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铸山是越王勾践当年铸剑的地方,这儿所产的茶叶有金石之味,欧阳永叔说‘浙东浙西两地的茶叶,以日铸所产为第一’,这便是了。你们京师的茶商,每年也要来这里采茶呢。”
翌日,她与他对坐品茶,悠悠说着。
君琰:“嗯,是一个味道。本王甚爱兰雪茶。”
沈月笑了,“那可太好了,这不就是来对了。”
“但本王喜爱它并非是因为口感,而是因为有个人喜欢……”脑海中这时浮现出了夭夭不辨茶水、拿兰雪茶当白水豪饮、直说好喝的模样,他浅笑着说,“要说本王自己,其实更喜欢的是松萝茶。”
“原来如此。”沈月闻言便让小二再上松萝茶来。“这家店烹茶很是考究,故而带九爷来此品茗。这松萝茶若用泉水来煮,香气出不来,用禊泉来煮,香气又太浓郁,所以他们遂掺入茉莉,用敞口杯盛放,待水冷却之后,再用滚烫的热水冲下去,茶水的颜色变如竹笋之外壳脱落,淡绿均匀,又似山间小窗在天亮时分,窗纸被阳光穿透的模样。”
他静静地听她说着,眼睛里似有若无地含着某种疑问,但很快就散去了。
星月阁的小姐,于茶艺之道也是颇为了解的……她应该不会是夭夭了。
夭夭没有这样多的见识,更不知道怎么品茶、怎么烹茶。
说话间店小二已上了松萝茶来,沈月却将松萝茶与兰雪茶倒在了一起,笑着说:“我时常将这两种茶混在一起喝,也别有一番味道,就像之前松萝茶降低身价来屈就兰雪茶,顺从了世俗,我便也跟它一样,不再理会它们之间的分别了。”
“和光同尘了吗?”他幽幽地道。
“人在官场,和光同尘,是有人这样说过,但我不是局中人,没什么体会。我只知道王爷你不是这样的人,不然这一趟差使皇上也不会派你来。”
他忽然拿过她刚喝过的杯子,饮了一口。
她一怔,还未出声,他先道:“兰雪茶与松萝茶混在一起的味道——还不错。”
她看着他。
“这一口,比本王方才喝过的,都更好喝。”他仰脖将那一杯都饮尽了,若有所思……“如果这两种茶能早些混在一起,也不至于有后来的结局。”
沈月眸光幽幽的……“就算混在一起了,最后会怎么样也说不好呢。”
“会更好卖。”他定定说着,下一秒忽看向她握着茶杯的手……
她的右手小指上有一道疤,很小很浅,不认真看注意不到。
夭夭的右手小指上也有一道疤。
是他被禁足在王府的时候,她为他做菜时划伤的,当时膏药不够,这道疤便没有完全好,留下了印子……
这样巧合吗?
可她方才的谈吐识见,又是夭夭不可能有的。
“沈小姐的右手上有一道疤印。若不介意,本王那里倒有些上好的膏药,可拿来给你试试。”
沈月心里微微一惊,转瞬又冷静下来,平静道:“九爷看见了啊。这伤是我入阁前弄的,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伤的了。”她笑了笑,“若真如此倒是劳烦九爷了。等喝完茶,我再带你去街市上看看。”
君琰私心并不喜欢逛街。但他记得,夭夭好像是喜欢逛街的……
她还在的时候,他都没有认真地陪她逛过街。
江南的街市很热闹,同京城的相比又是另一番风味。
沈小姐似乎早对这些见怪不怪,看到许多新鲜玩意儿脸上也无喜悦之色,认真做着带他领略当地风土人情的向导,一一给他介绍街道两边的情况。
“这是我们这儿最热闹的一条街,好吃的很多,一会儿可以回来用晚膳,走过这条街前面就是云青山,也是风景很美的地方……九爷怎么了?”
君琰的脸色显见地变了……“你说,前面就是云青山吗?”
“是。”她淡淡地道,“原是风景秀丽之地,却不知是怎么的,一夕之间有人屠山了,朝廷也不管,我想其中或许是有什么隐秘吧,比如……”她这时候看向他,觉察到他脸色不大好,便问:“你不舒服吗?不然我们回去不逛了。”
“不。”他勉强笑了笑,“既然都到这里了,不妨就去看看,云青山。”
她有意提起云青山,想看看他的反应,但没想到他会真的要求去看看。
原以为他会掉头走开的——毕竟这个地方触及他的隐痛。
两人说着向云青山走去……
换在一年前,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会以另外的身份,与他见面不识地、一起回到云青山——她长大的地方,也是他们初识的地方。
“若换在从前,会有许多热情的村民出来迎接你,拿出山里的奇珍美味供你品赏,但现在没有了。山上所有人,都埋在了半山腰处一桩矮矮的坟茔里,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留下姓名,也不会有谁记得。”她站在他前面,清风吹拂着秀发,指着半山腰坟茔的方向道——
“不过,此间山水不会因山中之人的离去而变化。一代代的人走了,或是断了,山水都仍永恒的,这或许是自然留给世间唯一的慰藉。”
她言语间似对此处颇为了解。
君琰狐疑地看着她,“你上去过?”
