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陈珂起身走到第一排收试卷。
叶思文有点慌乱,但又坦然接受。她瞄了一眼旁边,余照苔的试卷写满了,再看看自己的,最后几道大题都空着。
周围传来其他人低低的哀嚎和叹气。这些落入耳朵成了镇定剂。
叶思文安慰自己没事,还有其他人和自己一样。
陈珂把试卷交到章武桌上,拿保温杯压着。回到教室见余照苔等她,肚子也适时吹起咕噜噜的饥饿号角。
“吃啥?”
“昨天你不是说想吃校门口的福鼎肉片?”
“走!”
从校门口的小摊打包两碗福鼎肉片回来已经是五点五十,六点二十五上晚读。
食物味道大,教室里还有其他同学在写作业,两人端着凳子在走廊上吃。
一班教室在二楼尽头,操场能看得很清楚。下个星期一要开新生大会,操场上国旗护卫队的同学在练习升旗。
吃着吃着,陈珂突然问余照苔她嘴巴上还有没有红油。
陈珂张开嘴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余照苔说上面没有辣椒,陈珂才放下心来。
有点羡慕,余照苔有虎牙,她觉得不太好看,拍照也习惯了抿唇笑。
国旗护卫队的同学练习完刚好从她们楼下经过。
陈珂探出身子,挥挥手冲楼下喊,“罗榆晚学姐!”
一个高瘦的女生停下脚步,长发微卷,披在肩上,笑着朝陈珂挥手。
余照苔把一次性碗筷丢到垃圾桶,陈珂兴奋劲头还在。
下午的数学小测改得很快。头三节晚自习余照苔把学校购买的两本英语练习册做完第一单元,将一些课本没有的生词整理到笔记本上。
第四节晚自习余照苔翻开物理练习册,笔还没开始动,章武拿着试卷走到讲台。
同学们一时间屏住呼吸,有点惶恐不安,又有点期待。
一次小测,虽然不是正经的大考,但也是全班人第一次交锋。大家都在想着排名和学号能不能对上位置,学号按照中考成绩排名,有可能会上来,也有可能会掉下去。
章武没念分数,分出试卷放在各组第一排传下去。
白花花的纸张在小小一方教室四处流动。一张试卷落到的可能不是自己手里,它像一张标有武力值的卡牌,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这个人几斤几两。
有叹息,也有惊叹。
叶思文拿到别人传过来的两张试卷,一张她自己的,一张余照苔的。
满分一百,余照苔考了九十七。
她看了看自己试卷上刺眼的红色数字,六十一,刚及格。
叶思文把试卷递给余照苔,低下头不敢和台上站着的章武对视。
“这次数学小测有题目超纲,没讲过,考不好也没关系,好好总结反思。”章武拿了把椅子坐,给全班人吃一颗定心丸。
环顾四周,见大家埋着头,章武说答案先不公布,大家自己尝试着再做一遍。
班主任走了,班里瞬间掀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陈珂用手指戳戳余照苔的后背,“照苔,你试卷借我一下。”
余照苔把试卷递给她,继续解着物理题。
叶思文转过去,两张试卷摊在桌子上,陈珂九十五,游鸿九十。
她藏起自己六十一分的试卷,默默在心里长叹一声。
数学小测的分数给一班同学带来不少的打击,连下课铃听起来都没有以前那么悦耳。
余照苔从书包掏出一把大手电,余正德今天早上给她的。
余照苔的家所在小区是老居民楼,这几天附近路灯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物业来修,
余正德和李萍燕上周在南阳新开了一家电子厂,诸多事宜忙不开,每天回到家零点已过,抽不出时间来接她。
只是这个硕大的头戴式手电戴着余照苔头上,显得有点儿滑稽。
陈珂揶揄,二郎神看了估计都甘拜下风。
余照苔听了也被逗笑。
陈珂还在收拾东西,把试卷还给她,盯着她的脸,“照苔,你的虎牙好可爱啊!”
教室里只剩几个走读生,住校生抢着回寝室洗澡早就跑光了。
余照苔还没收回笑,感觉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正要去捕捉,那种奇妙的感觉消失了。
游鸿单肩背着灰色书包,从后门离开。
周六,南阳一中学生还要上学。
余照苔刚起床,就听见外面在下暴雨。
等了一会未见雨小,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余照苔匆匆穿上雨衣出门,薄薄的雨衣难以阻挡如此大的雨势。
不小心踩到海绵一样会滋水的地砖,余照苔的裤脚湿掉一大片。
回到教室,刘海湿掉,黏腻腻的贴在额头上。衣袖和裤脚布料深色,吸足水分。
唯一庆幸的是,鞋子没进水。
等到中午下课放假,余照苔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大课间因为下雨不用跑操,同学大部分伏在桌子上补觉。
余照苔递了一张纸条给游鸿,问他张奶奶除了打牌还喜欢什么。
过了一会,余照苔上完厕所洗手回来,物理书下压着反面的纸条。
——我。
简简单单,就这么一个字,余照苔气笑了。
别说,游鸿的字写得是真好,单凭一个字都能看出来,和她认识的一个人一样好,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乍看还有些相似,或许练的同一种字体。
末尾还严谨的画上一个圆圆的句号。
——晚上去你家,给点方向?
