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荣微眼眸微沉,一时竟有些怔愣。

    可她的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冷中带着疏离,笑容敛去后,江陇和她对视不过一眼,心便蓦地一沉,随即瞥开。

    他连忙放开荣微的手臂,试探着又问:“这红梅山庄是做生意的,咱们银两可够?”

    荣微顿了顿,重新挽住他,“银两不重要,我这回要买的,也不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要买东西?

    其实江陇到现下还不知荣微为何突然说要来这红梅山庄。

    彼时和她做戏给常舒明看,他原本只当是要阿浅去监视常、林二人。

    玄宗门和建安谷此次都只派了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过来荔枝宴,可《剑灵录》多罕见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两个武功、心计都不如其他江湖前辈的小子来拿?

    他自是以为了解荣微,知道她面上虽对鬼质枯之事不甚在意,实则早已对常舒明和林拓留了心眼,她有疑,自当需要有人去看着那二人。

    阿浅年纪小,心思看着单纯,于是才借由红梅山庄之名,派她前去。

    可他如今和荣微所来的红梅山庄诗酒宴,招的是真正的生意人,买卖皆以千金为底,荣微却说,她要买的,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思及此,江陇还是怔疑道:“属……我原本以为,红梅山庄只是个幌子。”

    “不。”荣微目光落在园林正中的亭台上,勾唇一笑,“今夜有样东西,我同样势在必得。”

    江陇顺着她视线看去。

    江南园林水石潺潺,风竹相吞,亭台水榭烟雾渺渺,香焚宝鼎,琵琶女跪坐其间,一旁围着一堆镶碧挂金的商人,正对着一副棋盘,笑声朗朗。

    下着雨,春意渐深,钻人肺腑,这些富商皆披着妆缎大氅,腰环金佩,瞧见迎面走来的二人,一黑一白,皆是朴素常服,眼都不抬,又继续盯着执棋的二人。

    这一局棋已经下了小半个时辰。

    荣微靠在亭台的檐柱上,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身后侧的江陇。

    江陇没有站直,也是一样懒散地半靠在柱子上,抱着手臂,和她肩磨着肩。

    他还在细细打量四周的人,察觉到荣微有话要说,连忙低头,凑了耳朵过去,目光由上至下,落在了棋盘上。

    “你觉得谁会赢?”荣微声量压得很低,带着点清而淡的沙哑,轻轻摩挲过江陇的耳骨。

    她身上还有白日同阿浅去香药铺子买的檀香味,气息清雅,似雪中梅轻拂暗溢。

    荣微从前不曾施过粉黛。

    那时候,她身上总有剑雨楼中淡淡的熏香味,江陇一直觉得,那是他闻过最好闻的香质,寻常女子惯用的那些纷繁异香,刺鼻而劣质,都不如她的气息令他感到安心。

    此番为了将身份做足,她才开始添了些寻常女娘子的饰物与香料。

    如今檀香味钻入江陇鼻尖,他又一时有些恍惚,怔了半晌,想也没想,便答:“黑子。”

    此时白棋已连争了三角,布局严谨,精妙玄巧,可见执白子的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另一人所执黑子却是棋势凶猛,直捣白子内腹,势如破竹,虽只占一角,看起来却是胜算更大。

    荣微轻轻一笑,摇头道:“我赌白子。”

    “下棋者心性可从棋路窥见一斑,我们今夜要做生意的,是商人,而非江湖人。”

    荣微眉梢扬了扬,没再压低声音:“黑子心性急,虽棋力稍好于白子,然而他太想赢,破绽自然也就显露无疑,而白子面对凶猛攻势,却仍不疾不徐,此等心智,更适合经商之道。”

    她此话一出,旁边终于有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道:“夫人也懂棋?”

    “家父生前好棋道,我也跟着略知一二。”荣微笑答。

    不过顷刻间,棋局形势陡然生变,白子竟在三步之内,悄悄蚕食掉黑子的内腹,原本的劣势翻转。

    输赢已定。

    执白子的是个年过半百的商贾,他满面笑容,朝对方拱了拱手,“承让,承让。”

    对面叹息起身,姿势做派更像江湖中人,见商贾赢了仍对自己依旧礼貌客气万分,也忙躬身拱手,半敬重半揶揄地回道:“东家今晚在这做庄,以您的棋力,这琉璃盏怕是出不来手咯!”

    东家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面容十分和善,闻言也不恼,只道:“我贾平做生意,可从不在乎多,只在乎平衡。”

    “是了是了。”那人也跟着笑道,“贾老板生意人,最不少的就是经商渠道,也不愁这琉璃盏寻不到有缘人。”

    这时,有个清雅女声落进琵琶声间:“二位所说的琉璃盏,可是先帝御赐的那一尊?”

    贾平一愣,闻声看去,一双看起来慈和的眼却掩不住其间藏着的锋芒,他上下将荣微和江陇打量一番,这才收去试探,笑意更深了些。

    “你们莫不是那岭南道来的荔枝夫妇?”

