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昙醒来时,一眼看到粉黛,险些以为自己躺在陆府。
看清帐顶的团花帐子,才知道自己是在客栈,紫珠就趴在床边上。
姜昙撑着发软的身体爬起来,粉黛殷勤地递靠枕,为她披衣服,最后端了一碗燕窝。
一边吹着热气,一边递到姜昙嘴边。
“不用如此破费。”
姜昙将脑袋偏到一侧:“我喝不惯燕窝。”
粉黛放下碗,又将桌子上的蜜饯拿起来:“那姑娘尝尝这个,药可苦呢。”
姜昙猜得出她的心思,浅笑说:“那时就算不是我,换了别人,也会救你上去。不必在意,你是陆长公子的人,也算是还他的人情。”
粉黛笑容一僵。
在庸少爷眼中她什么都不是,怎么当得上一个人情。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换了旁人,也未必有哪个肯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粉黛乖巧地跪伏在她手边:“姑娘是我的大恩人。”
这是一个表示屈服的姿势。
人牙子卖她时教过,做出这种姿势最是浑然无害,没有骨头似地猫成一团,任谁看到都会心生怜惜。
可姜昙只是将手拿远了些,让紫珠搀她起来。
“粉黛姑娘,若是想感谢有很多办法,不必如此谦卑。”
姜昙指着屋子里的礼物说道:“你的礼物我收下了,请带话给长公子,多谢他又救我一次。姜昙无以为报,来日有机会必定偿还。”
粉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姜昙面上是明明白白的温然笑意,看起来没有丝毫疏离之处。
一直被紫珠送出门时,粉黛的脑中仍是懵的。
待房中只剩下两人,紫珠总算松了口气。
“姑娘,你都不知道!那丫头身上的香味能腻死人。上次见她,分明嗅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药味,和姑娘身上一样好闻。”
紫珠奇怪地想:“莫非这丫头在陆府里,和在陆府外面用的是两种不同的香味?”
姜昙放松地靠在枕上,调笑她说:“那是一种名贵的香料,要花许多银子。我们省吃俭用一个月也买不起,你竟嫌腻?”
笑着笑着,姜昙忽然咳嗽起来,腰身佝偻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紫珠连忙将那些烦人的礼物都堆到地上去,从角落里把熬好的药端上来。
姜昙端详着黑乎乎的药汤。
紫珠说:“陆家派人送来的方子,奴婢不放心,重新熬的。熬之前还特意出门去找大夫看了一眼,说是治风寒和那什么……”
紫珠记不住那一堆的药材名字,只记得让大夫按方子抓时,那大夫斜着眼睛瞟她:“我这小医馆,哪有这么多名贵的药材。就算有,怕是你也买不起!”
紫珠立时就豪气万丈拍桌子:“多少钱都买的起!”
大夫说出了一个她当牛做马到下辈子也攒不到的数目。
乖乖,这陆家长公子可真败家,治个风寒尽用些无用的贵药,真是败家!
姜昙咳嗽渐止,笑着瞅紫珠掰指头。
掰完指头,紫珠又指那地上堆起来的礼物:“这些东西,姑娘可要差人送回陆府去?”
姜昙笑意渐平:“留下吧,陆长公子不缺这些。”
从一开始她就该想到,熬药膳送给陆青檐,是最坏的主意。
紫珠小心问:“姑娘不打算回报你那个朋友了吗?”
姜昙回想起潜入水中看到的景象:混浊的一片,俱是水草和沙石。
食盒里那个很重要的东西,她找了很久,一直到将近力竭,她才不得不相信,那是一块石头。
从一开始,她就看到这块石头沉在水底,却还是翻来覆去地找。
现在想想,其实早有端倪。
什么要紧的东西,会要一个看门的小厮来送,还随意地转交给一个他们不信任的“长公子的朋友”。
她已与陆青檐见过一次,他身边数十个陆府小厮,应该都认得她。
翌日上门拜访,却当她是陌生人一般。
根本就没有要紧的东西,引她去月牙阁的用意……
姜昙不愿将人往坏处想。
姜昙摸了摸紫珠的脸:“那个朋友很奇怪,他或许不当我是朋友。所以下次再回报他罢。”
毕竟,陆青檐好似根本不在意。
留下礼物,就当没有发生过之前的事好了。
陆青檐不当自己是朋友,她也不必眼巴巴地贴上去。
她原就不是自作多情的人。
.
