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余照苔。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上不知怎么的,突然掀起给自己取代号的风潮。
绣花姑娘啦、XX公主啦、XX奥特曼啦……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都有。
林雀跑过来问我的代号,顺便分享了她绞尽脑汁的成果——“林花雀”。她觉得花特别美,雀鸟叽叽喳喳吵死了一点也不好。曾经还求林爸林妈帮她改名字。
结果可想而知,被赏了好几个爆炒栗子。
我握着在小卖部新买的自动铅笔,上面的米菲吊坠一晃一晃。
我回答林雀的问题:“青苔吧。”
“咦。”她嫌弃地说了声,“青苔不脏吗?”
上课铃响了,这节课是体育课,林雀戴着一顶粉色的鸭舌帽跑下楼,帽子上面有一个hellokitty的印花。
今年过年,不知道爸爸妈妈能不能也帮我买一顶帽子回来。
我想要蓝色的,上面的印花我无所谓。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我上初中。林雀在县三中,我跟着姑姑留在镇上,爸妈在外地做生意,快过年才回来。
我家一点都不像中国大部分传统家庭严父慈母的模式,倒是调换了,慈父严母。我爸往往唱红脸,我妈往往唱白脸。所以,我更怕我妈多一点儿。
小时候,每当我和我妈争得面红耳赤,我爸就做和事佬,这里搅一搅,那里拌一拌。一边劝我妈别生我气,一边悄咪咪和我说:“你老妈这是更年期到了,别和她一般见识。”
殊不知我爸祖传的大嗓门注定不了拥有什么低音量,所有的话一字不差都落到我妈耳朵里。
我妈冷脸:“余正德,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我爸只好陪笑,拿她喜欢的东西哄她,故作滑稽对我进行一番说教。
然后,把我妈逗乐了,她就拉着我一起揶揄他。
我爸说的那些话,我当然是不放在心上的。我知道,这是老爸的小把戏。他总是得逞之后告诉我,我妈其实非常好哄。
拜托,你醒醒。
老妈明明只有你才能哄好吧?
这个“残忍”的事实,我没和他说。
论脾气,我不像我妈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燃,也不像我爸那般面对什么事情都笑呵呵。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一半一半吧。
本以为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这么过下去简直会比家有儿女还欢乐,可惜好景不长,爸妈的电子厂亏了,欠了一屁股的债。他们迫不得已去外地做生意,我迫不得已跟着姑姑生活。
我无意间听到一次爸妈的谈话,印象深刻。
一次是晚上,在客厅,我本来是要下楼倒杯水喝,却瞥到我爸整个人后仰靠在沙发上抽着烟。
“没办法,只能去广东那边再试试,苔苔……先跟着阿丽吧。”阿丽是我爸的妹妹。
这是我第一次见平时总是乐呵呵的爸爸抽烟,第一次见平日风风火火的妈妈拘着背,肩膀耸动靠在桌子上。
那个时候我刚上四年级。爸爸妈妈的语气好像林雀家的大黄走丢时那样颓废,然而平常他们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爸爸依旧每天带我去逛超市买我喜欢的曲奇饼,妈妈依旧每天给我做好吃的菜,时不时满足我吃麦当劳的愿望。
其实还是有一些不同的,比如我爸逛超市不再买他最喜欢的茶叶;我妈带我去麦当劳会路过一家女装店,前些天她说要拿下的雪纺裙子,那天她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带我走了。我吃着麦香鸡,心里隐隐不安。
后来的某天,“不安”来了。
当跟着他们去姑姑家,听着他们的嘱咐,一言不发的我扭头,选择不看他们的眼神。
我怕自己会哭出来。
为什么不带我走啊?
我以后才不会给你们打电话的!永远不会!
看着载着爸妈的汽车越来越远。赌气的我,不肯下楼和他们做最后的道别,可还是忍不住掀开窗帘,望着那辆黑色的汽车驶出弯弯曲曲的马路,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那个山坡。
从四年级到初三,整整六年,我寄居在姑姑家,期间爸妈也是到了过年才回来,腊月二十三回,大年初六走。一年到头,我只有十四天的时间可以和他们相处。
爸爸和姑姑的感情一般,姑姑答应照顾我无非是偿还我爸人情。她这栋房子的地皮,是我爸帮她低价买来的。所以,姑姑一家起先几年对我还算过得去。
直到上了初中,我开始感觉到一丝丝不同。
我听到她曾经和她丈夫抱怨,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明明她每个月都会拿到我爸给她汇的三千块钱。
毕竟不是我的父母,我理解,我忍让。姑父早上多给他儿子一个煎蛋,我视而不见。姑姑每周多给他儿子十五块零花钱,我假装不知。
那个时候,我抱着非常天真的想法——我多忍忍,爸妈就能多省点心,毕竟他们都是为了我才决定去外面打拼。
当他们给我打电话,我一般都说“我挺好的。”语气从别扭到非常平静。
我还是错估了,人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最难衡量。天平随着砝码的单边增加,只会越来越倾斜,最后压死另一边。
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姑儿子来偷我攒的钱。当我放学回家发现房间一片混乱,床头柜里的铁盒子装的都是我一点点攒下的钱,如今一分不剩。还有我的日记本和信件,被人翻开,上面全是触目惊心的折痕。
风一吹,纸张哗啦啦地翻动,被吹到我的脚边。
我寄寓在上面的那些秘密,他看去了多少?
