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圣母之死
    恶魔不会有正常人类的外形,她的本体不可能是一个普通四岁的小女童;恶魔不会有任何理智,只有杀戮和自保的本能,小丹妮尔啃噬了自己的父亲,却全力守护自己的母亲,这不合理。除非……她已经变成腐烂尸体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是她要保护的本体!!

    不断清晰的思路间,苏珊飞掠的意识听见一阵带着哭腔的,声嘶力竭的怒吼:“我恨你!!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嫁给了你!!!”

    随着嗓子的疼痛,与一种近乎崩溃的愤怒袭来,苏珊才意识到,那声音正是自己共感的莎萨·尼奥姆发出的。

    莎萨心头酸然不止,眼中全是泪水,几乎看不清前面。

    她的眼前站着一个红着脸,醉醺醺的高大男人,此时睁着一双同样发红的眼睛,露出难以置信和受受伤的表情。根据莎萨意识表层涌动的情绪,苏珊知道这个人是提奥·布朗,她的丈夫。

    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相当美好的回忆。莎萨未出嫁前住在海边,她父母都是渔民,赚钱供她上中学,她原本想等毕业后成为一个家庭教师。

    布朗先生年轻的时候是个鱼贩。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有着一头浓密漂亮的鬈发,和明朗灿烂的笑容。他生意做得一塌糊涂,几乎要赔钱,却常常在收鱼的时候,靠在门边偷看回家的莎萨,有一次,他悄悄往萨沙手里塞了一颗磨得晶莹发亮的鱼喉骨。

    后来,他在舞会上邀请莎萨跳舞。

    莎萨感到自己的心里似乎点起了一根蜡烛,火光随着布朗先生的出现消失,明明灭灭,融化成液体的蜡时常滴烫在她的心上,使她恼怒于自己这样的变化。可是爱情、婚姻、孩子、幸福……一种她先前并没有规划过的幸福未来,以一种充满希望方式在向她招手。

    他们结婚了,为此,变成布朗太太的莎萨甚至与自己的父母断绝关系,搬进布朗先生在贫民区的这间破败的小木屋里。

    布朗先生发誓会让莎萨过好日子。他结束了鱼贩赚不到钱的生活,开始和其他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样,做了一名铁路工人。

    开始的时候,的确好过一阵。布朗先生的工作很辛苦,莎萨每天都尽量布置家里,准备好食物等他回来。他们将每一笔布朗先生赚到的工资存下来,计划着几年后就搬离这里。

    然后,裂痕开始出现。莎萨发现自己和这个深爱的男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他会抱怨她不像别的太太那样贴心顺从,也会在夜里,她说心事的时候鼾声如雷。两个人开始冷战和争吵。更糟糕的是,布朗先生开始和他的工友们一样,每天在结束沉重的工作后去酒吧喝上一杯。没多久,他开始成瘾,开始酗酒,开始莎萨藏起来的钱,只是为了好不容易的一个休息日,能把自己醉醺醺地溺死在酒精里。

    莎萨从起初的诧异,到争吵,再到最后心如死灰。一年里,她的眼泪就没断过。她生丹妮尔那天跌了一跤,布朗先生却一直在外面喝酒,她甚至没办法离开屋子去外面叫人,只能自己一个人挣扎在恐惧与剧痛中生产,掏起桌上的剪刀割断脐带。

    那次,布朗先生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错误。他跪在她床边,亲吻着她的手,涕泗横流地向她忏悔,并发誓要戒酒。

    可事实是,他偷光了家里藏起来的最后一克朗,使莎萨在小丹妮尔两岁发高烧的时候,抱着她被医院赶出来。

    眼泪,眼泪,眼泪……没有希望中的幸福,只有流不干的苦涩的眼泪。但小丹妮尔是甜的,她伸出稚嫩的小手替莎萨擦拭眼泪,那双葡萄似的黑眼睛闪闪地望着她,“妈妈,别哭,丹妮没事,丹妮不难受。”

    丹妮尔是这个世上最善良懂事的小孩,是上帝在她无尽的失望与痛苦中,赐予她救赎的礼物。莎萨尽心竭力地爱她,照顾她,将她与周围狼狈混乱的世界隔绝开来;她也努力干活赚钱,渴望着有一天能把丹妮尔送进学校,不使她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布朗先生因为大罢工失业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呆在家里,也没钱喝酒,每天不是对着那些破家具进行无用的修修整整,把莎萨所有的装饰弄乱,就是逗弄小丹妮尔,有一次,他甚至剪坏了丹妮尔的头发。莎萨为此大发雷霆,他就站在客厅里受训,无所适从的样子,简直像一只寄居在这个家里,可怜又惹人生恶的大狗。

    萨沙早已经不对他抱有期待了,甚至生出了不耐烦的厌憎。在他惹到自己的每一个时刻里,她都在心底暗暗诅咒,希望他能快点死掉。

    而六天前的那个晚上,莎萨去城里送完第三批洗的衣服回家时,竟然发现他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把小丹妮尔弄得哇哇直哭。

    莎萨一瞬产生不好的预感,心沉到谷底。她质问布朗先生,“买酒的钱哪里来的?”

