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本座的人……   醒了
    一日比一日暖,季节铺开世间的速度远比想象中更快。

    葡萄苗寸寸拔节,一跃攀上竹架,嫩绿掌叶沐浴春光奋力舒展。大棚中的玫瑰已开了大半,鲜红欲滴,跃跃欲试想加入新茶单。

    又几场细雨如丝,再换暖阳煦风。才进三月,竹林小院中的海棠树已是碧叶繁茂,其间粉白花苞如繁星缀满滴翠。

    墨辰也这十几日间难得过上了久违的安心日子。

    她至少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仙宗并不知道谢倾安身在何处。

    第二,三个月内,无论是玄煞宗还是自己都会安然无恙,哀延山玄湖中压着仙宗数百条性命,没人敢轻举妄动。

    至于揪出杀天罡阁老阁主真凶之事,仙宗自然不会告诉玄煞魔尊任何有用的线索。原著剧情早就天翻地覆,查明真相的线七拐八绕,牵回躺在自家西厢房的谢倾安身上。

    药方已在魔尊大人从玄煞回来的第二日换掉,重点放在帮谢仙修拔净鬼火热毒和滋养灵脉上面。破空在哀延山咬死的那些巨蛇,墨辰也剥出蛇胆和毒液带回,其中蛇胆竟意外对清除残余的一点热毒有些助益。

    可惜前段日子给他灌安神药灌大劲儿了,此人现在多多少少有点被毒晕过去的迹象。

    想到自己当年给谢倾安选的七窍玲珑人设,墨辰也会在小院没有人的时候撤去西厢房的灵诀,力求他醒来后不会觉察出太多异样。

    但一直到海棠开满花枝,西厢房仍安静得仿佛一间空屋。

    急不得,先查些旁的线索。

    墨辰也每日为谢倾安擦身灌药的时候,对着丝毫没有醒来迹象的他如此告诉自己。

    金玉堂是最好的情报集散地。

    众人习惯了阿然姑娘每隔两三日便会出现在金玉堂,笑盈盈为食客亲自点单制茶。但不知她看似专心致志,实则兽感全开,在纷繁喧闹的声音里不断搜寻自己想要的消息。

    这段日子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二月十五那夜玄煞魔尊突然现身回宗,把六大仙宗所有长老和亲传弟子全部抓走,玩闹般只为打一个赌。

    有人惶恐仙宗最高战力几乎全员被俘,恐有倾世动荡将至。有人畏惧玄煞魔尊法力盖世,行事诡异,玩世不恭。

    更多人对仙魔之赌更感兴趣,于是墨辰也真的在只言片语中拼出一些残片。

    “所以天罡阁老阁主在哪里死的?”

    “枫隐镇你听说过吗?出了云曦山脉后往东走。”

    “盛产丝绸织物绣品的枫隐镇?”

    “对对对,天罡阁老阁主就死在那里。听说特别惨,不仅灵脉燃尽,连尸身都被砍成好几块,染布坊里的池子全红了。”

    “嘶——!停停停!还吃着饭呐。”

    “也不知道是什么深仇大恨。”

    “难不成是老阁主卜卦又卜出了点什么东西?”

    “十几年前赤瞳鬼玄麟出世不也是老阁主拿牛角算出来的,这次说不定是什么更大的事,你我便且活一天快活一天吧。”

    “二月十五那夜,玄煞魔尊口口声声说不是自己杀的老阁主,跟六大仙宗打赌要揪出真凶。”

    “切,不是魔头杀的还能是谁,天罡阁老阁主虽然战力不济,但多年卜灵自有阴阳气运护体,常人岂能杀得了?再说,玄煞魔头怎会在乎一个仙修宗主的死活?我看啊,八成是想戏耍仙宗。”

    “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六大仙宗为何当时不干脆跟魔头拼了算了。”

    “你脑子不灵吧,能跟魔头拼命的不都被魔头抓走了吗?”

