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巍听此只是瞪了阿树一眼,倒没再说什么,往前走了一步,同时慢慢打开书册:“琼和,我有……”
阮思翻了个白眼:“孙巍,你又有问题,你怎么这么多问题?都跟你说了,别来打扰琼和,快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阮思摩拳擦掌,孙巍听完动作一顿,羞愧不已。
“有问题去问夫子,我见识浅薄,恐乱你思路。”她利落站起,抬手挡住半开的书册,干脆拒绝后转头道,“思思,阿树,这太闷,我们去别处吧。”
说罢三人同时飞速离开凉亭,留孙巍一人愣在原地,面色难堪。
阿树提着食盒跟上野萝,朝后扫了一眼孙巍,忍不住问道:“琼和,你与那人可是有过节?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她脚步不停,轻轻摇了摇头,回道:“那倒没有,说来也怪,他其实人还不错,但我呢,就是单纯不想理他,没来由的讨厌。”
讨厌?
野萝曾说自己一世为人,和阿婆相依为命。可这里她爹娘双全,还有一个妖精紫姨,所有一切和上个幻境差不多,几乎都是反着来。
所以这里讨厌的,难道是为人时喜欢的?
野萝前世与他究竟有怎样的纠葛?阿树再度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孙巍,目光一暗。
心里似乎罩了一层棉被,捂出一身潮湿。
阿树自然无心听课,他在观察野萝,观察她在此间的所有。
竖日他前往她爹的酒楼做工,他算账了得,她爹便让他跟自己一同整理账目。他提出每日给野萝送午膳,她爹极为珍爱女儿,听此喜上眉梢,午间给他告假两个时辰。
几日下来,他已熟悉此间一切,发现诸多漏洞。
此间温馨美好,仿佛活在世外桃源,但他心里压着的石头却越来越大。这里越温暖越充满爱意,说明野萝从前过得越不如意。
他望着远处发呆,一只纤纤玉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他回头就见野萝坐在凉亭,一手托腮,目露好奇:“阿树,你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来,立即道:“没有,没想什么。”
最近两日阮思说是身体不舒服,在家休养,故而他独自和野萝一起吃午膳。
她看他神色恹恹,暗暗叹了口气:“阿树,我能看出你不开心,你有很重的心事。是不是,你真的走失了很重要的人?野萝,是么?”
阿树心口一滞,坦然道:“是。”
“她是你亲人?还是……”她将手放下,有些不大好意思,“抱歉,我无意窥你心事,只是我觉得我们算是朋友了吧,我想帮你找找,或许找到了,你会开心些。”
她见他直直凝望自己,眼中流淌着温柔,微微一笑后道:“她,是我心悦之人。我想,我马上就能找到她了。”
她听完,心里没来由沉闷,目光一闪连忙垂眸,手忙脚乱收拾碗碟,将所有装进食盒,半晌才道:“那,那还挺好……阿树,我说了几次你都不听,真的,你不用跑一趟给我送午膳,最近挺晒的,来回太辛苦了。”
阿树摇摇头,笑着道:“不辛苦,我这两趟你爹也给我工钱的。”
她有些明白过来,他这么卖力,应该是想尽早多攒些钱,好离开安阳县,他的心悦之人应该就在京城吧。
她摸了摸耳垂:“原是如此。”
阿树看有学子结伴入学堂,他提起食盒,离开前道:“琼和,我还未见过这里的花灯节,晚上我在石桥边等你,你带我逛逛好不好?”
她道:“好。”
明国花灯节从三月十三开始,为时半月。
传说很久以前暗兽作乱,黑暗笼罩明国京城,许久不见白昼,夜幕也不曾出现明月星辰。灯仙领着百姓制作花灯悬挂家门,燃放烟花爆竹,终是赶走暗兽。
这花灯节便从京城传至各处,成为明国习俗。从前只为驱逐暗兽,如今成为祈愿之节,明国人将其当做最为重要的节日。
夜间明月高悬,人声鼎沸。街道两旁挂满了各色各式的灯笼,五颜六色,亮得晃人眼睛。半空不时飞上一盏孔明灯,星星点点布满夜幕。
空气中满是女儿家身上的香甜脂粉味,混杂着街边摊的小吃鲜味,还有烟花爆竹的味道。
阿树挑着一盏锦鲤花灯,笑意盈盈朝她走来:“喏,送给你。”
“真好看!谢谢你!”烟花在空中绽放,她水润黑眸中映着活泼可爱的锦鲤花灯,瞬间眉开眼笑。
阿树望着前方,她穿着竹林初遇时的衣裙,繁华闹市中清丽如神女,白皙如雪的脸侧那点朱痣在万千灯火下越发娇艳,他一颗心止不住狂跳。
她挑着锦鲤灯,带着阿树穿梭在闹市。
但凡她买小吃玩游戏,阿树总是先她一步付过铜板,她忍不住道:“阿树,我该尽地主之谊,你怎么老抢着付,都快花光近日工钱了,你还怎么上京,还怎么找,找野萝?”
