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红的铁坯,带起灼热的劲风,砸向云七。
吴有冷汗从额头上飙出来,汗珠没落地,人已经掠出去,单手抡起铁锤,想要把飞在空中的铁坯砸下来,但却来不及。
云七反应却极快,小身体往下一缩,那铁坯嗖得一下从头顶飞过去,与此同时,她身后人影一闪,一掌击飞铁胚。
先是听到滋啦一声,炭火烤肉的声音,然后就闻到淡淡焦糊味,最后听到一声闷哼,是金连年的声音。
云七回头一看,少年正跳脚甩手,显然被烫得不轻。
金连年刚进铁匠铺,就看见一个砖头大小的东西朝自己飞过来,下意识挥掌击飞,却不料是烧红的铁坯,掌缘直接被烫起一串水泡。
吴有铁锤一转,挡住被击飞的铁坯,再往下一抄,铁锤宛如炒菜的铲子,直接把铁坯稳稳盛到锤身上,最后把铁坯重新放回砧板上。
总算避免了一场祸事。
金连年甩着手,额头冷汗沁出来,这里不是莲湖小天地,他无法借用天道之力,这人身,也就堪堪初境武修,做不到水火不侵,被烫得够呛。
云七:“金连年,你来这干嘛?”
金连年:“你不是药童吗?快给我治手。”
云七这个药童,目前还是辨识药草的阶段,自然不知道怎么治烫伤,但有一点,她还是明白的,就是烫伤之后,要用冷水给伤口降温。
铁匠铺的高炉旁,都会凿一眼井,好随时可以取用冷水进行淬火。
她让吴有汲了一桶井水出来,再让金连年把右手伸进井水里泡着,这样能缓解伤势,减少疼痛。
云七看着金连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来铁匠铺干嘛。”
金连年:“我看你一个人鬼鬼祟祟跑出来,想看看你要干嘛。”
云七早就猜到他是跟踪自己,见他就这么大大咧咧承认了,反而懒得跟他计较:“我明明是正大光明出观,鬼鬼祟祟的是你吧,你就这么闲得慌?”
金连年点头:“确实闲得慌。”
云七无语,不想再搭理他,去找吴有继续说正事,只不过既然金连年在旁边,她就不提松绿衣袍少女了,也没有把背篓里的陶范拿出来,只让吴有取出那块采买来的精钢。
吴有也很有默契的没再多说什么,拿了精钢出来。
云七问吴有,能不能把这块精钢连续叠打六千层,必须一气呵成,中途不能停顿,每一锤的力度都要一样。
对吴有来说,捶打铁坯本就是他用来磨砺筋骨和心性的法子,只是他从来没有试过,连续抡锤六千下不停,以往最多一口气也就抡锤两千下。
少年跃跃欲试,说他可以先在普通铁坯上试试,如果能在普通铁坯上做到,那么自然也就能在这块精钢上做到。
云七也觉得这样更妥当。
金连年好奇问云七为什么要叠打这么多层。
云七正在推算,吴有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这块精钢打制好,就随口回了句:“这样能把里面的杂质彻底清除干净,变得纯净致密,成品表面,还会出现好看的花纹。”
“小丫头,你怎么知道这种叠打法?最后精钢表面会有花纹,你亲眼见过?”
吴老铁匠推门进来,眼神犀利,盯着云七问道。
吴有神情也有些惊讶,显然和吴老铁匠有同样的疑惑。
要知道这种知识,就连普通的铁匠也未必会知道,更何况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云七:“有人告诉我的,但是我发过誓,不能说出那人的名字。”
吴有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松绿衣袍少女的面容,心想云七进来的时候,提到松绿衣袍少女,她说的那人,定是少女本人无疑。
吴老铁匠看了一眼孙子的神情,顿时猜到,吴有知道是何人,既然如此,那他也就不再追问云七。
他也觉得,这个毫无修为的八岁小女娃,不可能懂这些门道。
云七和吴有约定好完成打制精钢的时间后,就背起自己的竹篓,直接向吴老爷子和吴有告辞,从头到尾,都没看金连年一眼。
金连年把手从井水里伸出来,正想跟着云七一起走,却觉得烫伤的地方,一旦离开井水,就痛的要命。
他赶紧把手又伸进井水里,问吴有借了水桶,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放在井水里,跟在云七后面,回了坐忘观。
接下来的时间,云七忙着对照草药背书,毕竟距离考核,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
等到了和吴有约定的时间,她才再次离开坐忘观,只不过这次,她很小心,确定身后没有跟着尾巴,才进了铁匠铺。
精钢已经打制好,吴有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成品完全符合她的期待。
云七觉得,就算让十四岁的自己亲自动手捶打,也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见铁匠铺里只有吴有一个人,云七从背篓里拿起陶范:“不瞒吴有大哥,我是要请你做一把刀。”
吴有看着陶范,有些腼腆问道:“这陶范,可是那松绿衣袍少女给你的?”
云七认真点头:“对,是她,其实让你买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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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还有接下来让你做的事情,都是那松绿衣袍姐姐交代我的。”
吴有迟疑:“她、她为何不直接来找我?”
云七:“那个姐姐说,你这里太过明显,若是她直接来找你,就很容易泄露踪迹,但我不过是个小女孩儿,她通过我做事情,肯定不会被人发现。”
吴有点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
他当时出现在莲池小天地,自然已经引起镇上三大姓注意,又和季临、高田繇等人结识,现如今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铁匠铺。
吴有低声道:“你告诉那位姐姐,她让我做的这些事,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就算是爷爷,我也只告诉他,是你找我做事情。”
别人只会以为,是坐忘观中有人指示云七做这些事情罢了。
云七知道,以吴有的为人,只要她提到松绿衣袍少女的难处,他就不会追根究底。
若是换做高田繇和金连年,肯定要想法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至于季临,多半表面装作不屑,但私下里肯定要旁敲侧击的问她。
云七把陶范和图纸都交给吴有,同他一一核对接下来制作工序,确定无误之后,云七才放心离开,约定好取刀的时间。
吴有要先把精钢融成液体,注入到陶范里,等液体冷却后,敲掉陶范,刀胚就算铸好。
然后就是精细活儿,比如对刀身刀刃进行退火、淬火、回火、打磨,让刀身和刀背都达到最佳性能。
刀身彻底做好以后,最后就是装护手、刀夹和鞘口这些装具。
吴有每一个工序,都先拿普通刀身练手,确定万无一失后,才正式在精钢刀身上动手。
十八天后,云七再次来到铁匠铺,看到了成品。
流线型的刀身雪亮,有着自然清晰的龙藻虹波纹,刀中部开血槽,刚正霸气。
黄铜装具上刻着卷草浮雕纹,精致古朴。
刀鞘是用黑檀木所制,木质细腻温润,却又极其坚硬,表现经过打磨形成包浆,宛如黑缎,纹理交错,如玉生辉。
出鞘杀气十足,合鞘奢华低调。
正是云七想要的感觉。
吴有看着云七的神情,有些腼腆道:“我技艺不精,实在贻笑大方,不知那位松绿衣袍少女是否满意。”
云七笑道:“满意,肯定满意,这是那位姐姐给的报酬。”
她取了一颗金珠给吴有,不料吴有却没有收,脸色微红:“无需酬劳,只是,那位松绿衣袍少女来取刀时,可否让我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