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筝很快就从镇长手里拿到了疫情概要,说巧也巧,最初发病的那几户人家,几乎都在同一条街上,最远的也不过隔了一条巷子,说不巧也不巧,疫病的传播,人就是最直接的媒介,自然是住得越近的,就越有相互感染的可能。
今日本该由白皎带着林昭昭几人寻访病户,可偏遇上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前来问诊,白皎不能扔下病人不管,便由林昭昭与陆鸣筝去打个前站。
于医术上,这二位自然是一窍不通,但是雁过留痕,若论追踪些蛛丝马迹,那陆鸣筝和林昭昭也都算是个中好手。
昨日问诊,白家医馆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开了,镇上的百姓都知道来了位艺高心善的好大夫,林昭昭向街坊四邻说道,自己是白大夫的下手,为了查清疫病的情况,以便更好地问诊和下药,居民们自然是无不配合的。
最先发病的一户人家,家中人口已经尽绝了,如今屋子就荒废在那里,出来前白皎特意叮嘱过,虽然废屋已搁置许久,但为了防止屋内还有未清的毒源,他们二人若是查到紧要地方,需要以绢布蒙面方可进入。
林昭昭与陆鸣筝遵着白皎的要求进了屋,虽已空置两月之久,可仍能看出这房子从前也收拾得整齐利落,墙角还扔着一把小孩骑的竹马,可以想见,从前这户人家,是如何平淡而惬意的光景,可惜一场无妄之灾,让这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林昭昭叹了口气,此情此景固然叫人难受,可该做的事还得他们去做,这房子里留下的,可能不仅是这一家子的生平经历,还有他们死去的真相和罪证。
家中还留存的食材不多,仅米缸里剩了一个底子,再有半罐还未吃完的蜂蜜,林昭昭都用带来的小瓷瓶取了一点,准备带回去给白皎看看,是否有什么端倪在这些食物里。
水瓮里的水早已干涸了,这里的人用水每日都得从街口的井里往回挑,别说是这么长时间过后的今日,就是当时这家人突发恶疾,难以出去寻觅水源,恐怕早已经没有清净的水源供一家老小使用,当时人人自顾不暇,也很难再给他们搭一把手。
从这户人家出来,林昭昭的心情已是低落了不少,猜到林昭昭的是触景生情,陆鸣筝也没有多话,出门后便向第二户人家走去。
这一户人家里,男主人和四岁的小女儿一并去了,留下妻子同老母相依为命,老妇人昨日去医馆里拿药,也同林昭昭打过照面,因此招待他们坐下,媳妇儿也端上了茶。
白皎虽然说了,镇上的人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疫病已经不再具有传染性,不过是当心废屋里尘封已久,藏有毒源,这才叮嘱二人小心,林昭昭担心陆鸣筝不敢用病户家的器具,让老人家多心,忙接过茶杯就喝了一口,再去看陆鸣筝时,他一杯茶早就见了底。
也是,陆鸣筝可是在传说中的青羊毒谷里都送什么喝什么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些。
林昭昭放了心,与老人家和那娘子攀谈起来,说到那场疫病,自然是触及了两位未亡人的伤心事,她们哭一阵,歇一阵,尽量配合着林昭昭的问题。
家中第一个发病的,乃是这娘子的夫君,这娘子的夫君是镇上一家酒铺的帮工,每天日出而作,日落方归,发病前的那段日子也是如此,并没有什么异于平常的事情发生。
林昭昭一边听,一边将收集到的消息在小册子上记下,以便今日回去能与白皎商议,她写完一抬头,竟见一个鬼影就立在老人家的床头,林昭昭回头看了一眼丁二七,丁二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鬼影,就是已经故去的这家男主人,如今淹留人间,陪着自己的夫人和母亲。
越是回想当初种种,那娘子越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人已经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想到从前的种种,都是历历在目却又触之不及的伤痛。
林昭昭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地为那娘子拭泪:“这位夫人和老夫人身体都不大好,今日我们引她们伤心一场,已是罪过,我还是多留一阵,如果她们有什么不适,身边也能有人搭把手,陆……鸣筝,你不妨先去附近的几家看看。”
陆鸣筝既然要隐藏身份,“大人”这个称谓自然不妥,林昭昭放心不下,可两个人也不能都耗在这里,陆鸣筝冲林昭昭点了点头,出了这屋子。
林昭昭从桌上取来茶水,喂了那娘子一点,又扶着她在床上躺下,那娘子攥着林昭昭的手说:“若不是婆母尚在,我早就随我夫君一同去了,他生前最是孝顺,如果我撇下婆母一走了之,他又岂能不怪我,所以我撑着这一口气,得把这个家撑下去。”
