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别后
    在赫连雪的帮助下,沈月一路回到了星月阁。

    “公主殿下,”见对方转身就要走,沈月忙叫住她。“今日多谢援手,不知我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你无需报答我。我这么做是为了皇上,不是为了你。还有,我现在是皇上的妃嫔,你若要称呼的话,应该叫娘娘。不过在这里你叫我一声姑娘便好。”

    “好吧,姑娘。”

    “你若真要报答……”她似是思索了一会儿,“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派人来星月阁找你,沈阁主不要闭门就好。”

    “这是自然。你以后若有所需,我必将报答。”她拔下头上的银簪给了她,“你派人过来,拿着这个就可以了,自没有人敢拦。”

    赫连雪点头微笑,“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沈阁主,再会。”

    “慢走。”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心肠好的人,被她这样爱着,皇上应该很幸福吧。沈月如此想了想,扭头进了星月阁。

    阁主回来了。

    大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她回来了……自己回来的。

    众人举杯相庆。

    “从今天起,不要再去找九公子的麻烦,什么时候再行动,你们听我号令。”她吩咐手下人说,“有贵客到访,你们这段时间都安静些,不要闹事。我有些累了,暂时闭关,无事莫扰。”

    回到自己房间后才想起了被丢在那边的葡萄……

    溜走的时候它尚在睡觉,一睁开眼睛看不到她了,会不会有些难过?

    哎……管不了了。

    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君琰只能选择忍了。

    鉴于皇上在场,他不能即刻兴师动众去把她找回,只能一直和皇上周旋着,再次让对方慢慢放下对她的杀心。

    天色晚了,君朝雨回到下榻之处。

    赫连雪烹了松萝茶等他,亲手奉上。

    他没有接。

    “是你把沈月带走的?”

    赫连雪跪下了,“是。”

    “为什么要跟我对着干?”

    “请陛下责罚。”

    “朕在问你话!”

    她忖了忖说:“如果陛下今日杀了她,便是为一女子影响了和九爷的兄弟情分,从前那么多次陛下都迁就他了,若唯独今日不能,那么此前的一切也都白做了。九爷之所以现在还愿意见您、和您把盏聊天,是因为您一直都尊重他的选择,如果您真的把沈月杀了……

    影响到和九爷的感情,陛下必然会后悔,妾身不愿见陛下难过。如果您实在不能消气,就责罚我吧。”

    一番话说得恳切,他的怒气顿时消了……

    她说得也有道理。若今天真杀了沈月,自己就真的不会后悔么?此事太过微妙,着实叫人无论怎么抉择都会觉得不舒服。

    可从前那么多次都忍了,偏生这次忍不得了么?为了这个沈月,九弟已经向自己做出了那么多退让……

    看着跪在地上的心爱之人,不觉心软,亲自扶起她。

    “没什么,你不必请罚,我不会罚你。”他抬手抚着她的脸颊,“刚才吓到了吧?”

    “什么吓不吓到的。”她将小脸扭向另一边,“我既决定这样做了,就能提前想到这样做的结果。”

    “是我不好……”他坐下来,拉了她一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时没控制好情绪,连累爱妃为我操心了。”

    她这时才转过脸来和他四目相对,眼中柔波盈盈,唇角也绽出了笑意:“无妨的。”过了一会儿道:“我还有一事想说……”

    “怎么了?”

    “此地状况不好,我想自己拿出些银子来赈济百姓,不知陛下可否允准?”

    “你这么一说,倒是叫我惭愧了……”

    “皇上无需如此。你的百姓就是我的百姓,我散财等于你散财,陛下爱民之心,妾身知道,天下百姓亦知道。”

    他闻言心中一阵动容,将她揽进怀中。

    君琰看着府里两个被打晕的丫鬟陷入沉思。

    赫连雪为什么要这么干,只是为了皇上吗?难道她和沈月从前有什么交集?

    没听说过啊。

    先不想这些了。现在最大的事儿是,人跑了。

    葡萄醒来没看见她,“喵呜喵呜”地叫着,不安地满屋子乱跑,他来到那间屋子里,一眼就看到了被抓烂的地板和桌子……葡萄似乎恼意未消,又跑过来抓他的衣摆……

    要不是因为她喜欢小动物,他又怎么会买这只猫……他可从来不喜欢和这些毛茸茸黏糊糊的小东西裹在一起,感觉怪叫人尴尬的。

    唉!

    “公子现在准备怎么办?”陆云问。

    君琰深吸一口气,“她跑了,我就不能再追回来吗?”

