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迟不是个丹修，对于丹药她只勉强识得最基础的几种，凝血丹、筑基丹……
也只是仅仅凭借药香辨认，多了几味，少了几味她就不清楚了。
抢来的东西可以放心用，可这别人送的……
沈未迟第三次叫出了阴鬼，脑中默念最初和阴鬼定下的词汇，阴鬼便出现在她身后。
绿色数码流动，挑花眼挑起，薄唇裂得很大，左摇右晃，大咧咧开口，“女娃娃，这次是交易内容吗？”
沈未迟诚恳点头，将拿瓶丹药打开，倒出一粒，手心朝上，摆在阴鬼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丹药。”
阴鬼要夺大先生的身体，暂且和她是同一线，至少不会坑害她。
阴鬼那双眼睛扫过，沈未迟看了又看，察觉这模式竟和大先生的一模一样。
“通气丹，基础丹药，由慧源制药公司出品，经脉受损、呼吸不畅、胸闷气短，都可食用此丹，为您受损经脉进行全方位养护，让您呼吸顺畅，一呼到底！”
沈未迟若有所思，竟真是通气丹？
大先生为了那群孩子能做到这种地步？
接着，沈未迟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你是大先生的弟弟？也就是张真真的弟弟？”
阴鬼在这一刻变得暴怒，流动的绿色代码再滚动出来时，变成代表生气的鲜红色，配上那浓郁的黑雾，看去血淋淋的可怕。
它疯狂摇晃着脑袋，一点点逼近沈未迟，那双桃花眼圆睁，突出，直勾勾盯着沈未迟，“谁、和、你、说、的！！！”
“那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
“什么弟弟妹妹，弟弟妹妹哥哥姐姐！那是我的身体！他是一个独裁者！暴君！啊啊啊啊！！！！”
“骗子！疯子！独居者！顽固、迂腐的贱人！”
沈未迟后退半步，平静道：“嗯，你的身体。”
阴鬼摇晃的动作骤然停下，代码恢复为正常的绿色，安安静静的，像一副悬空的面具，“我的身体。”
阴鬼用了很多词汇，可偏偏没有夺舍、强盗、小偷。
是单纯的没有想到，还是另有隐情？
大先生有没有弟弟，沈未迟没听说过，在此之前，她连大先生这个名号，都从未听说。
双面头的机器人小孩，靠墙的器皿中，靠培养液存活的畸形脸。
那群孩子，就算是看去正常的，衣服也在腹部、手臂、大腿上装有拉链，又或者是裸露在外的肌肤，有碗口大的伤疤，那是明显手术又或者切割后缝合的痕迹。
一切都无疑在证明，他们是一群寄生胎，又或是共生体。
这些沈未迟倒是有所耳闻，在她所处的时代，正有此类人物。
腹部寄生胎的孩子被视为人面疫，不详之子，丢弃荒野，后遇仙人怜惜收养，切除寄生胎，仙途坦荡，却在冲击化神时，骤生心魔。
据说那腹部的寄生胎有脑，甚至还有只小手，一同长大，称为姐妹，正常的为姐姐，腹部寄生的为妹妹。
她的心魔，正是那寄生胎七窍流血，狰狞喊着：姐姐，你好狠的心，竟肯抛弃我……
从此堕魔，被仙人诛杀，清理门户。
姐妹、兄弟。
大先生腹部伸出的机械手，口口爱护的弟弟。
他说他的弟弟是在塞入复制人身体时，出现的意外，因此见了沈未迟这个复制人，想看看是否能够培养复制人生出自我意识。
而关于阴鬼的传闻，沈未迟记得01曾和她说过的一个。
似乎是女孩追忆姐姐，将姐姐生前思维和记忆制成芯片，插入仿生人躯壳，最开始一切都好，似乎真回到了姐姐还在时的模样，可仿生人生出自我意识，不愿再当仿生人，它想成为真正的“姐姐”，可这在当时无法实现。
于是它自爆了，过程中妹妹被卷入其中，姐妹意识搅乱，与代码融合成阴鬼。
那么，眼前这个说自己是大先生的阴鬼，会不会是大先生的寄生胎呢？被称为弟弟的寄生胎，切割下来后，大先生将它塞入复制人身体，中途出现错误，它变成了阴鬼。
而大先生，只觉得自己的“弟弟”，成了一个复制人。
于是，看见相同病灶的寄生胎或是共生体，心有怜惜，收留他们。看见同为复制人的沈未迟，希望找出能够让复制人觉醒自我意识的办法，让自己的“弟弟”回来。
似乎一切都通畅了，可沈未迟仍心有疑虑。
术业有专攻，她毕竟不是脑修，想不明白。
沈未迟吃下一粒通气丹，丹药在口中融化，清甜中伴着一丝苦涩，浓郁的药香在逼仄的房间里蔓延。
困倦是会表现在脸上的，只是沈未迟无心睡觉。
她操控傀儡站起身，摆出今日从大先生哪儿获得的东西。
一共三十八铜，二十八罐营养液。
