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栖迟刚开始下重山没多久时的事。
彼时的苍浔，或许是早有察觉，于是在某一天里，找到了栖迟。
“外边近日不太平，听闻有人专门盯着漂亮的小姑娘下手。”苍浔道。
栖迟躺在躺椅上，听着他的话，并不在意。
“他们会将小姑娘绑去，寻一个无人处再下手。”他继续道，“一旦被抓住，便难以逃脱了。”
她这才听出不对。
这怎么像是故意在同她说一样。
“我不会被抓……”刚开口，她便意识到不对，“我出门少，不会被抓的。”
“正是因为你出门少，才会更担心。人心叵测，万一你遭遇意外，我怕我寻不到你，无法在第一时间去救你。”
栖迟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也坐起来，“那该怎么办？若是你找到我，是不是就没事了？”
他点点头，“如果我知道你要去哪，身在何处，就能尽快找到你，避免意外发生。”
她听着也觉得合理，“这简单，若是需要你来寻我的话，给你留下音讯不就行了。”
“我不是……”
“有了。”栖迟从榻上下来，看着身上的东西，“届时发生意外，我便将身上的东西扔下，这就意味着我在告诉你——这是我出事的地方，你要来寻我。”
她没办法告诉他，她每次出门的去向。
她也觉得，自己不会用上这个小暗号。
但她还是会同他定下这个两人间的小秘密。
他无奈地笑了声，唇角还是随着她的动作向上扬，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样是不是过于明显，歹人要是发现你身上少了东西，岂不是会立即动手？”
经他这么一说，栖迟也觉得不妥，“那我该如何告知于你呢……”
“不如这样好了。”他抬起手，手指往下按住衣袖边缘，微微用力，一小块衣袖碎片便掉落下来。
“这样不明显，也留下了东西。”他道。
可看完他这一番动作，她有些不高兴了，“我扯不下来。”
他愣住一瞬，眼底浮现出懊悔之色，他怎么把她的情况给忘了。
但很快，她面上的不高兴一扫而空，“我有这个。”
她手里握着一把黑色小刀。
“我可以用这把小刀偷偷割下一小块衣袖碎片，届时你看到衣袖碎片，便知道我遇到危险了，要立刻来寻我。”
“好。”他笑着应下，“我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你，不会让你出事。”
她笑盈盈同他约定着。
忽然间，她又想到了什么，“那你也要记住了，遇到危险，就以此法告诉我，我同样会去寻你。”
“我不会遇到危险。”
“不好说，漂亮的男子在世间行走，也容易遇到危险。”
“缓缓——”
不过后来他们谁都没用过此法。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小插曲，存在于人界那段时光里。唯一令栖迟印象深刻的是，那日苍浔把做好的桃花糕收起来，不让她吃了。
若不是因为那份桃花糕，她或许都忘了此事。
但幸好，她还记得。
她在看到苍浔衣袖碎片的时候，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安陆在阻止过后，便按着栖迟的吩咐安排下去。
她站在后方，望着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双方，时不时协助戎煌深入敌军，直取对方将领项上人头。
先前她便有所察觉，暗族剩余的十二大将，无一人在此。
那又是谁在指挥着暗族大军行动？
“让鬼族过来。”栖迟对身旁的侍从道。
鬼族来得比安陆要快。
她瞥了一眼，应是鬼族的一名副将。
“小神君。”
“你速速调集鬼族士兵，试着控制暗族神智。”
鬼族副将一惊，“可暗族神魂之力向来强大，我们向来难以控制对方。”
鬼族也善于控制心神之术，但对上暗族，向来不分伯仲，只能僵持着，用武力取胜。
“先试试。”
说完，栖迟就传令下去，将剩余魔族士兵全数派出，让后方鬼族士兵退下。
仙族一名副将有些担忧，原先未让魔族全数上场，就是担心赤珀不在，魔族控制不住，容易出问题。
栖迟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待鬼族聚集在一起后，栖迟将装了自己血的瓷瓶扔给那名鬼族副将，“开始吧。”
数名鬼族一同对着暗族施展控制之术。
没想到的是，在术成那一刻，半数暗族都停下手中动作，转身面向了身边的同伴。
“成功了！”
“居然，真的成功了。”
鬼族看着场上情况，欣喜若狂。
在这数百年间，他们早就接受了自身最引以为傲的神魂术在暗族身上不起作用的事实，没想到现下突然就成功了。
场上情况瞬间发生逆转。
暗族不仅要面对敌人，还要面对袭向自己的同伴。
而己方大军，也因此变得士气高涨。
栖迟速即下令，全军发起猛攻。
战鼓震震，如一支破晓之箭，直击对方命脉。
她猜对了。
那些面无表情的暗族，与正常的暗族相差甚远，他们没有强大的神魂之力。
甚至极大可能，他们只是一具躯体，没有自身的意识。所有的行动都是靠他人控制，这才在受伤的情况下，仍发起猛攻，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因此，她让鬼族出手，同样地去控制那些暗族。
