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涂着劣质朱红色的门槛石高度没过小腿,荣微皱眉,稍稍退后半步,侧过脸与江陇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半抬起右手臂,轻挡住江陇,两人放缓呼吸,正欲进去,屏风后忽然有机关暗门转动的声音,接着便传来侯爷的咳嗽声。

    “咳咳……二位,咳……”

    他的声音从闷着变得清亮:“来找本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卧房内有服侍临安侯的仆人,声音略微吃力:“侯爷,小心点,我扶您起来。”

    “哎……”侯爷凄惶一笑,人倒是衣冠整齐,被扶着走出来,“人老了,是不中用了。”

    他在简陋的木桌前坐下,见荣微和江陇面带着点讶然之色,解释道:“前年我曾请术士来瞧过,他说此处虽简陋,但风水甚好,便要我从蒲园搬来,下了阵法,这其中原本的陈设皆不可改。”

    “是陋室,虽朴素至极,然远避人群,倒也清净。”

    荣微细细回想了一番,这才提笑朝临安侯施礼,道:“这蒲园,可是那荒废了的庭院?”

    “正是。”

    临安侯接过小厮递来的湿帕,擦拭了一下手,“蒲园是本侯与夫人从前的寝房,那庭院早些年也植满了荔枝树,只可惜,夫人早逝,那些随她而来的荔枝果,竟也跟着而去了。”

    他叹息,嘱咐小厮倒来茶水,唤荣微和江陇坐下。

    “本侯这没太多规矩,从前久经沙场,混的也都是糙日子,何况今日肯赏脸来的,都是我谢某的贵客。”

    荣微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清茶,笑道:“侯爷贵为我国王侯,如此风度,我们夫妇二人甚感荣幸。”

    “不过,您方才所说的蒲园,为何搬走后便不打扫清理了?”

    临安侯脸上笑意盈盈,却是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二位方才也听过我这三年的经历了,我这身体请过不少名贵大夫,就连宫中御医也瞧过,却始终不得其解。”

    “幸而前年,我有幸遇到了一位术士,他告诉我,这是沾了邪祟,只要避开便好了。”

    荣微眉稍一挑,放下茶盏,“这术士当真如此神奇?”

    她的淡红色唇脂在杯沿蹭了蹭,留下一个浅浅的的唇印,江陇视线蓦地落在上面,盯了半晌,思绪也跟着游走。

    直到荣微手里一直攥着的玉镯发出“铛”的清脆一声,江陇回过神,术士之事早已被轻飘飘揭过去,荣微正将玉镯递给临安侯,语气轻柔问道:“侯爷可还认得此物?”

    临安侯蹙眉接过,粗糙的指尖搓过光洁透亮的玉石,仔细瞧了片刻。

    直到指腹摩挲过玉镯下的一个刻痕,他倏地抬起头,看着荣微的眼尽是不可思议,“这是——”

    荣微浅笑看着他:“侯爷应该知晓这玉镯上的玺印是何物?”

    临安侯满眼是震惊,隔了好一会,才重重点头,“怎会不知?”

    “这可是先帝的玺印,独一无二。”

    闻言江陇差一点没有收住脸上的神情,看向坐在自己身侧依旧温和应着临安侯的荣微,放在腿侧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木椅边沿。

    临安侯道出了他的疑惑:“只是江夫人,我记得你们夫妇是从岭南而来,应当此前也不曾来过这江南之地,更不可能与先帝有过交联,是如何有刻着先帝印章的玉镯子的?”

    荣微先是叹气,又双手朝临安侯拱了拱,道:“侯爷有所不知,家祖的产业从前也算是岭南排得上名的发达,经常会到外地做生意,一来二去,在官家那便博得了些许的美名。”

    “过去太多年,其间具体事情我也无法全数得知。”

    “但家父去世前将此物交给我,说上面刻着的是官家尊贵的身份印记,因得祖父连续数年为先帝供应岭南蔬果,我们才得此荫庇,倘若以后有实在过不去的坎,可借此物,寻公家人的帮助。”

    说到这,荣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是轻轻一笑,捧起凉掉的茶盏,小小啜了一口,方继续道:“如今的岭南实在难以谋生,产业几乎被山匪毁了大半,思来想去,只有侯爷您能救我们于水火之中了。”

    临安侯了然一笑,这才释然地放下手中的玉镯,抱着手臂朝小厮道:“快给江夫人添热茶。”

    “是。”

    小厮抱着茶炉子,临走前犹豫着问:“侯爷,那您的药……”

    “等会带到养心殿给我便是。”临安侯挥了挥袖袍。

    他看向荣微,又微微将目光移到她身后没开过声的江陇,道:“早从贾平那听说,江小兄弟话格外少,今日这一见,倒是真不喜讲话。”

    “侯爷说笑了。”荣微也跟着他稍稍转头,牵起江陇扣在椅把上的手,“郎君素来话少,也比较愚笨,只怕讲错了话,会扰了侯爷雅兴。”

    “哎!”侯爷短叹,“哪里来的雅兴?今日说是讨喜的荔枝宴,可那午时三刻的断头信,可真叫本侯怕极了。”

    他视线落下,扫过从窗牖外随风飘洒进来的浮尘,语气不免愤然:“这要放在从前,一把红缨枪,我定把这人剁成个肉泥!”