    听到这里,墨辰也收起兽感,弯腰双手把草莓牛乳茶放在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幼童手中,指尖轻轻刮过他的小鼻子:“要小心哦,若是端不住,可叫离你最近的小二哥哥来帮忙。”

    幼童亮亮的眼睛盯着她不舍得移开,奶声郑重道:“谢谢阿然姐姐!”

    墨辰也:“去吧。”

    难得晚市间偷得一丝闲,叶惊语姗姗走来:“阿然姑娘,在下口渴,也想喝一杯草莓牛乳茶。”

    墨辰也殷勤应道:“叶老板稍候,马上好。”

    叶惊语:“加冰。”

    片刻后,叶惊语捧着琉璃杯中浮着冰块的粉红牛乳连喝几口,满足道:“春日天燥,冰饮别有滋味。”

    墨辰也利落擦净溅上竹台的两滴奶茶渍,抬头对他一笑,这几日冰饮确实卖得更好。

    叶惊语靠在奶茶铺前望向金玉堂内的觥筹交错,猜也能猜出近日来修真界讨论度最高的事情是什么。他非常懊悔,为何自己偏生在玄煞魔尊回宗那日喝得烂醉,一觉醒来完美错过最精彩的剧情,只能吃上两口没滋没味的反刍。

    他望向那夜同样喝到断片,破天荒留宿金玉堂酣睡一夜的阿然。

    “叶老板看我干什么?”墨辰也察觉到叶惊语的目光。

    “在后悔。”叶惊语长叹,“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误事,修真界多久才能遇到这般精彩大事。”

    墨辰也猜到他所指何事,跟着揉揉脑袋,一副“怕了怕了”的神情:“别别别,别提,一想起来我还是觉得满鼻子闷倒驴的味儿熏得头疼。”

    不一会儿,她露出好奇的吃苦哦神色,压低声音问:“叶老板,你说那玄煞魔头真有那么厉害吗?六大仙宗的长老诶,一夜之间都被抓走了。”

    “错,不是六大仙宗长老。”叶惊语摇摇手指,“是不止六大仙宗的长老,还有所有长老和宗主的亲传弟子。”

    墨辰也满脸连写不可思议、难以想象、太可怕了。

    叶惊语则更心痛了,长久以来,玄煞魔尊对他而言只活在传说中,像二月十五那般大张旗鼓的回宗现身于所有人面前前所未闻。

    就差那么一点,一小点点。自己说不定就能亲眼看到玄煞魔尊的风姿了。

    “我要把藏酒全都送人!”悔青肠子的叶惊语决心很大。

    墨辰也支支吾吾,怪不好意思的:“那……那就送我也行。”

    “阿然姑娘!”叶惊语痛心疾首,“你怎可如此?!”

    墨辰也一脸诚恳地摆手:“但闷倒驴我是不要的。”

    叶惊语鼻间轻哼,继续小口细品甘甜的草莓乳茶,鸣凤细眼在金玉堂满堂里扫了一遍,见老掌柜朝他走过来。

    “金玉满堂红收拾得差不多了,叶老板可要去看一眼?”

    叶惊语把空杯递给路过的小二:“当然。”

    他跟着老掌柜走出两步,又回头对阿然道:“两日后我的金玉满堂红火锅店开业,你答应的同步上新……”

    “一定不会出岔子,叶老板放心。”墨辰也十分乖觉,提前表态。

    叶惊语满意颔首,吩咐老掌柜:“开我的酒窖,阿然姑娘随便挑。”

    第二日,墨辰也起了个大早,将十几个盛满干玫瑰的竹篾搬到院中做最后的晾晒,将大棚中提前结果的黎檬树摘光了两颗,与来帮忙的扶阳村村民一同用盐将初长成的青柠洗净晾干。

    到了午时,竹林小院内支起五口大锅,糖腌三个时辰的玫瑰花瓣纷纷落入,花香掺进浓烈的香甜,半座山都飘着诱人香气。

    竹林小院的奶牛规模已经有近四十头,牛丁兴旺,供应充足,几位扶阳村村民早早将牛乳煮开晾凉,保鲜密封后装上马车。

    春日西斜时,明天为金玉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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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开业准备的新品全部准备停当,村民们陆续离开,忙乱吵闹一日的小院安静下来。