这下不仅瓦解了暗族大军，还为己方增添了不少战力。
她也能放心地去寻苍浔了。
安陆也在此刻回来，“都安排好了，也收到妖族传信。”
“如何？”
“与小神君猜测的，分毫不差。”
“嗯，我明白了。”栖迟停下手上动作，阵法顷刻间消失不见。
“安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我？”安陆微愣，随后急忙道，“我不行的，还是得由小神君主持大局。”
“你可以。”栖迟道，“你是苍浔带出来的，你一定可以。”
听到这话，安陆不再拒绝，面上认真，郑重道：“那，您定要万分小心，我会守好此处，等您和小仙君回来。”
“好。”栖迟应下，“尽力配合戎煌，击退便可，切记，勿追。至于剩下的，你看着来就好。”
她相信苍浔，既然安陆能成为他选中的副将，自是有过人之处。
况且，场上局面暂时稳定，她只要尽快回来即可。
离开后方，她直直往最前方去。
不一会，她便落到戎煌肩上。
戎煌即刻做出反应，误以为她是暗族，想要拍打下去。
“戎煌。”
白色大爪于半空中停下。
“栖迟？你怎么来了？”戎煌此刻的声音与人形略有差别，更为雄厚，也带着些嘶哑。
“我要离开一会，这就交给你了，后方有安陆盯着，若有需要，可以找他。”栖迟道。
“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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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迟没有回答，飞身离开戎煌肩上。
暗族仍在扑向戎煌，他只能继续与其纠缠，无法去追栖迟。
栖迟一直往前飞，不少暗族看到了，纷纷向她袭来。
她一边躲避，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入目皆是暗族，无边无际。
一双双黑洞似的眼睛，显得诡异极了。
匆匆一瞥，她发现越是后方，面无表情的暗族越多。
若是鬼族控制之术的范围能再大些就好了。
待来到峡谷时，栖迟手里的符箓都快用完了，身上也略显狼狈，裙摆沾染着不少血迹。
她仍在躲着暗族，尽力避免直接与其对上，从而拖住她的脚步。
“小神君。”峡谷中传来一道难听的嘶哑声。
栖迟不用看便知道是谁。
暗族十二大将之一，宗焱。
原先在北部被檎苏与莫遗联手，烧毁了大半张脸，还有嗓子。
在宗焱开口后，追着栖迟的暗族纷纷退下。
她终于得以休息，缓缓落至地面。
“好巧。”栖迟道，“已是多年未见了。”
“上次见面，还是你帮着魔族那两个废物，想要活生生烧了我。”宗焱的脸看不出表情，但语气却是格外平静，“确实已经过去多年了。”
不对劲。
栖迟仔细看着他，确实是宗焱没错。
可他居然没有冲上来要将她碎尸万段，反而在这同她闲聊。
“今日怎么在此，你们十二将莫不是都来南部了？”栖迟问道，“不对。”
她伸出手，掰着手指头，“已经不是十二将了，现下活着的只不过五位。”
宗焱像是笑了，“半数的死都与你有关系。”
“是吗？那你怎的这般平静。”栖迟望着他，试图从那张坑坑洼洼的脸看出什么。
“死了就死了，与我何干？”宗焱道。
栖迟没说话。
现下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了。
宗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而周围的暗族也在渐渐远离他俩。
“你莫不是，故意在这等我？”栖迟冷笑道。
“是啊。”宗焱直接承认，“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但你既然来了，我便只能在这陪你。”
“陪我？原来是不打算让我去找苍浔啊。”
“小神君果然聪明。”
“你都快把拖住我三字写在脸上了。”
“没办法，旻汜说过，与其想各种方法瞒过你，不如直截了当，实话实说为好。”
“是吗……”
“因为这样，你反而会思考甚多。”宗焱道，“小神君，你猜猜在这期间里，苍浔还在不在这？或者是，他现在是死是活？”
“猜中了，有何好处？”
宗焱似是思考了一下，“让你保留全尸？”
“哈哈哈！”栖迟大笑，眉眼间尽是对宗焱的不屑，“那不如你先告诉我，若你没有拖住我，会有何结果？”
“会死。”
栖迟笑得更大声了，“那恭喜你，你要死了。”
长发飞扬，笑得盎然恣意，好似这世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任由她随心所欲。
宗焱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隐含怒气，“不可能。”
下一瞬，栖迟猛地奔向山壁，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冲过去。
“不！”宗焱飞身过来，但连衣摆都没有碰到，眼睁睁看着栖迟消失在眼前。
峡谷在栖迟消失的瞬间，似乎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