    “可我老了,身子不行了,这人又似鬼魅般来去自如,着实令人胆寒。何况那术士也说了,我便是三年前寒冬出游,染上了不好的东西,只要熬过今日,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荣微笑笑回道:“侯爷吉人天相,今日又来了这么多江湖客,各个身怀绝技,这么多眼睛帮您盯着,这人想做什么,怕也是难如登天。”

    临安侯得了宽慰,这才稍稍放松了些,点头感慨:“这《剑灵录》,可还当真是个好东西。”

    荣微心神一动,双手将桌上的玉镯又往临安侯那推了推,斟酌着道:“侯爷,其实今日我与夫君来找您,不为别的,也是为了这《剑灵录》。”

    临安侯又吃了一惊,“你们夫妻二人一介布衣商贾,要这《剑灵录》何用?”

    “不瞒侯爷,我们来江南,是想要后半辈子都在此处安生,这生意门道,自是不敢叨扰侯爷,有贾老板相助,已是锦上添花。”

    荣微接过江陇递来的茶水,指尖在桌上轻点,毫无惧色对上临安侯瞬间锋利起来的眼,“可岭南终究是故土,如今草寇为患,百姓哀嚎连天,可官家的军兵一入岭南道,因为地势地形缘故,剿匪不成,反被残忍屠杀。”

    “江郎从前是行伍,又是岭南人,自是对这其中转圜更加了解,只不过——”

    她眼睛从临安侯脸上移开,忽而漫上点委屈,“我们是出来了,可留在那的百姓与家人尽是苦不堪言。”

    这一下,荣微像是抛掉方才从容端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外衫,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神态,清丽的脸上沾了点红,整个人顿时柔软了几分。

    临安侯被她这一下提得心也紧了起来,忙安慰道:“夫人莫恼,但说无妨。”

    荣微感激地向他欠了欠身。

    “其实在离开岭南之前,江郎曾与昔日的军伍好友私下组了一支民兵,奈何大家都是行伍出身……”

    “相信侯爷也懂,行军之人的招式都是一板一眼的,不会变通,若以他们如今的实力,哪怕我们提供大量的军备,也需很长时间方能与这草莽抗衡。”

    “之前我们并不识得这《剑灵录》,只不过一路走来,这些江湖客都在说此秘笈,想必定是件难得的武学册子。若是能叫那些兄弟伙学个一招半式,说不准这草寇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荣微说着擦过江陇的指骨,顿了顿,“我们这才临时变换心意,也不求侯爷能将此珍贵之物给我们,只是宴席上变数颇多,我们想先提前看一眼。”

    她将茶盏小心翼翼放下,站起,朝临安侯弯腰躬身,“只一眼,哪怕让江郎学个一招,也行。”

    临安侯却垂了眼,默然了片刻。

    卧房内有沙漏滴落声,一点一点,扫过荣微略显失措的面色。

    她此番所做,不过是想提前赌一把。

    不需要江陇去打擂台,更无需抛头露面,她只想看看这传闻中的《剑灵录》究竟有何秘密,能将这武林十六年搅得如此迷乱。

    何况,一个带有先帝玺印的玉镯,约等于一道先帝默许的口谕,以临安侯如今的身份地位,加之她并不算强硬的要求,应当会答应。

    只是——

    临安侯思索的时间比想的还要漫长。

    茶香渐淡,屋内的梵香丝丝缕缕钻进荣微鼻尖,她下意识揿了揿江陇的掌心,耳尖听到他呼吸顿了顿,又瞬间恢复如常。

    临安侯枯槁的手还捏着玉镯,沉默良久后,他终是轻轻一叹,颤颤巍巍起身,鹰眼阖起,又猛地睁开,尖峰如芒,道:“只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荣微顿时松了口气,展颜而笑,拱手道:“多谢侯爷!我们江氏夫妇替岭南的百姓在此谢过侯爷的大恩大德。”

    临安侯神色比方才要冷得多,他按了按额角,不再多说,而是绕至于屏风后。

    机关铁链声再次传来。

    荣微下意识放缓了气息,可微抿泛白的唇,不自觉扣紧的手,皆出卖了她少见的紧张与张皇。

    江陇递出去的手悬在半空,将碰未碰。

    又随着呼吸重重垂落。

    不多时,临安侯捧着纸册走了出来,递给荣微,“江夫人方才说只需要学一招半式,本侯便只奉上这上册。”

    看清临安侯递来的册子,荣微却是猛地一颤,眉峰拧起,脸色突然变得极差,没有接过。

    临安侯不解,“夫人这是,不满?”

    “侯爷,这秘笈我们倒是不在乎上册与下册。”

    荣微装得有些困倦,心绪起伏跌宕,又被如此戏弄,便一下卸了劲,松开了江陇的手。

    她往临安侯走近了些,双眼似笑非笑,压低了声音,落下狠意:“我们可是以先帝御赐玉镯为礼,一片真心诚意,侯爷若不拿真的秘笈出来,怕是有失风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