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罚跪
    当天晚上,四爷一回府便看见李氏身边的太监高明海来请他。

    这会子四爷其实还记得之前李氏仗着有身孕就争宠的事情,心里对李氏存着不满呢。

    但李氏肚子里毕竟还怀着他的孩子,也不能太过冷待,于是思索片刻后,四爷仍旧迈开步子准备往李氏的院子里去。

    可半路上,四爷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招呼苏培盛问道:“今日府上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培盛虽说今天一整天都陪着四爷在外头办差,但府上的事他还是了若指掌的,否则他还怎么做四爷的贴身太监,瞧瞧,主子爷这不是就来问他了。

    于是,苏培盛对着四爷福了一礼,然后才道:“午后,福晋命人往各处送了年节的赏赐,福晋仁厚,惦念着大格格,还特意多嘱咐了些东西赏赐宋格格,宋格格也欢喜,马上便让人去针线房将福晋送来的布匹制成衣服,说是打算过年的时候就上身,宋格格十分感激福晋大恩呢。”

    “福晋只赏了宋氏?”苏培盛话音刚落,四爷便开口问道。

    苏培盛忙答:“其实格格们得的赏赐都是比往年厚了两分的,主子爷您和福晋刚刚大婚,今年按说是该隆重些,可这额外的赏赐确实只有宋格格一人得了...”

    说到这里,苏培盛停顿了片刻,随即还是补上一句道:“不过,宋格格哪儿毕竟有大格格在,福晋多疼爱些也是有的。”

    这却是苏培盛在为宋时繁分辨了,苏培盛也是见四爷近段时间常去看望大格格,估摸着对宋格格也上了心,才忖度着主子的心意多了一句嘴。

    四爷听出来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压不住火,福晋刚入府的时候原以为是个贤惠的,谁知才一个李格格有孕,就叫她自乱阵脚,竟刻薄起人来,宋氏也是没出息,前两日爷才抬举了她两分,这会竟靠上了福晋。

    越想越气的四爷冷笑一声道:“哼,她们两个倒真是融洽得很,只是爷却不知道你得了宋氏什么好处,竟也肯为宋氏说话?”

    苏培盛闻言吓了一跳,忙跪下回话:“主子爷赎罪,奴才不敢!”

    天知道,他只是觉得四爷前几日好似对宋格格十分满意,这才帮着宋格格辩解了一句,原以为能讨四爷高兴,没成想却叫四爷生气了,莫非先前是他错看了宋格格?其实宋格格是个没本事抓住四爷的?真该死,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苏培盛默默盘算着,但这会子苏培盛也不能帮自己辩解什么,只将头结结实实磕了下去,不敢再抬起来。

    四爷见苏培盛战战兢兢的样子有些烦躁了,到底是跟在身边的老人了,总不能因为一句话便罚,而且四爷其实并不是真气苏培盛帮宋时繁说话,他只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罢了。

    不是不高兴,也不是生气,反而像是有些失望。

    没错,就是失望,四爷对宋时繁有些失望,这几天接触下来,他原本以为宋时繁和他后院里的其他女人不一样,但这会子四爷猛然发现宋时繁也会拉帮结派地争宠欺负人,心里头便控制不住地涌现出失望的情绪。

    于是失望的四爷脚尖一转,换了方向,暂时先不打算去李氏那里了,而是朝着宋时繁的院子走去,四爷也不知道他这会是什么心理了,就是有一种要当面问问宋时繁的冲动,既想问她为何要这样,又怕她真是这样的人...

    四爷纠结了一路,走到宋时繁的院子时,甚至还产生些近乡情怯的感觉,不过人已经到了门口,四爷想了想还是迈步进去了。

    一直跟着四爷的苏培盛却着实摸不着头脑了,方才见四爷还很生宋格格气的样子呀?怎么又往宋格格屋里来了?苏培盛真有些糊涂了,这宋格格到底是有指望还是没指望呢?哎,他这个主子爷的贴心小马甲竟也有看不懂主子爷的时候,真是太失职了!

    不过彼时的四爷却扑了个空,因为宋时繁压根不在屋子里。

    原本酝酿着要好好质问一下宋时繁的四爷突然有些泄气了,但俗话说,来都来了,于是四爷招来院里的粗使太监问道:“你们格格呢?”

    粗使太监难得能跟四爷说上话,便格外想表现些自己的伶俐,忙答道:“奴才回主子爷的话,宋格格这时候应该是在西厢里陪大格格呢,平日里宋格格没事就会陪着大格格。”

    听见这话的四爷心里又软了三分,罢了,宋氏再不好,总归为他生了大格格,又真心疼爱大格格,等会还是不要吓到她比较好,她胆子小。

    得,原本怒气冲冲的四爷顺利地让情绪自产自销了。

    于是,等宋时繁在西厢见到四爷的时候,四爷还算是和颜悦色,宋时繁并不知道先前四爷还生了她的气,确切的说,宋时繁根本没料到四爷这个时间会来找她。

    因为按照宋时繁原先预计的情况,这会子四爷应该在听李氏告状。

    她下午故意整那么一出,就是为了气一下李氏,好激李氏去找四爷告状,到时候让李氏这个苦主亲自在四爷面前上上福晋的眼药,岂不是很有说服力?

