是如何说动他们的。

    其中还有一位许府来的长辈,大约是许奎霖的姑母,年岁或许略长聂缇些许,此刻正同她言笑晏晏着闲谈小辈们的逸事。

    那女人瞅见了她,便不由自主地放下手里的茶盏,眯眼笑起来:“这便是昀蓁吧?记得上回见你,还是在奎霖念中学时办的生日宴会上,瞧瞧,如今出落得这般婉婉有仪了。”

    “兴许还要再早些呢。”聂缇也笑,抬手引她落座。

    兰昀蓁坐在聂缇身旁,又对主座那头的几位长辈一一问候,贺中秋之喜。聂老太爷淡笑着睨了她一眼,眼神深沉,蕴含着很多意味。

    丫鬟上前为她添了茶盏,聂缇笑吟吟道:“我记着你同奎霖还要早些便相识了罢?”

    兰昀蓁淡淡笑着:“是,还要早一些。记得是儿时到戏园子里陪老太爷看戏时,偶然相识的。”

    她手中握着案几上放着的团扇,轻轻地扇着,微风掀动几缕轻飘飘的发丝。

    门外,光影被人遮挡住片刻,忽暗了暗,紧随着身形颀长的那人迈步进来,语气里是含着笑意的:“昀蓁记错了,应当还要早些。”

    那位姑母笑弯了眼:“唉呀,瞧这人,竟叫我们一番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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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许奎霖立在厅堂中,朝主位上的聂老太爷问候一番,又唤了族中长老,方在兰昀蓁对面的座席上落座,金框眼镜背后的一双眸子里蕴着笑:“应当是在兄长的成年礼上。”

    “噫,居然是那时候的事情了。”姑母惊奇。

    那时候,姨太太所出的儿子比不过大太太生的要紧,而作为许老爷从外头接回府里的私生子的许奎霖,连生母的身份也不明不白,便更要落了下乘。

    在府中顶要紧的、大公子的成年礼上,无人去关注一个私生子是如何被同宗小辈们欺辱的,唯有当时那个名唤芷安的女孩子。

    那时的兰昀蓁尚未改姓、换名,她的母亲聂绫也仍在世。

    那也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在她的女儿立身而出打止住一场以多压少的欺凌后,她递给她的女儿芷安一块手帕。

    后者走到老屋墙角,蹲下来,轻柔放进坐倒在泥泞污水里的他的掌心中。

    大公子成年礼的前一夜下了暴雨,一夜过后,青石板路边的泥土被冲刷沉积于低地,她着一袭月白色的小洋裙,就这般宁静地迈入他的世界。

    当时那般款式的衣裙很少见,放在人群中似明珠般亮眼,足矣瞧出,她是家中千娇万宠的小女儿。

    许奎霖彼时不知她姓名,只被揍得脸上挂着青青紫紫的彩,唇角还残留着未用袖子擦拭干净的牙血。

    他固执地垂头坐着不愿看她,是不愿瞧见旁人眼中自己这副狼狈落魄的模样,于是垂落着眼眸,便瞥见她蹲身时,轻轻拂过他脏污的、沾了泥水裤腿的那片裙摆。

    翩翩地拂过,又轻柔地离去,从此他心头便挥之不去。

    她离开时,转过身去的那一瞬,许奎霖抬头瞥见她的脸,耳畔听闻那个温柔女人轻声唤她——芷安。

    后来他知晓,那日给他手帕的女孩儿是聂府的三小姐,聂芷安。

    再后来,聂绫与其夫杜栒文举家迁去南京,自此他再未在上海见过她。

    直到民国二年。

    那时他在父亲身边已然据有一席之地,府中上至大公子、大太太,下至佣仆门房,无人敢再轻视他分毫,见了面,要么是瞧似如埙如箎地唤一声二弟,要么便是不容置疑地唤道二公子。

    许老爷在戏园子的包厢里与人谈生意,允他在一旁听取生意经。

    谈至阴私,他不便再听,熟稔地借口离席,阖上了垂帘,立在包厢外的扶栏边,望着楼下的戏台子听戏。

    咿咿呀呀,锣鼓开台,打热手巾把的茶房将洒了花露水的热毛巾从一楼掷上二楼,手巾把儿飞上去一条接一条,掷得准极了,倒是比那日的戏还要精彩几分。

    飞上去的是白手巾,洒下扶栏的,则是白花花的银元。

    戏台子边上欢声雷动,二楼那处坐着的是戏园子里的贵客——聂老太爷。

    老太爷颇爱听戏,赏钱向来阔绰。

    “今朝不是聂家老幺陪老太爷来听戏了,来的人我从未见过。”

    有人跑出来凑热闹,撑着扶栏往二楼那头望,故作玄乎道:“侬勿晓得,伊个是聂府里头的三小姐,刚从南京回来……”

    许奎霖猛然抬头,视线投过去,绕开轻轻晃动着的珠翠帘幕,果真寻见那张熟悉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