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寰宇签订合同后,许薏便马不停蹄回到瓷坊,开始着手前期准备工作。
老旧空调嗡嗡作响,吐出一丝凉风,吹走仲夏的闷热黏腻。
看着办公桌上摊开的订单排期表,倒是与预计相差无几。
就目前瓷坊的人手和产值生产能力,能把泰兴楼的订单全部吃下,已经处于饱和。
回来之前,许薏就有心里准备,现在也只能当机立断。
“师兄全力做好泰兴楼的订单,寰宇工期给的不算短,必要时候,可以分包一部分给陈叔的瓷厂,我打听过了,他们今年没什么业务。”
就这么拱手让人,江遇心里多少有些不甘,“那我们利润空间就少很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许薏倒不觉得可惜,“陈叔和爷爷是忘年交,人品和技艺都没话说,经济下行,大家相互帮衬,抱团取暖,是双赢!”
印象里弱不禁风,对什么都不大上心的女孩,真正成长起来,却是如此有韧性和格局。
几句话,颠覆了江遇对她以往的认知。
“薏薏!我原来把你当小孩子看,总想护着你,替你挡风遮雨,却不曾想你长大了,而且还这么争气,拿下这么大一笔订单,师兄为上次的话向你道歉!”
经历这么多,她要还把自己封在象牙塔里,怕是要死无全尸。
“我得像师兄一样独挡一面,为瓷坊出力呀!”许薏笑的淡然,“兄妹之间,道什么歉,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江遇心中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眸光里划过一丝失落,“薏薏,其实……”
叮咚—
笔电屏幕上跳出一条最新邮件提醒声,许薏滑动鼠标点开邮件,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师兄,今天先聊到这儿,寰宇那边派了驻厂代表过来,我得和小伍去镇上看看酒店,顺便去接一下。”
“驻厂?”江遇帮着收拾东西,“大公司这么复杂的吗?”
“可能为了沟通方便吧!”许薏关掉电脑,背包出门,“大公司看中工艺,对各方面要求都比较高,咱们得尽力配合!”
两人边说边下楼,行至前院门口,一声汽车引擎伴随着狗吠,由远及近。
不过几秒,熟悉的黑色大g驶入院内,在刚刚赶来前院的小伍的惊呼声中,熟门熟路稳稳泊靠在一角。
车门大开,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落入余光,率先着地。
也就在这一刻,被她强制掐灭的光火,随着闷热的风,一下点燃,燎原之势瞬间在荒芜心墙蔓延开来。
是周泽言!
他穿着黑色衬衫,领口纽扣肆意解开两颗,露出大片冷白肌肤和凹凸深陷锁骨,裁剪得体的西装裤,包裹着一双逆天长腿,每迈一步,都似是踩在心尖上,过往的点点滴滴,如热浪返潮,滚滚而来。
“哥!”小伍惊讶至极,率先迎上去,“你怎么又来了?”
周泽言目光如炬,再也容不下其他,看着许薏问小伍,“什么叫又?”
小伍挠挠头,觉得自己说话挺没水准,“我不是那意思,就特别意外!也挺想你的!”
后面这句倒是真的!
两人虽然相处不长,但周泽言为人处事还挺对他胃口。
“是吗?”周泽言微微勾唇,意有所指,“看来我人缘不行,只有你想我!”
江遇以为是在点他,不得不开口打招呼,“来者是客,而且还是帮我们介绍过生意的贵客,怎么能不想?不知贵客,是路过还是……”
周泽言并不搭话,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丢进小伍怀里。
纸张展开的瞬间,小伍再次讶异出声,音色里满是欣喜,“哥!原来你就是甲方那边的驻场代表啊?那太好了!”
甲方?寰宇?
江遇心如擂鼓,忍不住凑过去看,目光落在派遣名单和落款的红色印章上,微微缓过来神来,笑意不达眼底。
“原来你姓邹?我一直以为是周呢?”
周泽言眼底滑过一丝暗色,很快反应过来,“江师兄年纪不大,听力先衰,有必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那倒不是!”江遇话中有话,“你这姓和名,都有点拗口,很容易让人听错!对了,薏薏……”
突如其来的停顿,让周泽言心头一紧。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无声较量,却听江遇话锋一转,“你不是要去镇上定酒店?刚好人到了,咱们一起去,顺便给邹经理接风洗尘。”
“不必!”周泽言面色平淡,却拒绝的干脆,“我就还住原来的房间!”
他转过头,看着一直愣在原地的许薏,主动伸出手,“好久不见!许老板!”