    当然了,这样很有可能会波及到她自己,不过宋时繁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福晋都拿她当枪使了,她夹在中间本就难做,这时候不如添把火,把事情闹大,若是借此能让李氏直接和福晋对上,她才算安全些。

    就算到时候四爷知道了,按照先前与四爷的接触来看,四爷还算明事理,而且分东西的是福晋,挑事的也是福晋,就算四爷怪罪下来,应该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吧,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四爷再度对她不理不睬起来,她本就失宠,也没在怕的。

    可这时候四爷居然出现在她这里,莫非计划失败了?不对啊,明明听说李氏早早就去请四爷了呀?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宋时繁简直一头雾水。

    等等,这人莫不是来替李格格出气的吧?因为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格格,所以四爷觉得随意处置了也没关系?该死,那她可就太倒霉了。

    想到这里,宋时繁下意识朝着四爷看去,眼神中带着一丝防备。

    好巧不巧,这一闪而过的防备被四爷精准捕捉到了,四爷刚刚消下去的火气一瞬间就涌了上来。

    宋氏什么意思?防备爷?爷怎么说也算是宋氏的枕边人,她都知道投靠福晋了,这会子不讨好爷,竟然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爷?爷在她心里就这么可怕?她到底将爷当成什么了?

    四爷在心中忿忿不平地想着,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起来。

    于是,火气上来的四爷说话了,打算训斥两句宋时繁小惩大诫一下:“宋氏,爷问你,你可知错?”

    可宋时繁不是四爷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四爷的想法。

    听见四爷开口质问,宋时繁的心中还涌现出果然如此的感觉。

    宋时繁觉得自己想得没错,四爷真是来拿自己出气的,亏她前段时间还觉得这人明事理,以为他对大格格宠爱便跟那些把女人当物件的古人不一样,是啊,她怎么又忘了,这里可是清朝。

    想到这里,宋时繁一声辩解也无,直直便跪了下去,膝盖落地的瞬间,宋时繁还想道,瞧,连她自己都跪顺腿了。

    四爷看着宋时繁冷冰冰跪在地上默然无声的样子,心像被什么人狠狠揪了一把,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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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滋味。

    四爷明明不是真得想惩戒宋时繁,但如今她这一跪倒叫四爷不好下台了。

    但长久以来皇子的身份让四爷也拉不下脸,于是四爷不再看宋时繁,继续沉着脸道:“爷不过多来看大格格几次,倒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竟在爷的后院张狂起来了。”

    宋时繁被这话刺的只想笑,张狂?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她恨不得原地长个乌龟壳缩进去,但短短三个月,总有各种事情找到她头上,她也想安安静静缩在这个院子里把大格格养大就好,可福晋不放过她,四爷偏又要来招惹她,现在倒成她张狂了。

    可此时宋时繁什么都不想替自己解释了,只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四爷见宋时繁这副倔强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忤逆他,于是四爷继续道:“爷瞧着你就是心大了,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的玩意!”

    这话说得极重,宋时繁猛地抬头看向四爷,天知道她一觉睡醒到了这里的时候心里有多少恐惧不能对人言,她难不成是自甘堕落自荐枕席成了四爷的小妾?

    原先见四爷看重女儿,还教她习字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位未来皇帝是有些不一样的,最起码对女人有尊重,是她错得离谱,这样封建的环境下,他们这些天潢贵胄向来视人命如草芥,哪里又会懂得这些?她不应该如此天真。

    想到这里,宋时繁不由悲从中来,一双眼睛里已经浸满了泪水,“是奴才不知天高地厚,是奴才忘记自己的身份,旁人都是福晋主子,奴才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妾,说穿了就是个奴才秧子罢了,奴才原是不配的。”

    说罢,豆大的泪水顺着宋时繁的脸颊一颗一颗落在了地面上,也砸到了四爷的心里。

    虽然宋时繁什么也没说,但四爷突然意识到,前几日他们二人之间的和谐仿若就是空中楼阁,竟然在顷刻间就消散如烟了。

    想到这里四爷的心里好像空了一块,仿佛抓不住眼前的宋时繁了,但四爷还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一味觉得焦急。

    四爷看着眼前泪水涟涟的宋时繁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恰好此时大格格哭了起来,四爷阴沉着脸开口就训斥奶娘:“一群废物,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声音太大好像吓到了大格格,因为大格格哭得更狠了。

    宋时繁听着大格格撕心裂肺的哭声,心下一痛,更觉得眼前的四爷就是个不分青红皂白,连无辜稚子都会迁怒的暴躁狂。

    于是宋时繁开口道:“四爷有气还请对着奴才撒,不要迁怒大格格,就算奴才求您了。”

    宋时繁的这句话几乎不含什么情绪在里头,但四爷听着无端端就觉得刺耳。

    终于,四爷被这话刺的有些慌不择言了:“既如此,你便去廊下跪着反省己过!”

    说到这里,四爷停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又补了一句:“若是知错了,便自行起来。”

    说罢不肯再看宋时繁,拂袖而去。

    方才宋时繁和四爷吵架,白薇在一旁吓坏了,此时四爷走了,白薇忙上前将宋时繁扶了起来,“格格,您这是何苦,奴才瞧四爷原本并没有...”

    此时的宋时繁什么也不想听,挥了挥手让白薇先别说了,白薇见宋时繁心灰意冷的模样不敢再开口。

    跪久了的宋时繁,腿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走到大格格身边,见大格格已经不哭了,只小声抽噎着,宋时繁抚了抚大格格的小脸颊,转身对着奶娘们说道:“你们照顾好大格格。”

    说完也转身出了西厢,径自走到廊下,掀起衣裙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