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十一岁和二十四岁的差别，仅仅只有三岁。
可对于陈溪微来说，却是十分漫长的三年。
读了研究生，实习过两个月，谈了恋爱，又分了手。
有时候，陈溪微觉得二十四岁的自己和十七岁的自己也没什么分别；有时候又觉着，两者相差甚远，这些改变渗透进细不可见的毛孔里，深入到每个呼吸，每当到了那个呼吸的节点，才会发觉，那口气早已不似十七岁时的朝气与纯粹。
就像此刻，换做是十七岁的陈溪微，肯定会方寸大乱，脸红得不知所措，胡言乱语。
可眼下的陈溪微依然还算是镇定。
她笑着，看着周徐来的眼睛，像个正常八卦的师姐一样，开玩笑道：“哎呦，我就开个玩笑嘛，师弟觉得是哪个师妹就是哪个师妹咯~”
像是要试图退回到安全社交距离以内，又像是某种试探。
然而，周徐来却不按常理出牌。
他盯着陈溪微的眼睛，刺目的光线照耀在他的眼睛上，目光不由显得有些锐利，随后他忽地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干脆利落地将手机倒转过来，塞进了陈溪微的手里，带着些许的不由分说的强势。
许是他的动作过于理所当然。
陈溪微莫名被带了节奏似的，下意识接过来。
等看到手机上男生跟杨铭宇的聊天界面时才陡然反应过来，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乖乖听话把手机接了过来。
微微有些温热的手机，蕴藏着男生掌心的温度，像是牵手了似的，陈溪微感觉到自己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着，面上却不显露出任何一个破绽。
她面不改色地将人手机还回去，然后挑眉望向男生，开口询问道：“师弟对每个女生都这样吗？”
“哪样？”周徐来问她。
陈溪微目光落在对方手里的手机上，意有所指：“这么随意。”
她怕人没听懂，又解释道：“手机随随便便给别人看。”
然而，周徐来却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没有随随便便。”
语气平淡得像讨论今天吃什么一般，随口就说了出来。
这下，陈溪微几乎敢肯定。
没跑了，这小子就是在吊她，甭管他是不是同时对很多人有意思，他都至少是对她多多少少有点儿见不得人的想法。
她忽然感觉到，空气有些炙热。
炙热到有些难以呼吸。
她于是移开目光，转移话题，询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周徐来看了眼手机，答道：“德旺饭店。”
这她刚才似乎在周徐来和杨铭宇的手机聊天界面里看到过。
于是，陈溪微说：“那咱们赶紧过去吧。”
餐厅的位置，就在两人不远处。
两人进了餐厅，餐桌上饭菜都快上了一半儿，大家也都刚好吃到一半儿。
李淑妹和杨铭宇各自帮两人占了座位，于是两人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陈溪微一落座，旁边的周雨彤就凑上来问：“师姐，你们怎么这么慢呀？”
陈溪微知道她这是想凑近乎，打听周徐来的事情，心想，周徐来刚还装模作样装不知道呢。
于是，只答：“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见她不细说，周雨彤有些失落，却也不好再问，只好满心失落地“哦”了一声。
来到景区自然都是吃特色菜，餐桌上点的菜均是清一色红油小米辣，当地的特色菜，肥肠，剁椒鱼头，小炒肉，香干，辣得大家直灌水。
两人到的时候大家都快吃完了，就剩下陈溪微和周徐来还在慢悠悠地吃着，一桌鲜红的辣菜让周徐来有些无从下手，捡了几个不那么辣的一盘豆腐，结果仍然被辣得额角冒汗，脖子连着耳朵一侧的皮肤全部变得通红。
董雨欣调侃：“师弟，能吃吗？”
周徐来也不逞强，笑着摆摆手：“不太行。”
陈溪微看着他一副被辣到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暗爽。下一秒，幸灾乐祸的表情就被某人抓包，黑黢黢的眼睛怪瘆人的。
陈溪微赶紧又移开视线。
餐馆附近就是青山寺，遂有人提议，待会吃完饭就去旁边的青山寺上上香。
作为科研人员，需要谨慎对待神学，不放过旅途中任何一座庙。