    荣微支起身,面色温和,抱手回道:“正是。”

    心中不由得赞赏了一番萧若云的攀谈交友功夫。

    不过两日时间,这萧若云便在这临安城内将他那好把控、喜八卦的性子发挥得淋漓尽致,就连这打不着交道的商贾也已经知道了她和江陇的存在。

    贾平眼神瞬间一亮,忙起身,回道:“百闻不如一见,贾某不知,这荔枝夫妇竟是如此年轻。”

    “不过是做些小本生意。”荣微客气笑笑,“如今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和我夫君一同北上,求一个立身机会。”

    贾平又是几声爽朗大笑。

    笑罢,他重新掀摆坐下,旁边的小厮随即开始收拾局面,贾平手中捏起一颗黑子,看向荣微,“夫人既入了这红梅山庄,定是知晓这里头的规矩。”

    棋子用的是上好玉石雕制,晶莹透亮,贾平却毫不在意地随意往棋盘上一掷,“棋局此处由我做东,出的便是夫人方才所问的先帝御赐琉璃盏,规矩很简单,不问价钱,只问棋道。”

    “若你或是你的郎君能赢我,琉璃盏贾某即刻呈上,不要你们一分子儿。”

    “但若是你们输了——”

    贾平眼睛眯了眯,“二位就得留下于你们而言最珍贵的东西,就像方才同我下棋这那位,他赌的,是他的佩剑。”

    江陇闻言皱了皱眉。

    他看了荣微一眼,见她作思考状,一时斟酌,便也跟着垂了眸。

    好一会,荣微才犹犹豫豫地回答:“方才我瞧贾老板棋力精湛,以我之力,要赢怕是很难。”

    原本看戏的众富商听她话中之意像是要打退堂鼓,一时失望,嚷着便要走。

    谁知下一刻,荣微复而开口,眉梢带着笑意:“我们此次是来赴侯爷的荔枝宴,身上带的最珍贵的,自然是荔枝果,若贾老板不嫌弃,那便以此物做赌,如何?”

    这下不止围观的众人讶异,连江陇也是面有惊色,下意识便拉了荣微的胳膊,轻呼一声:“不可!”

    他和荣微从不曾对弈,对于棋道之事,最多只是纸上谈兵,荣微或可从棋语窥伺人心,可若真要与人下棋,怕是毫无胜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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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他也是想不通,这琉璃盏除了名贵,并无旁用,用荔枝果来换,无论如何盘算,都不对等。

    荣微却是拍了拍他的手,柔声细语解释道:“夫君莫急。”

    “如今官家不再抑商,咱们商人地位上升了,在这偌大的临安城内,做生意的门道自是越多。何况贾老板为人豁达,我们就算把荔枝果输给他,拿不到想要的,也不算亏。”

    江陇听出她话中并无争胜之意,一时不解,又听荣微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量说:“我与他对弈,并不是真的想要这琉璃盏。”

    她此言格外认真,虽柔而软,可眉眼中却挟着那令他熟悉又害怕的冷意,江陇轻吐出一口气,不再阻拦。

    却蓦地想起,白日里阿浅还曾偷偷问过,鬼质枯之事他与她数次默契配合,是不是因为他总能知晓楼主心中所想。

    彼时江陇无言看着纯稚的小姑娘,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多数时候,他也只是循规蹈矩地执行楼主的命令,其实并不知道荣微的真实想法。

    不能猜,更猜不透。

    是阿浅把他看得太高了。

    剑雨楼的影卫和侍女,在荣微眼里并无不同。他是影子,本就不属于这繁热的万家灯火,自污秽与垢血中艰难爬出,幽暗地底如是多年,年岁不长,尘却满身。

    他甚至连阿浅都不如。

    荣微对她——

    江陇眨了眨眼,试图挤去那纷扰的神思,看着已经落座在贾平对面的人。

    只不过,这几日温柔乡待得久了,他有时候也总会耽溺和恍惚,那声“夫人”是否并非一场空梦。

    “夫人,请。”

    贾平指了指黑子棋盒,彻底打断了江陇的思绪。

    荣微没有推托,二指捏起黑子玉石,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直取天元。

    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很轻,江陇抱着手臂,闻声眼皮微微一掀,睨了那人一眼。

    淡薄漠然的,那人下意识噤声,默默地隐入人堆之中。

    贾平丝毫没受影响,白子迅速一落,道:“夫人果然有勇有谋,如此,贾某还真对这荔枝果越发兴趣了些。”

    荣微落子极快,像是没有任何套路招式,随意而行。

    她轻笑回道:“去年岭南雨水正好,荔枝长得大而甜,水嫩多汁,研制成的荔枝果喂过了清茶,加上冰库冻了一整个秋冬,又甘又香,贾老板是临安人,应当会喜欢。”

    贾平大笑,“好,夫人爽快!此局痛快!”

    荣微还是那副从容浅笑的样子,道:“若非往北难以摘植,此番我们便会带些荔枝苗来了。”

    “的确,一方水土养一方作物,这荔枝如此珍稀,方能得世间人垂涎。”贾平拢拢衣摆,这回犹豫了一会,才落了子。

    懂棋数的人一看,这一局,贾平和荣微下时,少了方才和那江湖客的缠斗模样,更多了几分随性,但——

    棋局变化瞬息,贾平抹了抹胡须,后背被氅衣浸出点点汗,这一子,他竟是思索了更久。

    一黑一白,几乎不相上下。

    他能看出荣微棋力并不强。

    可交锋间,她一面同他交好攀谈,一面进退游刃有余,时柔时刚,变化莫测,贾平盯着面前这双不沾染情绪的眉眼,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愣是没能看出她任何的波澜起伏。

    就好像,她心已入定,不沾尘间。

    少顷,伴随着最后一子落,席间随之一声叹息。

    “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