阿树浑然不在意,眉眼染满笑意:“花光就花光呗,开心嘛,别想那么多,我们去放孔明灯!”说罢让她站在空地别乱跑,又跑去买孔明灯了。
街上人潮拥挤,她拿紧锦鲤花灯站在人少的地方,看着阿树挤进人群,半晌买着孔明灯又挤过来,心脏居然胀胀的。
二人站在石桥,各自在灯上写下祈愿之语。
她悄悄写下一句祝福——愿阿树早日找到野萝。
鲜花怒放,灯火耀眼,人影窜动。而他目光唯独落在她的身上,纵然满目皆盛景,漫天星光灯火却不及她一分。
孔明灯慢慢升上空中,她眼神极好,看见阿树在灯上写下:“长乐无忧,好运常伴。”
她连忙道:“灯仙看见会帮你实现愿望。阿树,你是不是忘了写名字?”
流光溢彩中,他玲珑似玉,先是一笑,而后双手在唇边做扩音状,大喊:“愿野萝,愿风琼和长乐无忧,好运常伴。”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笑道:“今天那么多人写愿望,我们喊,灯仙一定听得见!”
记忆中经历过许多次花灯节,和家人朋友一起看花灯,逛灯会……可这是第一次,她感到发生的事像是踩在地面,美好却不虚幻,填满她的心脏。
他居然也为她祈愿,她学他样子不顾旁人大喊:“愿阿树早日找到野萝!”
阿树剑眉微蹙:“就这一个?你不为自己祈愿?”
她心中有些酸涩,却笑着点头:“就这一个!阿树,谢谢你,这几日我真的很开心!今年的花灯节,很好。”
她说完这句话,孙巍不知从哪冒出来,提着一盏莲花灯:“琼和,送给你。”
怎么感觉突然没那么好了……
她没有去接,抬高手中的锦鲤花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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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了,你自己玩吧。阿树,我们走。”
阿树狠狠撞了一下孙巍,往前走去。
孙巍连忙跟上,却是没有计较阿树无礼,犹豫半天才道:“琼和,今年考核结束,我向你提亲可好?”
阿树和她双双石化在原地。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面色冷淡道:“孙公子,我对你无意,请你从今往后同我连句话都勿说,看都别看,就这样!”
孙巍神情破碎,半晌才结巴道:“既如此,今后我绝不再扰,恕我失礼。”
阿树瞬间怒火中烧,这家伙肯定伤害过野萝!
他脸色阴沉下来,忘却此间不过幻影,控制不住怒火,一脚将孙巍踢下石桥:“滚!”
孙巍在水中扑腾,他的仆人快速入水救他上岸。
她见孙巍没事,连忙拉住脸阴得快要滴下水的阿树往家跑:“快走,县丞可疼他了,要是知道,定会为难于你!”
街上摩肩接踵,行人很快冲散二人,阿树硬生生挤过来,握住她的胳膊,逆着人流奔跑。
乌云缓缓遮住月亮,天上“轰隆”一声响,风一阵一阵的,像是要下雨。
跑到竹林,阿树忽然停下脚步:“野萝,是时候该醒了。”
花灯节的习俗仍然出现在心魔之境,也许野萝从前有过遗憾,他想弥补野萝,所以今夜才完完整整与她经历一遍花灯节。
她拧着眉头,担心道:“阿树,你怎么了?”
阿树喘了口粗气,问道:“你阿婆叫什么?”
她不明所以,但仍回道:“安荣。”
“你爹你娘,紫姨呢?”
她努力想了半天:“我爹叫方善之,我娘叫谢如烟,紫姨就叫阿紫啊,怎么了?”
阿树揉了揉眉心:“那你怎姓风呢?”
她秀眉微蹙,双手紧紧握紧锦鲤花灯,闭上眼睛回忆,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阿婆和你爹娘都无血缘关系,你紫姨加入你家更是奇怪的组合。说是人妖共存,可此地除了你紫姨,你可见过别的妖怪?你有和家人朋友相处的点滴记忆吗?你不觉得那些记忆像被人刻意填充?你不觉得一切顺利的有些过分?那些都太过理所当然了不是么?”
阿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是不是会下意识想到什么,片刻脱离那时。其实你也怀疑过吧,只是你在逃避,你贪图这种美好,沉溺在美梦。虽然残忍,可我不得不唤醒你,你若沉溺其中,会变得越来越虚弱,最后永困黑暗。野萝,这都是假的!你快醒醒好不好?”
阿树见野萝面色惨白,手中花灯“哐”一下落在地上,他心里也不好受,甚至都忘了呼吸。
她步步后退,风吹乱头发衣裙,她被树枝绊倒在地,却是拒绝阿树搀扶,抱着竹子自己缓缓站起。
“阿树,你是病症发作了么?你为何要这么说?我是有记忆的,我有和家人朋友的记忆,他们怎么可能是假的!不会是假的!”
阿树眼角猩红,喉结一动:“我没有病症,你好好想想,你想想我说的话。”
她摇头:“不,不会是假的。你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谢谢你近日陪伴,现在请你不要再靠近我,我们就此别过。”
她说着,提裙落荒而逃。
阿树弯腰拾起花灯:“小仙女,你为何还不愿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