    “……”

    “掌灯,我来给沈阁主写封信。”

    沈月闭关一个月后,阁中人实在不能再等下去,静儿敲响了她静室的门。

    “阁主,有急事……”

    过了片刻,沈月打开了门。

    “阁主恕罪,奴婢也实在是没办法,应众人所请,不得不来打扰您。”

    “怎么了?”

    静儿双手呈上一封信——

    “阁主闭关的日子里,九公子的人打上门来了,星月阁如今实力受挫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的人已经要招架不住了,对面说要阁主嫁给他,否则就灭了星月阁。”

    沈月一把拿过那信。

    信上言简意赅只有一句话:“嫁我,星月阁生;不嫁,星月阁死。”

    “……”

    这个家伙真是万古不变。

    还是那么地固执、顽强、霸道、可恨。

    “听说司云公子那边也被他的人控制了,因为上次的事情……这一回阁主若是再嫁,迎亲队伍里所有的人都是他那边的,阁主不能带任何人随行,这是九公子的人带话说的,以防……以防再发生意外。”

    “考虑得倒是很周全。”她冷嗤一声,抬手直接将信撕掉,“那就按他说的办吧。”

    “阁主……”

    “司云哥哥什么时候被控制的?”

    “三天前吧。”

    “那没事了,我一回来便和他通过消息。静儿,现在再帮我去办一件事。”

    “阁主尽管吩咐。”

    *

    他如今执着于她。

    哪怕遍体鳞伤、贻笑万年也要得到她。

    哪怕是被她恨上一辈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想放手了呢?

    不……自始至终他就从未想过要放手,除了在悬崖处被她拉住的那一瞬。

    只是这一次准备婚礼,他亦没了前几次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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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期待,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一回他不准她带任何人随行,只准她一个来,其他皆在自己掌控之中,想来这样便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吧?

    其实他有想过不去逼迫,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她——让她选择是否还要跟自己。

    如果她当真爱上了别人,他真的可以心甘情愿地死在她的手里,可她却说,他不配。

    不愿意杀了他,只是要折磨他、让他难受。

    这么久了,自她“死而复生”以来,他总直觉她对自己并不是单纯的恨,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残留的、可怜的爱,而正是这一线残留而复杂的爱,成了他不能对她放手的动力和根源,也让他就此成了一个赌徒。

    她恨他、骗他、伤他,却也医他、念他。曾经这世上没几个他看不透的人,也没几个是值得他在意的人,而她占据了他全部的例外……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选择里,也多多少少带上了你一星半点的意愿吧?

    你若当真对我不再有一丝的情意和留恋,我断无可能如此执着地娶你六次。

    夭夭,你真实的心思到底是怎样的呢?

    既然你对我并非完全无心,那我就再逼你一把。

    ……也逼我自己一把。

    我不想让某些无力改变与抗衡的东西,促成你我之间的永世之隔。

    不论横亘在你我之间的是什么,我都希望我们能一起面对。我一直在等,等那个秘密真正地成为秘密,永远都不会再被世人想起,我或许就能与你坦诚过去的一切了。可在此之前,我们注定还要如此纠葛下去,你不倦,我便奉陪到底。

    夭夭……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恨我吧……恨我,我会接纳你所有的恨意与悲痛,让我比你更痛。

    第六嫁是在春天。

    整整一个寒冬过去,柳枝抽芽,花儿也开始生长了。

    年节的时候她在闭关,没有见任何人,他这头也是冷冷清清的。皇上在年节前走了,给他留下两坛桃花醉的果酒,他贪嘴喝了,又被晏大夫数落一顿,好在身/体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余毒终于清了,可他即将面临的是下一次……

    沈月穿着新娘嫁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歪了歪头,戴上一枚莹润透亮的翡翠耳环。

    大概除了少数专挑新婚夜动手的美人细作,还没有谁像她这样穿过这么多次嫁衣吧?还都是嫁给同一个人。

    沈月不怕叫人笑话。

    虽然与此同时,她也逐渐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她仍然在意着身边的人,可身边亲近的人早已没几个了。她恨他,可是越恨便也越在意,越在意便越泥足深陷……

    君琰,之前我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不再恨你,可为什么你又杀了我的恩人,为什么又端了玲珑塔让我不能信守诺言?你又关我,这让我再次想起了那些在王府中的日子……

    如今你已不是王爷了,那座王府估计过不了多久也会易主,可它留给我的那些记忆却不是容易忘掉的,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些在你身边待着的、如同行尸走肉的岁月,记得那一个个孤单冷寂的夜晚,更忘不了你另娶她人时对我说过的锥心刺骨的话语。

    你说,我还应该怎样对你呢?

    柔软的唇瓣间抿着一张鲜红的口脂,她看着镜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