    “啊?”布朗先生还在酒精的麻醉里,笑呵呵道:“不知道,应该是哪个小精灵偷偷送给我的。”

    莎萨一手夺过了布朗先生手里的小丹妮尔,抱在怀里,“你最好不是偷了我的钱!”

    她说着,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与愤怒,她将小丹妮尔放在床边,替她擦了擦眼泪,“不要哭,别哭,丹妮,妈妈回来了。”

    然后,她吸一口气,颤抖着用钥匙打开了自己藏钱的抽屉。

    没有,没有!无论怎么翻找,也不见一克朗,那些自己不知道洗了多少个日月的衣服,把手指都泡到变形赚来的钱,如今全不见了!

    “剩下的呢?你不可能一次就把所有钱喝光?剩下的钱到哪里去了?”她竭力维持着声音平静不发抖,开始在布朗先生身上翻找。

    “你这是,做什么?”布朗先生大着舌头,握住她胳膊,笑容愈发无耻,“好不容易想起我的好,想亲热亲热了?”

    “放开!”莎萨没从他身上找到钱,嗓门开始大起来,“快告诉我,剩下的钱放哪儿了?”

    “你这个口气……嗝,就好像是在质问我。你在,质问我吗?……我可是你的丈夫,原本我……我就有资格花这笔钱。”他说着,一只手钳住萨沙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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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凑上前来,“我告诉你,今天喝够了以后,我和汤米去了趟赌场,我原先只是怕被你发现了……我这么说,你,你明白的吧?”

    莎萨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望着这张因为酒精浮肿涨红的脸,他通红浑浊的眼睛……泪水开始模糊她的视线。他原本是怎么样的?她心中的蜡烛曾经照亮的,真的是这样一张脸吗?

    “啊!!”莎萨爆发出一声绝望怒吼,奋力将他推开,“我恨你!!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嫁给了你!!!”

    布朗先生因她歇斯底里的发作,酒终于醒了一点,他怔怔地愣了半刻,随后上前,一把揪住了莎萨的头发,将她扯到围栏边上,“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你必须收回你说的话。”

    “我恨你!我恨不得你立刻就死掉!!”莎萨心中充满恶毒,如果目光和语言能够做刀,她想就此刺死布朗先生!

    “你,你不能这么说,莎萨……”布朗先生显得慌乱,随后重重一拳,砸在她的脸上,苏珊和莎萨共感,一阵剧烈的疼痛在她脸上爆开,使她头晕眼花,鼻子与口腔开始流血。然后才是自尊心的受损、愤怒、怨憎、与深深的痛苦!!在她仰着脑袋,还未回神的瞬间,便是随之而来的下一拳,苏珊鼻腔腥热着,眼前开始发昏。

    布朗先生红着眼眶,一拳又一拳地砸向莎萨的脸,“快点改口,快改口!!说你是爱我……爱我的……上帝啊,看你把我变成什么样了,你以前多爱我……”

    “放开妈妈……呜呜……不许你靠近妈妈……”小丹妮尔不住哭嚎着,着急地推搡布朗先生的腿。但怎么都没有反应,她张口,用尽全力咬在了布朗先生的小腿上。

    “啊!”布朗先生一声痛呼,反手甩了小丹妮尔一巴掌,她仍不肯松口。他于是丢开莎萨,掰着小丹妮尔的牙,使劲地推了她一把。原本站在楼梯围栏边上的小丹妮尔,被推得整个人跌下去。

    莎萨眼睁睁看着她滚下去,一切发生得那样快,却又好像变得无限的慢。她看见丹妮尔摔在楼梯底下,一动不动。她漂亮的黑眼睛在浓密的睫毛下还半睁着,许多粘稠的血,开始自她脸颊周围漫溢开来……

    “哦,丹妮……”布朗先生反应过来,踉跄着奔下楼去,他抱起小丹妮尔的身体,她小小的脑袋毫无力气地往下耷拉,“丹妮,我的丹妮,我的孩子……”他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亲吻着,他抬头望着楼上的莎萨,哭得像个十岁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莎萨,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珊在小丹妮尔摔下去以前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猜到了。她也知道,自己只是苏珊·格林,一个驱魔人,正在用魔眼在体验莎萨的记忆,只是体验,与自己无关。可她麻木地站在楼梯口,没办法阻止,完全没办法阻止莎萨近乎癫狂的心碎与绝望如巨浪掀涌而来,一瞬将自己淹没。

    “啊——!!!”

    扭曲黑暗的意识里,有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呐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