姜昙是如此想的。
可是不到一日,粉黛哭着跪在面前求她:“昇少爷约了庸少爷在靶场比箭,可旁人不知道,奴婢却是知道的。庸少爷他近来时常咳嗽,又多饮酒,好几次连站也站不稳,一看就是伤了肺腑,他却根本不寻大夫来看,怕是这伤不能让外人知道……”
姜昙想到了山上的锦衣卫。
陆青檐不说,她也就不问,但猜也猜得到。
锦衣卫是朝廷鹰犬,陆青檐又是国公府长公子,敢杀锦衣卫,必定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怨。
或许牵扯到朝廷党争。
而素来听说陆府大公子文采斐然,与太子师出同门。
若陆青檐怕被他知道,那么恐怕两人是敌对关系。
姜昙逼迫自己狠下心来,将粉黛推开:“长公子既然应约,必定早有应对之策。我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你找我也无用。”
粉黛膝行追过去:“姜姑娘,可你会医术,不能让大夫进门,却可以让你进门。若庸少爷有什么不测,有你在一旁照应,至少能保住他的性命。庸少爷的朋友不多,你若不救他,便再无人救他了!”
危言耸听。
姜昙摇头:“哪就这么严重?”
更何况,她哪里算得上陆青檐的朋友。
姜昙对紫珠说:“去找茂林过来与她去,另寻一人去找陆昂。”
紫珠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
“姑娘,午后施公子就出了门,走之前特意嘱咐过,约了陆昂公子去郊外骑马,晚饭后再回。”
这两人竟一起走了。
“姜姑娘,奴婢来之前,庸少爷已策马去了靶场,怎么都拦不住。”
粉黛哭得梨花带雨:“他身边的小厮,无一人察觉他的伤。”
若是被人察觉,除非伤口崩裂,鲜血渗出来。
回陆府这么些日子,若陆青檐一次都看过大夫,也未处理过伤口,那么他约莫是不想活了。
姜昙咬牙说:“陆家小厮众多,你可派人接一名大夫悄悄入府应对。另外分些人出去找施茂林和陆昂,想来也来得及——”
粉黛说:“那万一来不及呢?”
姜昙闭了闭眼。
两次都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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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人,姜昙也不是傻子。
不是从第二次起,而是从第一次起,陆青檐大概就是故意不见她。
第二次,不仅不见她,还好一番玩弄。
这一次,又或许是第三次。
.
陆昇看着一箭射出,在半空中像是突然无力的鸟儿,飞了不到片刻,就狠狠坠在地上。
箭矢掉落的地方,离靶子还远的很。
他这位兄长,不仅看着面嫩,连射箭的手法,也稚嫩得很。
像是形成习惯,却又无人教他,故而动作熟练,手法却生疏。
射出的箭更是惨不忍睹。
陆昇礼貌地没有作出评价,而是等到陆青檐射完十箭,接过弓箭。
“兄长请移步,该我了。”
陆青檐满不在乎地站到了一侧,打算看看这位好弟弟,箭术是如何优秀的。
陆昇当然射得好箭。
自小他便习君子六艺,其余皆算同窗中出类拔萃者,唯有箭术平平,令他心有不甘。
可教习箭术的师傅说过,他于此道并无天赋,只有勤能补拙。
陆昇便日日练箭,虽不能做到师傅口中箭术高手的分毫不查,却也能百发百中,不至于偏差太多。
对付陆青檐,更是绰绰有余。只是……
陆昇今日不想百分百中。
眼中靶心微晃,陆昇蓦然调转方向,拉弓对准陆青檐的心口。
锦衣卫指挥使之子汤慎于扬州下落不明,寻人的锦衣卫惨死山中。
他疑心陆青檐,要试一试他。
陆青檐似乎短暂地笑了一下,陆昇眯起眼睛,放箭。
箭如飞鹰,疾驰而去。
陆青檐想躲,可若是他受伤,应该是躲不开的。
陆昇胸有成竹,可半途忽然射出另一只箭,飞鹰被射中翅膀,劈成了两半。
他不甘心。
陆昇迅速搭弓,准备再射一箭。这一次,那人的箭比他更快,直直从他耳边擦过去。
陆昇一惊,捂住耳侧,身边的小厮已围了过来:“大公子,耳朵可是受伤了?”
没有。
陆昇心脏咚咚地跳,他放下手摊开,是一缕头发。
盯着断发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找那个射箭之人。
不远处的正前方,一个身穿绣衣的姑娘正拉弓对着他,眼神沉静。
未穿骑装,广袖罗裙,距离却控制得分毫不差。
他见过她!
是那个从水里爬上来的女子。
“姑娘,我没有恶意……”
陆昇拱手正要解释,身边箭师傅为给他出气,一箭射了出去,直冲陆青檐。
陆昇以为这一箭也会被破开成两半,那女子是箭术高手,于她而言这不算什么。
可一切大大出乎陆昇意料,姜昙竟伸手试图接箭。
真是蠢货。
陆青檐忍无可忍地推开她,迎上那只箭。
箭矢刺入血肉的那一刻,陆青檐深吸一口气,觉得呼吸中都带着血腥味。
很多年都未有这样的感觉了。
陆青檐仰面倒在地上,看着姜昙急忙跑过来。
陆青檐得意地想,姜昙心里一定紧张得快要死掉了!
如今的姜昙,比三年前愚蠢得太多。
旁人作弄她,她竟还是来了。
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