李淑妹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的：“我同意，我论文刚写完初稿，希望赶紧投出去，别再出差错，让我顺利离校，进厂。”
“笑死。”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同意，并建议道：“这几位读博的，刚保研的也多去去，沐浴一下佛光，争取以后实验都顺利。”
正所谓，中国人，年纪越大，就越容易相信一些东西。尤其是面对一些力不从心的事情，例如说——
做实验做不出来？去庙里拜一拜。总是被期刊拒稿？去庙里拜一拜。担心盲审出问题？去庙里拜一拜。毕业找不到工作？去庙里拜一拜。
总之读研以来，寺庙和彩票一样在他们这群研究牲群体中变得格外火爆起来。
明明是理工科的学生，却恨不得每次做实验之前，焚香沐浴一番，再对着试验台拜一拜，祈求实验结果符合预期亦或者和上一次结果一样。也因此，每逢实验不顺利，陈溪微总要拉着李淑妹一起，隔三差五去一次学校周边的寺庙，拜上一拜。
不一会儿，吃罢饭后，一行人就拿着东西，三三两两的踏入了青山寺。
周围导游大喇叭的声音不绝于耳，香客来往如织，烛香四溢，不时有身着青衣的和尚经过，袅袅香烟，佛教类的灯塔建筑三三两两林立在青翠的山脚下，背靠着青山与峡谷，像是里头有神明正在俯瞰着这寺庙里虔诚祈求来来往往的凡人。
景区人员在门口派香，一行人一人领着一根香火，踏入青山寺中。
就连平日里最吵闹的同学此刻也没有再吵闹，只是偶尔会调侃两句：“听说这里的和尚一个月八千，还包吃包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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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大学来着。”
引得大家哄笑一阵。
用山泉水净手，焚香，拾级而上，随人流一起踏入供奉佛像的佛堂，和尚的祷告声充斥着耳畔，大家纷纷安静下来，闭眼许愿，向上苍与神明诉说着自己内心的迷惘与愿望。
或纯粹的，升官发财，明日暴富。
亦或者简简单单的，无病无灾。
人类在死亡和命运面前总是显得十分弱小与脆弱。
站在硕大的金尊佛像前，陈溪微分神儿打量了四周的同学们和未曾谋面的路人，这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仿佛灵魂升到半空，幻想着，倘若是这里的神明会听到怎样的愿望。
总之，也与自己无关。
于是陈溪微闭上眼睛，迅速地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到底还是商业化景区，哪怕是远离世俗红尘的青山寺，也免不了有些商业化的表现，例如青山寺里生意异常火爆的礼品店，售卖着各种开过光的手串、手链以及平安符。
陈溪微挑了一串，准备送给自己的妈妈。
拍下来发给自家老母亲，问喜不喜欢，没能得到答案，陈溪微也不等了，未免等到“别买浪费钱”的答案，就直接买了下来。
青山寺来往的和尚很多，旁边还有自山坡上往下流淌的小溪流，汇聚成的一汪池水。
冰凉刺骨，清澈见底，里头还能见到不少鱼儿在游动。
陈溪微走过去，跟一群小孩儿看着里头的鱼，准备拿出相机好好留影一番。
顺便等其他人买好礼品。
拍到一半时，身侧忽然有人坐过来，坐下。
意料之外的，是周徐来。
男生手上拿了一串红色的平安符，大抵是给家里人买的。他神情淡淡地坐在池水的石凳子旁，抬眸看向溪流往上的方向。
察觉到陈溪微的视线，偏头朝她来看。
两人对视一眼。
陈溪微忽然在想，像他这样的男生会许什么愿望，会不会也和大多数一样，求着家人平安，事业顺遂，亦或者升官发财，美人在怀。
下一秒，就听周徐来在说：“师姐，你许了什么愿望？”
陈溪微看着对方的眼睛，笑了，眼睛里像是装着池水里的鱼儿似的。
她小幅度晃动着小腿，偏头看着他说：“你猜。”
周徐来说：“发财暴富。”
陈溪微瞪他：“我是那种人嘛?”
周徐来垂眸看她。
陈溪微笑答说：“我是。”
周徐来看着陈溪微插科打诨的样子，知道这人没有讲真话，也就没再继续问。
随后，就听见陈溪微问他：“师弟又许了什么愿望？”
周徐来嘴角擒着一抹笑，有些得逞似的，说：“普罗大众都会许的一些愿望。”
陈溪微面露疑惑：“？”
周徐来报复似的开口：“你猜。”
陈溪微：“……”
“幼稚。”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