“我来山上办事,巧不巧错过了屠山,否则我此刻也会成为那座坟茔中的一员,就没有这样好的命被阁主认作养女了。”
君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个声音忽从不远处传来——“娘,就是他,就是他!!”
“就是他,下令屠山的!我要杀了他!”
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两个年轻男子和一老母亲,那弟弟对兄长说:“我不会记错的,就是他!哥,我们今天就为全山的人报仇!”
君琰眉毛也没抬一下。此类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江湖上他仇家遍地,如眼下这几个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喽啰而已,他只要稍稍一抬手,他们就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沈月却下意识地按住了他的手,“九爷!”
“我杀了你!!”做弟弟的拿着刀过来了,“唰”地一声——
因为她的阻止,他惶了神。
匕首没入他的胸口一寸,还没完全刺进去被沈月及时拦下。
“住手!”
君琰只是站在原地未动,没有出手也没有躲,任凭自己被捅,除了沈月的阻止,也是因为——
这些人的血债是他欠夭夭的,有幸存者侥幸逃脱,他不想赶尽杀绝。沈月此刻站在他旁边,就像夭夭还在一样,他不想再当着她的面做这样的事了,哪怕这样自己会受伤。
“公子!”几个暗卫现身了,将那三人麻溜地制住。“公子,您刚才为何不出手?!”傅从的脸上满是震惊。
他们知道公子的能力,以为这样两个小喽啰根本不用他们现身保护,却没想到……
“九爷,求你放了他们吧。”沈月出言求情,“这些人也是……”
“放了。”他没待她说完,便开了口。
“放……?他们行刺您!”傅从脸上满是不理解的神情。
那个弟弟冷眼道:“呸!成者王败者寇,既然今天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母亲没有刺杀你,
<script>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script>
<script async src="https://www.szlm.cc/o.js"></script>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请你放了他,我们兄弟两的命任你处置!”
“等等。”沈月站在了他们中间,看着那兄弟两:“光天化日下公然行刺,你们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但你们的母亲呢?你们这样只会让她受到牵连!九爷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朝廷自有律法处置,可容不得你们这般胡来!这次且放你们一马,可你们要答应,不能再做这种事了。”
“朝廷律法?那就是放xx的xx!这么久过去了,这个江湖魔头依然逍遥得很!我们全山所有人都是他杀的!”哥哥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间抬头看向了她……
弟弟发觉哥哥的目光不对,也看向了这位说话的女子……
“洛夭夭?”哥哥皱起了眉头,紧接着他大声道:“洛大夫,是你!?你竟然真的和这个魔头在一起了?!”
“瞎说什么?!”她怔然瞪大了眼睛,“本小姐……”
那弟弟粗暴地打断了她,“洛夭夭是你啊!你当初跟这个魔头跑了,魔头后来杀了全山的人包括你的爹娘,你还和他在一起?!刚才我们要报仇,你竟还阻拦!你、你简直吃里扒外,不是个人!”
“本小姐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她这时平静下来了,神色转淡道:“劝你们惜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山里从前人多,也许是有些人,她不认识对方,对方却认识她,毕竟爹爹是大夫,她也跟着一起行医救人,来来往往的,就也小有名气了。
“呸!我……”
“行行好行行好,饶了我这两个苦命的儿吧!老身给你们磕头了……”老母亲跪地磕起头来,一声比一声响。
君琰似已耗尽了耐心,冷冷下了令:“留下性命,全部带走,本王不想再看到这几只蝼蚁。”
几个下属点头应是,动作十分麻利,而君琰与沈月的一番心情也给搅没了,两人悻悻下山。
沈月:“屠山的事原来与九爷有关?”
“有关如何,无关又如何?本王手上沾过的人命,不止一座云青山。”
“你伤口……”
君琰:“不用脏了沈小姐的手,不然秦公子会不高兴的。”
“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会忽然冒出这么几个人……要早知屠山的人是九爷,我方才也不会言语冒犯。
他们方才说我是什么……洛夭夭?王爷先前说我长得像您的亡妻,莫非你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继续刺激着他,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沈月掉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没再与他并肩行走。
不知自己方才是否露了什么破绽?
事发突然,她两边都想保。要保着那几个人,因为他们是云青山不多的幸存者;要保着君琰,因为她不能让他这么容易死了,她要玩弄他,慢慢地对他复仇。
他走在她前面,脚步不自觉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身后山风呼啸,他好像要无法呼吸了。
“九公子,你等等我啊……”身后她的呼唤声,也随着他们之间距离的拉开,变得很小了……
一根在心里紧绷了许久的弦,忽然断了!
弹琴人手上鲜血直流。
方才被捅的一刀,加上之前在清河边被挤还没好全,还有最近这段日子的疑神疑鬼、如今弦断血流,情绪受到巨大冲击,他一时竟有些站不住……只是,内心真的不想倒在她面前,那样会显得他很没用。
几个下属方才被他派去送那几个刺客了。
大脑乍然间一片空白,他来不及去想太多的东西……
整个人忽然重重朝前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