那鬼影跟在林昭昭身侧,林昭昭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型壮实,可也没能撑过这场大灾,他看着眼前的妻子,眼神中没有不甘,更没有埋怨,只有说不尽的心疼与不舍。
那娘子痛哭一场,体力不支,逐渐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痕,但呼吸已然安稳,林昭昭见状,冲着那鬼魂招了招手。
那鬼魂一愣,他知道此刻屋内还有另一个魂魄的存在,且魂力之强盛,是他远远不能及的,他没有上前招架的勇气,也不知对方此来何意,所以只是静静地守在这里,如果那鬼王向妻子和老母下手,那他就是拼着魂飞魄散也要上去搏一搏,可如果那鬼王并不是冲着他的家眷来的,他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
连他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姑娘竟然也能看见他的魂身,莫非是传说中开了天眼的世外高人,他想了想,还是随着这个姑娘向外屋飘去。
来到外屋,林昭昭低声向这个魂魄说道:“你是个已死之人,我也不瞒你,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彻查海宁镇疫病一事,你是此事的受害者,自然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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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其中厉害,如果不将此事查清,不知还有多少人要为此家破人亡,还希望你能将你所知的一切如实相告,我们定当尽力查清真相,捉拿幕后黑手,以慰你在天之灵。”
“姑娘的意思,此次疫病是人为,不是天灾?!”
“目前只是有所怀疑,还未有结论。”
汉子眉头紧皱:“海宁镇地偏,人少,从前听老人家说过,当年的骧国大疫,海宁镇都未曾有人染病,这次疫病在海宁镇蔓延得又快又凶,姑娘这么一说,确实蹊跷。可我们只是一个小镇,镇上都是些常居的渔民,什么人会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下手?”
“或许正是因为地处偏远,难以引人注意,他们才好下手。你是镇上第一批染病的几人之一,你仔细想想,当初染病之前,你可接触过什么人,或者经历过什么事是与寻常不同的?”
“方才姑娘问我娘子的时候我便听见了,也自己想了一想,确实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我就在那边福源酒家做酿酒的帮工,干活都在作坊里,也不与旁人接触,且我发病的时候,坊里的几人都还好好的。
我一个人挣钱养一家子,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放工后从来也不曾四处游逛消遣,都是直接回家,并不曾遇上什么事。患病前那段日子,实在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林昭昭拿出手中的名册,这名册上记载的七八个人,都是第一批患病的病人:“你看看这上面的几个人,你可曾认识,你发病前是否与他们打过照面?”
那汉子拿过名册,认真读了一遍:“认识倒是都认识,小镇的人口本来就少,莫说有一大半都是沾亲带故的,况且这几人都住在这条雨花街上,平时进进出出的,也都打过照面。”
“我看这名册上的人,大多都是男子,你们这一带可有什么活动,是不带女眷参与的?”
汉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姑娘这话怎么说?别人我不敢说,我这一生,就只丽娘这一个妻子,从未与旁的什么女人有过交集,连镇上的暗娼馆子在哪都不知道,没有你说的那些个事儿。”
林昭昭笑得尴尬:“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就好比说拉纤、砍柴、或者你们几个老爷们相聚饮酒等等,有没有哪些时刻,是少有女人在侧的。”
他们两人对谈之时,丁二七就抱着双臂立于两人身后,靠在一张方桌上,既没有参与,也没有远离,他知道这些新死鬼对他是天然的恐惧,这是鬼界弱肉强食环境下,来自魂力的压迫,为了不打扰这汉子回忆的思路,他这就算是稍稍回避了。
“姑娘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事儿,我们这里用水,多半是从水井里挑来,雨街五个巷子,共用街口那一个水井,挑水的活儿重,我们镇上一向都是男子去挑,这些人里,我有不少曾在挑水的时候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