小型飞行器似乎放在什么地方，沈未迟不清楚，现在也不可能去问大先生。
但可以肯定，大先生不会赖账，作为一个管理者，尤其是以物易物、明码标价，他不可能赖账砸了自己招牌。
太多了。
最初一铜预计是能有十八铜和一个小型飞行器，现在番了一番还多。
原因是因为大先生将她当成了复制人吗？若是如此，倒也能说得过去。
现在，还要去处理一银的尸体。
沈未迟操控道士将一银的尸体用抹布盖住脑袋，走出去。
第三层的人们灰头土脸，现在是凌晨，倒是换了一波人在外摆弄，制作物件，放上传送带，十来分钟后，就有同等价值的物品，跟随着传送带回来。
有衣物、食物、用具，铜子是最多的。
现下是末世，礼乐崩坏，金钱没有任何用处，能成为代替金钱的东西，这个铜子肯定有什么必用处，否则也不会成为硬通货。
沈未迟来到第一层，蒸汽扑面而来，倒是没有地下层那么多，可总归让人难受，太过湿润的环境对皮肤的影响是最大的。
这里的人们裸露出来的肌肤有些红肿、溃烂，不止涂抹上什么白色药粉，似乎有干燥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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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迟看见传送带旁，也就是她初入安全区时，拿着蒸汽小机器人给她推销的男子，仍然在摆弄着蒸汽机器人，不过比那小盘子里的大上几倍，几乎有半人高。
他叼着纸，正写着什么东西，旁边的机器人忽然停止运转，男人松开嘴，那张牛皮纸轻飘飘落下。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子，塞进机器人的嘴中，机器人再次开始行动，一簇簇往外冒着蒸汽。
男人似茅塞顿开一样，醍醐灌顶地喊道：“三代蒸汽机器人放大版！蒸汽和铜混合发能，缩减能耗，省时省力又环保！超级升级版！根据周围人运动给与反应，仿生人管家低配版，给您家孩子一个完整的，不缺乏管家的童年！”
男人的手在纸上飞速记载，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将机器人连同这张纸，搬上传送带，期盼着大先生的易物。
沈未迟看完，操控傀儡走出安全区。
原来是一种万用能源，怪不得能成为硬通货，确实不错。
沈未迟找到一铜开的车，跌跌撞撞出来时，撞上周围车辆，磕碰声响了几下，终于驶上旷野。
浓绿的光幕在不远处停留，一整片的覆盖在天空中，估计要不了多久，AI就会查找到这一片区域。
沈未迟想起，大先生似乎说明日是什么大迁徙。
她跟着记忆，来到那片城区，黄沙将一切覆盖，啮齿类动物在夜晚出没。
这一片以前该是山林，这是沈未迟挺01说的。
01诞生的很早，似乎比大先生还要早上几年，见证过很多。
先是树木被砍伐，失去保护，黄沙和风就多了起来，还有洪水，但天灾在近乎顶尖的科技面前已经没了危害。
防护罩、保护网，就连心心念念的绿色环境，都能够通过保护罩复刻出来，连带什么味道的风，管你是草味还是树味，水味也可以用通风系统一比一复刻。
所以，他们对外部的环境不再有所要求。
01说，这块区域是山林，连绵起伏的山，后来因为要建造高速运转的什么路，被移山。
沈未迟记不太清楚，01当时说的到底是什么，有些话记得一半就好，反正意思大差不差。
再过了几年，就成了现在黄沙漫天的旷野，连条溪都难有，只剩下大河。
又开了半个小时，沈未迟见到了那群仿生人僵尸留下的痕迹。
杂乱的脚印被风沙覆盖，但倒出都是残肢，有金属的，也有仿生皮的，还有几个脑袋跳动着火花。
她看见地上一根手指头和血迹，这应该就是一铜的，只剩下这点东西，再来一阵风，就会被覆盖。
人死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她操控道士抛下一银的尸体，遥遥看向不远处冒尖的城镇，没有选择再踏足，回去看看那和她争锋相对，也有过一阵和平相处的残破仿生人的现状。
没有了她，那仿生人应该昨夜就被分尸，变得更加残破。
胸口的机械心脏亮起淡淡红光，微弱的，像飘摇的烛火一样。
沈未迟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