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昙还是去了范府的赏花宴。
紫珠是这么劝她的:“奴婢吃药最怕苦了,含蜜饯又齁得慌。如果能喝到一碗加了花朵的药,喝十碗恐怕也不觉得苦呢。”
傻孩子,哪有人上赶着喝药的。
何况花朵味多酸涩,未必就是甜的。就算是,且能做药材用。又怎么能保证,恰好生的病就需要它来治呢?
话虽这么说,可姜昙知道,紫珠是为自己好。
她将沈芳茵的话听进去了,赶她出门散心,说是晚上来范府接她。
姜昙想,便姑且去看一看吧。
范府里步步花团锦簇。
有些非时令的花朵竟也盛开着,还有专门的婢女负责照料,可见这范小姐是真下了心思的。
范府来赴宴的人,各自三三两两聚作一团说话。
姜昙一个也不认识,于是坐在偏僻的花丛中,一时无人打扰。
范小姐在水榭之中坐着,众星捧月。
姜昙看了一眼,那是一个爱花的小姑娘,只是爱得十分直白。发髻上和衣裙上簪着大朵的鲜花,只一张脸是干净的。
远远看去,像是移动的花丛。
和众小姐携手经过身边时,身上各种鲜花的芳香掺杂于一处,形成了一股奇异的香风。
姜昙躲在花丛里,那阵香风在花丛外停留。
范小姐和同伴正在谈论不知谁家的公子哥:“那个谁近日回扬州来了……你们谁可见过他?”
“谁?”
“那位啊,眉眼生的很美的那位。”
“啊,是他……”
说话声暂停,尽管是打哑迷一样的对话,但显然几位小姐都知道说的是谁。
沉默声中,范小姐语出惊人:“这么美,做夫君一定合适。”
“……啊?”
几位小姐膛目结舌。
“不是么?长得那么好看,就算他做了坏事,可只要看到他的脸,一定连气都生不出来。而且夫妻床事一定很——”
掷地有声的范小姐被同伴紧紧捂住了嘴。
另一女子羞涩发声:“其实我觉得,范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呢……”
片刻后,一连串小声的附和。
姜昙心中感叹道:不愧是武举官家的女公子,见底就是独到。
有人说:“范小姐不是给他发了请帖,可把人请来了?”
范小姐叹气:“我也是碰运气试一试。”
她心里清楚,就算是她爹亲自去请,十有八九连那人身边的管事都见不到。
众人闻言,饱含遗憾地离去。
姜昙也准备离开。
只是她刚准备起身,眼前忽然掉落一个瓷瓶。咕噜噜滚在地上,还有褐黄色的粉末从瓶中洒落出来。
姜昙一惊,措不及防捂住口鼻。
方才紧张之时泄了呼吸,她嗅到一股奇怪的甜腻味。
是胭脂?但一点也不像。
花丛外还有两人未离去。
一人道:“快捡起来,别让人看到!”
声音意外的熟悉,竟是周蝉衣。
一个女子急急忙忙蹲下来,一手掩鼻,一手用绣帕将洒落的褐黄色粉末擦去,随后谨慎地将瓷瓶包起来,塞回袖中。
这人姜昙也认得,是周蝉衣的婢女。
“小心些,这东西贵着呢!”
婢女将擦拭药粉的绣帕丢在花丛里,两人匆匆离去。一主一仆的交谈声压得很低,渐不分明:
“小姐,真的要去吗?”
“必须去!小环,这一次务必要成事,若不能成,我们就要回叔父家去了。难道你希望回去吗?”
“……”
待两人走后,姜昙才小心松开手。
那绣帕落在花泥中,不知染的是什么,一片黄色的污渍。
毒药?
可周蝉衣应该没那个胆子。
犹豫片刻,姜昙还是打消了探究的想法,猫腰从另一侧出去了。
不管她们要做什么,跟她终究是没关系的。
.
姜昙躲到了南边的亭子。
亭中没有点灯,却映着水中的月光,亮得晃眼。不远处就是范府的客房,空荡荡的一排,看起来十分寂静。
亭角放着一盆昙花,开得正盛。
此处是安静赏景的好地方。
可是姜昙没有想到,范府实在太小了些。她在扬州所认识的人,仿佛不约而同,都在今夜聚于范府。
先是周蝉衣,接着是施茂林……和他的新欢。
眼看着两人依偎着疾步走过来,姜昙不得不再次躲避。
施茂林和红柳二人,似在吵架。
“你到现在还念着她!”
红柳在后面追着,施茂林理也不理,径直冲进亭子里,却发现没有任何人在。
红柳追上来,冷笑说:“只是一个背影相像之人,瞧你急的,像是狗见了骨头一样追上去!”
施茂林不肯相信,他方才分明没有看错。可视线在亭子四周打量好几遍,仍是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我只是……”
“只是什么?”
施茂林沉默。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上来,只是辨认出背影的那一刻,他的腿脚就不听使唤,先脑子一步追了上来。
红柳看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眨眼间泪眼婆娑:“你要是忘不了她,尽管回去找她。我总归是个孤苦无依、没有爹娘做主的。就算将身子给了你这个武举老爷,最后被你抛弃,也没处说理去!”
红柳哭着跑开。
施茂林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亭子,咬牙追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昙坐在亭子后。
两人才分开几日,施茂林与红柳已这般亲密,真是令人伤心。
然而姜昙摸了摸眼下,没有一滴眼泪。
只是耳际脸颊发热,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竟被施茂林气到了这种地步。
不,不对。
姜昙摸着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耳中寂静地过分。
不对劲!
