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
第一章
烈日炎炎。
六月初。
南城大学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再有十来天等陈溪微拿到毕业证学位证，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拍拍屁股走人了。
同宿舍的其他三个室友，有的提前回家，有的跟男朋友出去旅游了，就剩下一个准备读博的学生，还留在宿舍陪着她。
“你工作啥时候要报道？”
“八月吧。”
“那你挺晚的。”
“你呢？留实验室？”
“可不是——”
同宿舍的准博士拉长了音，发出苦逼的叹息。
陈溪微笑了笑，看着逐渐空旷的宿舍，发出一声感慨般的叹息。
再过个十几天，就要离开了。
陈溪微是个凡事都喜欢提前准备的人，毕业这件事，也足足焦虑了大半年，研究生三年，一半儿的时间都在焦虑着往前，好像做什么都上赶着，生怕后头有吃人的猛兽追着跑似的，稍有不慎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连毕业这件事，也要提前收拾好东西，分批次打包带走，这样走的那天也会比较从容。
从容好像是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
【怎么样？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那就好，到时候直接去上班的地儿报道，提前熟悉熟悉，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再说吧。】
不难看出，着急这件事，陈溪微是随了她妈。
小学上赶着学初中的内容，初中上赶着学高中的内容，到了大学也没能例外，从小到大，陈溪微永远活得优秀又提前，直到大学。
陈溪微按捺住心中升腾起的郁气，随口敷衍过去，她暂时还不想答应她妈，也懒得解释，提前去与不去不能对事业的发展起到什么作用，升职加薪看的从来不是这些。
把东西寄回去，扫了码，付了款。
空旷的校园内，永远有人优哉游哉低头玩着手机，无忧无虑的样子，让人羡慕，尽管那也许并不是真的无忧无虑。
陈溪微忽然起了要不在校园里随便走走的念头。
索性，就戴上耳机，拨通了一个熟悉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堂姐发出声音，伴随着小孩儿的啼哭声。
陈溪微沉默了一阵，等小孩儿不哭不闹了，才开口说道：“姐，我分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似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的确，陈溪微这段长达近五年的恋情，走到今日的结局，所有人都不意外。
从研一的分手，到研二的复合，再到后来，彼此的相对无言，冷战，最后，赵晨终于在陈溪微临近毕业的三月份提出了分手。
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陈溪微依稀记得，那是个马上要论文提交初稿的日子。
整天昏天黑地，凌晨两点睡，早上六点起。
梦里都在改论文。
那天，终于把实验数据补足了，交给老师，松了口气，打算晚上点一顿好的外卖犒劳自己，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来自赵晨的分手短信。
很简短的一条。
【我们分手吧。】
陈溪微一点儿也不意外。
那段日子往前数的几个礼拜，你们吵了一架，随后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甚至事后，谁也不想再提起这件事，仅有的聊天对话变成了——吃了没，睡了没，早点休息，晚安。
冥冥之中，好像早就知道，这段感情气数已定。
可是——胸口还是沉甸甸的，喘不上气，转头导师来了电话，说，论文还是有问题，需要大改。
来不及难过，任由理智接管了身体。
紧接着，事情紧锣密鼓一件儿接着一件儿，你按部就班地，修改论文，送审，答辩，忙碌的日子让人没有时间思考和清理情绪。
直到毕业这件事，尘埃落定。
陈溪微才发现，其实好像已经不那么难过。
“哎，你还好吗？”电话里的堂姐这么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溪微低头看着地上的落叶，随处找了个树下的长椅坐下，摇摇头说：“还好，三月份吧。”
“三月？”堂姐说：“他真不是个东西啊。”
指的是在毕业当口提分手这种事。
陈溪微微微一愣，似是没考虑过这茬，随即摇摇头，说：“早晚的事。”
校园的小道上忽然热闹起来，有几个男生女生簇拥着，嬉笑着走过来，陈溪微没有注意去看是什么人，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静，亦或是成年人疲乏的心早已丧失了对情绪的感知能力。
总之，无论哪种都已无所谓。
“早晚也不该这个时候，急着这两月？”堂姐肯定是偏袒陈溪微的，在电话里又骂了几句赵晨，陈溪微没有接话，心里漫无目的地想着别的事儿，是什么事儿也说不清楚，总之漫无目的是一种奢侈。
骂够了，堂姐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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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在电话里转而问道：“对了，这都要毕业了，什么时候回家？”
远处嬉笑怒骂声不断。
陈溪微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发呆似的，怅然开口：“再说吧，想再玩一段时间。”
“那也行，”堂姐说：“马上就要上班了，就没这么多时间出去玩了，赶紧趁这段时间出去好好玩玩！路上再谈个男朋友回来，没钱跟我说！”
“好。”陈溪微笑着点头答应。
两人又聊了点儿家常，挂了电话后，陈溪微漫无目的地望着小道上人来人往的人群，看似在注视，实际上，在发呆。
看了一会儿，陈溪微才发现，这似乎在组织一场校园马拉松。
学生会的人在大门口的广场处主持秩序，选手们大抵是来早了，三三两两的站在旁边等着。
陈溪微在一旁呆呆地望着，享受着最后的校园闲暇时光。
“选手们可以过来领一下号码牌，互相两两在背后用回形针扣上！”大抵是见选手们到的越来越多，负责人先招呼选手们过去领号码牌。
乌泱泱的人都围过去，领自己的号码牌。
陈溪微呆呆地看着，人群的喧嚣像是冬日里的火炉子，一点点熨烫进些许灰败冰冷的心。
远远看过去，那些选手们的样子大抵是本科生据多。
那朝气的精神面貌看着都不像被摧残过的研究牲。
陈溪微这么在微信里，跟同门姐妹聊着天儿。
姐妹说；“笑死。”
【听说，隔壁课题组的博士师兄也去了。】
【啊？是那个发了很多文章的师兄？】
【对。】
陈溪微赞叹：“真牛啊。”
简直时间管理大师。
手机上边聊着天儿，陈溪微边往回走，一边儿低着头打字，一边跟自带雷达探测系统似的自动规避周遭的障碍物往前走
——边走路边玩手机早已是当代年轻人的必备技能。
忽然，在经过那片马拉松人群时，被一个高大的人形障碍物挡住了去路。
“同学——”
是个男生的声音。
清风朗月。
阳光正好。
陈溪微抬起头，一个模样清俊的男生出现在她的面前，个子很高，运动阳光型的男生，阳光在他的脸上，身上拓下恰到好处的阴影。
他手里拿着那块儿马上要去比赛的号码牌，礼貌地开口询问道：“请问，可以帮我扣一下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