掌心相对,掌温炙热干燥,半包裹着她的柔软,一股酥麻电流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裹挟着暑气的热风也跟着来凑热闹,将她冷白肤色吹的绯红。
许薏收了收心神,跟着打官腔,“欢迎邹……邹经理!”
话音刚落,周泽言只觉得掌心一空,柔弱无骨的小手瞬间抽回。
“我虽然和许老板是——故交!”
他无声哂笑,目光却一直粘在那张素白的脸蛋上,故意把“故交”两个字咬的极重。
“但也得遵守寰宇对乙方的各项考核规定,请问这个项目负责人是哪位?许老板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许薏瞪他,“是我!”
一双清凌凌的小鹿眼奶凶奶凶的,终于有了情绪起伏。
“哦~”周泽言拖腔带调,“那就麻烦许老板整理一份最新的项目推进和设计理念方案,另外,为保证工作效率,避免无效沟通,我需要和许老板一起办公,也好及时向公司反馈信息。”
他目光灼灼,却又一副公事公办样子,“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许薏觉得,两人就这样在一起共事,真的无法做到心无旁骛。
可眼前,有甲方的邮件和盖章的沟通函,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她也没办法再去猜想那些有得没得。
几人一前一后上楼,安顿好行李后,周泽言将车钥匙扔给小伍,“后备箱带了点见面礼,给林婶儿和李爷爷的,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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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着又从行李箱抽出一沓厚厚的红包递给江遇,“寰宇给的利是封,预祝项目开工大吉,顺顺利利!给坊里的兄弟们派一下!”
第一次遇到这么讲究的甲方爸爸,看红包厚度,金额不小,小伍两只眼都笑弯了,“哥,你们大公司也太体面了!你年薪应该很高吧?”
“想跳槽?”周泽言斜倚在桌边打趣。
“怎么可能!”小伍拍着胸脯保证,“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瓷坊,离开师姐!”
闻言,周泽言双眼微眯,看向许薏意有所指,“你师姐以后总要嫁人的,难不成你还跟着?”
一直沉浸在不知如何自处的许薏,听到被人点名,还有点懵圈,却听小伍又道:“那……那我就替师姐守着瓷坊,守着这个家!以后师姐要是受了委屈,也有个去处!”
“不会!”周泽言目光炯炯,似是在回应小伍,又似是传递某种意义上的保证,“以后没有人可以给你师姐委屈!他不敢!”
小伍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听的有些云山雾罩。
江遇却将两人的关系看的一清二楚,嘴角勉强挤出几丝笑意,“那我代表兄弟们,谢谢寰宇对于瓷坊的关爱!”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脚步声渐远,偌大空间,只剩一深一浅两道呼吸的交缠和相顾无言的尴尬。
静默几秒钟后,就在许薏寻思着要找个什么话题来打破僵局时,摊开的宽大掌心里,几颗黑巧闪现在眼前。
当她是什么?
不开心就给糖来哄哄的三岁小孩吗?
虽然那个牌子的黑巧确实是她的最爱,但许薏还是有骨气地拒绝,“我已经不爱吃这些了!”
“是吗?”
低磁声线带着轻笑上扬的尾音,丝丝入耳,许薏只觉得耳廓跟着酥软痒麻。
“是不爱吃我买给你的吗?”
周泽言的单刀直入让许薏无法招架。
她本来就不是个擅长迂回的人,就连最后一次在西餐说的那些暗示,也是她在心中默默排练了许久,才勉强让自己体面的全身而退。
可眼前,他说的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极具含蓄暧昧的行为,似是狂风劲浪,层层叠叠席卷而来,一不留神就会沦陷。
许薏垂眸,避开那道深邃眸光,换了个话题,“寰宇是跨国集团公司,没有公务回避制度吗?”
她是很好奇!
当初第一次洽谈会,寰宇那边的项目负责人,明显是知道周泽言陪着她去的。
按照严格的回避制度,驻场是不可能派相识的人来的,以防止利益输送和徇私舞弊。
“有!”周泽言收起掌心,修长指骨撕开一颗黑巧丢进嘴里。
浓郁细腻苦香在舌尖融化,刺激着味蕾,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寰宇回避制度规定:夫妻关系,直系血亲,三代以内旁系血亲以及姻亲关系,不得在同一部门同一项目任职并担任审查工作!”
周泽言站起身,颀长修挺的身姿被窗外的明亮光线投罩出暗影轮廓,步步逼近。
“我和你,是哪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