鼻间又闻到那股甜腻的香气,姜昙整个人坐在阴影中,她伸出手去——
皎洁的月光中,袖口的一点褐黄色的污渍如此显眼。
.
范府的婢女端着醒酒汤往园子里去。
公子小姐们喝醉了酒,此时正要吟诗作赋,传了一些醒酒汤压一压醉意。
婢女自廊下经过,身边的客房门猛然被推开。
婢女吓了一跳,险些叫出来。可是很快,她嗅到这人发间的花香,知晓这是一个女客,才渐渐镇定下来。
“有清水吗?”
女客额角有细汗,约莫是喝醉了。
婢女愣愣答道:“园子里有。”
“请给我取一些过来。”发烫的双手在婢女身上推了一记,催促说:“快一些。”
婢女于是加快了脚步,匆匆将醒酒汤放到园子里,心里惦记着那位女客,立即盛了清水往客房去。
岂料刚过拐角,一柄剑横亘而出,拦在身前。
婢女惊出一身冷汗,屏息看着护卫身后,那位站在月光里,脸庞却藏在阴影下的人。
“公子、公子饶命。”婢女仓皇跪在地上。
“手里端的什么?”
婢女手里的碗被执剑之人夺过去,恭敬奉至锦衣公子眼前,哆嗦着说:“是清水。”
说完,婢女低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之后,碗重新被递到眼前。
“送进去。”
那位公子如此说道。
.
实在是有些热了。
姜昙把最近的窗户打开,这才让人感觉舒服些。
迷迷糊糊之间,门被敲响,是先前那个婢女:“小姐,奴婢、奴婢来给您送……”
后面声音太小,姜昙听不清楚。
“进来。”
得到允许之后,婢女进门来到姜昙身边。
范府的婢女很懂事,亲手将碗抵至她的唇边,还准备了布巾为她擦去嘴角的水渍。
见她喝完,婢女眼神紧张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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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觉得……如何?”
姜昙五脏六腑都极热,一碗清水喝下去只能察觉到冰凉彻骨的寒意,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
她的神智恢复了些:“尚可,谢谢你。”
规矩她还是懂的。
姜昙塞给婢女一些银角,后者神色有些惶恐,留下茶盏,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姜昙想,她隐约好像知道袖口沾上的褐黄色粉末是什么了。药性如此强烈,幸亏只沾上这么一点。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不保险。
于是又倒了一碗水,一口气喝下去。按照医书上说,无论什么药,都可多饮清水化去药性。再过小半个时辰,应该就会好一些。
姜昙靠在榻上,昏昏欲睡。
不知睡了多久,面上吹来一阵凉风。姜昙蓦地睁眼,看到屋子里有个黑影,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
“是我。”
烛火被点亮,映出陆青檐的脸,他从门外进来,眉眼柔和,美得不像人。
姜昙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先前范小姐和同伴说起的人,原来是他。
若说是陆青檐,那就不奇怪了。
姜昙惊讶问:“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隔着很远的距离,陆青檐的脸像笼着一层纱,身影亦有些朦胧。
陆青檐的声音似乎很远,像是从梦中传来一样:“嫂嫂,我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思来想去不明白,于是来问你。”
姜昙的眉头皱起来:“可是此时此地,我们……”
不适合问问题。
姜昙此刻脑中犹如一团浆糊。
她来不及想陆青檐是怎么出现在这里,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这还是范府的客房,一切是极其不合规矩的。
因为她刚冒出了个念头,陆青檐就开口问说:“你明日不是要离开了?我怕来不及问,只好来这里找你。”
似乎……有道理。
姜昙迟钝地想了半晌:“那你问吧。”
陆青檐手持烛台,走近了些,一副认真请教的模样:“我想问你,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这一次姜昙想了很久,才想出陆青檐说的是谁:“你们不一样。我与他那么多时日……生出了感情,你——”
姜昙慢吞吞地说:“你是朋友。”
尽管陆青檐并不承认。
然而这个解释并不能让陆青檐满意,他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嫂嫂对每个朋友都这么亲密吗?”
“什么意思?”
陆青檐慢慢走了过来,眼下的泪痕装着烛光,容色惑人。
别哭了。
姜昙愣愣地看着他走近,忘记了后退。她伸出手,即将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刻,像是被火燎到一般,蓦地抽回手。
行至半路,被陆青檐紧紧抓住了。
那点烛光从泪中移至他的眼中,亮得惊人。
姜昙忽然有些不敢看他。
他的手指在她手腕内侧来回摩挲,让她的疤痕隐隐发痒:“朋友之间会这样吗?”
脑中隐约有什么抓不住,姜昙晃了晃脑袋,头晕目眩。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呼喊:“阿昙——”
这不是梦!
姜昙甩开陆青檐的手,她想起来了!
婢女给她送的水不对,那根本不是水!
一门之隔,月光之下。
婢女无声啜泣着,眼泪滴在脖颈间的利刃上,白得晃眼。
她跪着的地方是一片水渍,那是她去园子里装的清水,尽数被人泼在脚下。
姜昙咬了下舌尖,痛意使她瞬时清醒,不知何时消失的味觉和嗅觉回来了。
一股浓烈的刺激味道直冲鼻腔。
她方才喝下去的,是和清水截然相反效用的东西——
酒。
且是烈酒。
之前压下去的热意一涌而出,姜昙烧得手脚发软,再也站不住,摔坐在榻上。
有人缓缓走来。
冰凉的手掌贴在她的脸上,声音中却没有半分关切之意:“嫂嫂,你怎么这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