    破空夹起尾巴偷偷遛到山间捕猎,横竖性命之忧暂时解除,孩子这些日子着实憋坏了,墨辰也便由它去玩耍。

    镇南王则在认真清点明日要用的马车。

    “王爷,来喝一杯?”墨辰也提前下班,端出小菜蜜饯放在海棠树边的美人榻桌上。

    镇南王抱起手臂:“本王不需要吃阳间食物。”

    “那酒呢?”墨辰也坐在美人榻的一侧,提起两个青绿釉酒坛,扯开封布,清冽酒香霎时溢出,闻者心弦一颤。

    “这是?”镇南王的脚步情不自禁踏回小院。

    “竹叶青,叶惊语的珍藏。”墨辰也低头深深吸了一口,发出陶醉的喟叹,“他送我的。”

    老鬼身形一闪坐在墨辰也对面:“既如此,本王勉强奉陪。”

    一人一鬼不拿酒杯,提坛对饮,各有心事。

    “沈仙修到底没来。”镇南王抱着喝剩一半的酒坛子,几百年的恋爱脑忍不住先发言,“她恐怕再也不想见本王了。”

    墨辰也一口酒呛在喉间,费好大力气压住咳嗽,心想原来叶惊语听到自己对谢倾安的暗恋发言的感受竟然无语至此,长久以来真是难为叶老板了。

    “王爷,你也听到了现在六大仙宗自顾不暇,兴许沈仙修是被什么事情一时绊住。”墨辰也这是老实话。

    二月十五玄煞之夜,她一个长老也没给天罡阁留下,全部带走压湖底了。现在的天罡阁慌得一批,整日大门紧闭,不许仙修弟子出入。

    墨辰也想了想又补充道:“若她真的那么讨厌你,你厉鬼一只,她在东海把你削了岂不更容易。”

    镇南王似是被说服,点头又闷了一口。

    墨辰也宽心地跟他碰碰酒坛,眼神示意要以奶茶事业为重。

    “本王能去远远看她一眼也好。”镇南王托腮望天,双目水汪汪的。

    墨辰也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

    她好后悔,自己清净喝酒不好么?

    “噫……”镇南王的衣角粘上喷出的酒雾,皱着眉头抖抖衣衫起身,“本王回去换衣服了。”

    “王爷慢走。”墨辰也手掌下压做恭送状,怀春老鬼的心思她多听不了一句,“明日午时见。”

    理想中两位工作搭子把酒言欢的场面,以彼此嫌弃告一段落。墨辰也仰脖喝光坛中酒,扶额再取了一坛回来。

    天际染起粉紫色,暮色温柔笼下。东风充斥着满山修竹花草的清香,环绕着身靠海棠树独酌的白衣魔尊。

    墨辰也望着晚霞出身,琥珀色的凤眸流光璀璨。

    “真好看呀。”她喃喃道。

    另一边,一只苍白到青筋清晰可见的手扶上门框。

    风在墨辰也耳边拂了一回发丝,尤是贪心不足,盘旋向上吹向海棠,粉白花瓣御风簌簌飘落。

    她抬起头。

    晚霞下的繁花满天,织成一股难以言喻的缠绵。

    虚浮的脚步似是被抽尽力气般停了下来,又暗自蓄力许久,终于踏出西厢房。

    靠倚着海棠树的墨辰也阖上凤眸,趁着醉意任凭春雪沾染一身,东风与乌发耳鬓厮磨。

    若要是有人看到我眼前的景色,就好了。

    白色长衫轻掠过庭廊,悄无声息地踏上青石板。

    风突然止了。

    有片花瓣慌乱地止在半空,只能唐突去抚棠下人的瓷白面颊,又滑到握住酒坛的长指间。

    一个虚弱的声音仿若幻音,穿世而来,沉沉落入她耳中。

    “仙君,救了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