心里的火被煽起。我找到表弟,他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用我一块一块攒下的钱买了一大堆零食、还有一大沓卡片。
他只比我小两岁,个头和我差不多高。
我扑上去,哭叫着,问他为什么要偷我的钱?为什么要偷看我的日记?他和我扭打在一起,他用力撕扯我的头发,我胡乱抓他的脸。
我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使出的力气仿佛在宣泄这么多年的不甘。表弟见打不过我,就喊他爸,尖锐的声音吐出几个字:“这是我家,不是你家!你滚出去!你滚出去!”
姑父听见声音,拉开我们俩。什么话也没问,直接甩我一耳光。
我被扇倒在地,脸火辣辣地疼,嘴巴似乎还弥漫起一股甜甜的血腥味。怎么爬起来的我忘记了,我只记得自己飞快地跑出去,路两旁的树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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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远远甩在脑后,连爸妈给的手机都没带出来。幸亏他们住在商业街附近,我七拐八拐跑进一家副食店。
店门口坐着一位阿婆,择着菜。我跑过去,问道:“奶奶,能不能借一下电话,我没有手机,我想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
阿婆看到我吓了一跳:“幺妹,你这是咋了?被人打了?”她看了一下我的伤势,起身进屋给我拿了张椅子,还有一瓶碘伏和一包棉签。
我有点手足无措,因为我现在身无分文。
阿婆像是看出来什么,慈祥地笑笑:“不要钱,莫怕莫怕,快给阿爸阿妈打个电话,阿婆帮你处理伤。”
我接过她的手机,按下电话号码的数字,随着接通的一声声嘟嘟音,心里那些愤怒消失不见。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喂,你好……”
终于强撑不下去,我不想再扮演小大人,不想再为了懂事硬吞委屈。明明我也有爱我的爸爸妈妈,明明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我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妈……”
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爸妈,说完之后,电话听筒传来小小的,克制的抽泣声。
阿婆在旁边的小桌子贴心地放了一包纸,我抽取几张,擦掉鼻涕眼泪,捂住听筒咳嗽几声。再接电话,爸爸说把电话拿给阿婆。
阿婆接过手机,说了好几声“没关系、不碍事、太客气。”随后又把手机递给我。
我的情绪早就下去了,思考着应该怎么回去,没想到下一秒,一个巨大的惊喜砸向我。
这是妈妈为数不多的温柔的声音:“苔苔,我们明天就回来。”上次这么温柔还是我生病了,发烧得迷迷糊糊听见她问我想吃什么。
人懵住的脑袋会影响语言的输出。我愣了好几秒,像是不敢相信——爸妈明天就回来了?思考的神经细胞好像被浆糊黏糊了,只会无意识地重复一遍。
“明天就回来?”
“对,明天我和妈妈来接你。”爸爸也温柔地说着,“好好睡一觉。”
挂断了电话,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刚刚爸妈委托阿婆麻烦照顾我一晚,给他们的孩子一个落脚的地方。
额头只是有些抓伤,手和膝盖有擦伤,这些都被阿婆处理好了,涂了碘伏。最严重的是右边脸颊,现在肿得半边高。
阿婆拿了几根冰棒出来,贴在我脸上。幸好是夏天,化了还能喝。
我连忙道谢,跟着她穿过长长的货物架走廊。有些年头的房子楼梯修得又窄又高,我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楼上的装修像九十年代的风格,木沙发、五彩玻璃珠子穿成的门帘、格子窗帘、墙上贴了几张旧画报,画报上的卷发女郎涂着大红唇。
我坐在沙发上,细细打量着茶几上的一个盆栽。花盆特别,看得出来是diy的,几块白色的塑料板子围成正方体,其中三面用彩笔画了小王子、玫瑰花、和狐狸。
第四面,是小鱼和一团绿茵茵的、毛绒绒的,不知何物。
盆栽也特别,不是多肉,不是文竹,也不是仙人掌,而是青苔。
是他们口中的,臭烘烘、脏兮兮的青苔。
——
以上节选自余照苔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