纸条很快被他扔过来。
这次也是一个字,在我的前面添了一个字,求。
——求我。
余照苔没再回。
你爱说不说,反正都是我家出钱,买到不喜欢的,你也得收着。
大课间二十分钟,距离上课还剩十分钟,刚好可以写完一篇语法填空和短文改错,没时间和游鸿耗,她继续写着作业。
一张纸条团成一团扔在她的桌子上。
——不需要送什么,我外婆也不会收。
余照苔回去和李萍燕讲,余正德拍脑袋,说把那坛土烧和米酒带过去。
张奶奶是四川人。上次去她家接余照苔,在客厅看到装酒的老式陶坛,那种坛子都是小作坊酿酒用的。
李萍燕猜,张奶奶大抵是爱喝酒的。
事实证明一家三口猜得没错,张荣英看到他们抱着坛子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合不拢嘴,说要他们留下来喝一杯。
李萍燕挽着张荣英去菜市场买菜,俞正德接了个厂里的电话说有点事。
只剩下余照苔和游鸿。
店门口有张桌子,黄昏时分光线不刺眼,柔和的余晖透过树荫被撑开的红色遮阳伞挡住。
淡淡的红光不适合写字阅读,但可以接受。
游鸿刚从楼上下来,走到冰柜前,问她,“喝什么?”
“都行。”余照苔顾着解题,头也没抬应答道。
你爱说不说,反正我拿了你也得喝。
游鸿心里想到那张纸条,涌起一秒猜测,手拉开冰柜门,拿了一瓶怡泉柠檬味汽水。
柠檬黄,包装上冒着冷气的一瓶,放在她面前,余照苔微微瞪大眼睛,心里一阵惊喜。
他真会挑,随便一拿就拿了她最喜欢的饮料。
奇怪,上次来店里也没看到冰柜里有卖这个,每次她想喝都要跑好几家便利店才能买到。
余照苔道声谢,扭开瓶盖,灌一口,酸甜度正正好。
二氧化碳产生的微小气泡在口腔一个个涌起又破掉,像是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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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海洋里游出来的鱼,蹦跳几下失去活力,随后搁浅。
她喝了好几口,忍不住打了一声嗝。
旁边传来低低的笑音。
余照苔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笑屁啊!
游鸿不躲开她的直视,原本垂着的眼眸掀起眼皮回视她。
如此直白的,坦坦荡荡的。
两个人像是在玩比比谁先躲开的游戏,非要僵持着较劲,一决高下。
最后一点儿余晖散去,太阳公公说撑不住了,它先撤了拜拜,这两人玩去吧。
四周暗下来,光也变得灰白叠加青蓝,近似黎明。
绿色的台灯像一棵小树,亮着。又被人按下开关,换了一种颜色。
暖黄的灯光下,余照苔合上笔盖,将纸对准,折叠,塞进一个西瓜红的信封中。
待到它被投进墨绿色的邮筒,清脆落地的声音,像一枚硬币投进游戏机。
余照苔在赌。
在玩一个小游戏。
湖水掠过飞鸟,翅膀带起风泛起涟漪,楼下的桂花开出一团团橙黄,柚子的香气被某某带进教室,弥漫在课间。
国庆之后是期中考试,林雀来找余照苔复习,其实是余照苔单方面一对一辅导她。
“林雀,这些怎么你们老师没布置吗?”余照苔翻着林雀的练习册,除了英语写了,其他科目基本空白。
林雀躺在沙发上,笑着划动手机,没听见也没回应。
余照苔知道林雀最近进入恋爱,和本班上的一个男生。大概有半个月了,现在正处于热恋期,如胶似漆,平时吃饭放学也和她男朋友一块走。
起初余照苔等了她好几次,每次林雀都说,下次吧,这次我先陪他。
一次又一次,余照苔失望了。
林雀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虽然余照苔不祈求林雀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但是友情与爱情之间的失衡,这中间产生的伤害,只有余照苔在承受。
后来,余照苔不打算主动找林雀,之所以决定,是因为林雀连余照苔的生日都忘记了,连一句祝福都没有。
等余照苔提起这件事,林雀轻飘飘地说了句生日快乐,又说她待会要和男朋友一起去玩,就不陪余照苔去图书馆了。
“照苔,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每个月抽一天来图书馆吧。”
儿时,林雀扎着两个羊角辫,拉着余照苔脏兮兮的手,悄悄躲在楼梯角。余照苔来买书,攒了好久的钱,等付款的时候才发现口袋是空空。无奈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十分倒霉,更倒霉的是,出了馆门,刚刚保洁阿姨洒水在阶梯上,余照苔没注意脚下,鞋子不防滑,摔了一跤,手掌重重地擦在地面上,磨得生疼。
穿着白色的蓬蓬裙,两条辫子上夹着蝴蝶结发卡,笑起来像太阳一样明亮,朝她伸出手问她要不要吃糖,这是余照苔对林雀的第一印象。
余照苔合上空白的练习册,把自己的笔和草稿纸收进书包,故意将拉链拉得很大声。
傻鸟,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你再不从手机里抬头看看我,我就不原谅你,永远。
我说真的。
“你要走了?”林雀察觉到动静,从沙发后面探出头来。
余照苔停住脚步。
哼,承认了吧,你惭愧了吧?忽略了我这么久。
只要你开口稍微,稍微和我说一下,我就还会理你。
“干嘛?”余照苔面上不显,转身过去。
林雀继续看着手机,手往那一指,“帮我把垃圾带一下,在厨房门口。”
余照苔肩上的书包背带滑下来,她没理林雀,直接走了,连后面林雀让她借作业抄的话都没听见。
林雀听见关门声,放下手机打开门,只见外面下起茫茫大雨,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