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望安话落,李随转头看向窗外。
表面上看他的脸色毫无异常,仿佛对陈望安的话无动于衷,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陈望安这些话对他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李随必须纠正对陈望安的最大误解,陈望安哪里情商低,他分明是操纵人心的个中高手。
二人的身份地位悬殊,陈望安是毫无疑问的上位者。
然而在私人情感上,陈望安毫不介意做个弱势方。
他先低头,先道歉,先求和。
他坦诚自己堪称悲惨的年少经历,朝李随软肋上重重一击,打开了软化李随的第一个契机。
他毫不拖泥带水地排除了李随对于二人来往中最大的忌讳——是的,此前李随从不认为陈望安是想跟自己建立一种“正常”的世俗关系,陈望安甩出ED确诊书,说“短时间在一起叫谈恋爱搞对象,长时间在一起就是结婚过日子”,说“我选你”。
他在人前是冷冽强势、说一不二、深不可测的陈先生,可他在李随面前只有全盘打开的一腔心思,他那独树一帜溢满杀气的话语,是李随听到过的最有分量的剖白。
这他妈谁能扛得住?
李随尤其扛不住那句,“我选你”。
李随是一个连出生都带着原罪的人,连血脉相连之人都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却有一个人愿意在生死之际选择他,把他的命凌驾在自己性命之上——哪怕只是说说而已。
那哪里是一句好笑的中二誓言,那是一把李随28年的人生里从未得到过的以在意为名的刀,轻轻松松将他的心脏捅了个对穿。
“你说喜欢那么抽象的东西我不懂,没人教过我那些,”李随长久的沉默让陈望安有点焦虑,他舔了舔唇,一直四平八稳的语气稍显急切了些,“你只需要明白地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有的都给你,没有的也给你抢过来,你想让我做什么不想我做什么,你说出来,我就做,你让我跟周野道歉,我就道……”
“你这样,我们又不平等了,”李随说,“你这是从‘高高在上’走到‘低低在下’的极端啊陈总。”
“我不是你,无所谓上下。”陈望安道。
李随:“……”
这家伙是歪打正着内涵我还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还是就单纯的开黄腔?
“不过有件事你说到点上了,我确实有些事情希望你不要做,”李随整理着思绪,开始条分缕析地说,“什么打赏啊,抢资源啊,都请消停下来,少听点广播剧,那些霸总桥段在二次元听着是挺爽的,但我们正常人活在三次元啊,再说了,从喵喵到浮声,商配圈半壁江山都是您的,你左手倒右手的,糊弄谁呢?”
陈望安一脸不服气:“我要是突然不做那些了,别人会以为我对你脱粉了,你不是很没面子。”
李随:“我不需要这种面子。”
陈望安:“我不许那些人笑你。”
刚刚还信誓旦旦“你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不让我做什么就不做什么”的人,李随说一句陈望安顶一句,但李随却没办法再生起气来。
他耐心解释:“你买了浮声,好歹也稍微了解下咱们这行的运作模式,我的资源没你想的那么差,你不要成天混在广播剧圈儿里看粉丝比来比去,什么播放量打赏榜,那些数据对我没什么意义,我不靠这个圈粉……”
“别人都比,你为什么不比?”陈望安执拗地问。
“您这话问我问得多新鲜呐,”李随颇有几分仇视地说,“粉圈,流量,数据这些玩意儿不就是你们资本家搞出来的吗?捅咕各家粉丝比来比去,你们才能将流量变现啊,而这个流量,我变现不了。”
陈望安听明白了,赞许地点头:“你这点做得很好,不抛头露面。”
李随:“我还三从四德呢。”
“你能做到自然最好,”陈望安大言不惭,“从爸从夫从老板,我全占了。”
李随:“……”
陈望安微垂眼睑思考了半晌,最后还是摇头:“不行,我受不了有人把你比下去,”他还引用了个粉圈术语,“我担不能被任何人踩。”
“……”李随头痛不已道,“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Top癌!典型的毒唯思维啊!”
“我本来就是你毒唯,”陈望安丝毫不以成为“毒唯”为耻,“还有,我取Cos这个名字只是为了跟你匹配,我不怕任何人知道我是陈望安。”
李随哭笑不得:“我的花名不是那个函数……”话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于潇潇:“喂,姐。”
“Sin,你到哪了?”
“快到公司了,怎么了?”
“我有个快递在楼下前台,你上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下。”
“OK,知道了。”
李随挂了电话:“我刚说到哪了?”
陈望安提示:“说我是毒唯。”
李随点头:“对,你是毒唯。”
“毒唯怎么了,”陈望安傲然道,“毒唯是粉圈最高贵的。”
“……”李随本来是想劝陈望安不要做毒唯,闻听此言知道想从这个方面给陈望安洗脑怕是很难了,于是转变思路道:“那你听不听正主的呢?”
陈望安被问愣住了。
李随赶时间,语速很快,很直截了当地说:“你抢同行的资源塞给我,这种事儿以后绝不能再干,别的不说,我们大家私底下都是认识的,粉丝在网上打得再热火朝天,不耽误我们周末约在一块喝酒撸串,但你这个大资本插手事件性质就不一样了,你还跟人家粉丝对线,显得你是不是忒傻逼?”陈望安刚想插嘴,李随丢下王炸,“我不跟傻逼做朋友。”
这一把陈望安还真要不起,但陈望安没有资本家的病,却天生是资本家的命,立马坐地还钱:“不让我做那些可以,但我答应你这么多条件,你总得给我点甜头。”
“不是,”李随匪夷所思,“合着我帮你省钱省力,还倒过来我欠你了是吧?”
“一个吻。”陈望安竖起食指。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另一件不能干的事儿,虽然都是男人,不打招呼未经允许就……”李随老脸一热,竟是卡了下壳。
“就什么?”陈望安道,“就亲你?”
李随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哼。
“不打招呼未经允许不可以,”陈望安毫不掩饰眼神流连在李随的嘴唇上,“那我现在打了招呼,正在请求允许。”
李随:“不允许。”
陈望安追问:“不允许的理由?”
理由那可太多了,李随正要给他一个,闻得陈望安说:“昨晚我亲你你还想打我,今天我亲你你不想打了,你不讨厌我亲你,李随,你敢承认吗?”
李随不敢承认,也不昧心否认,他说:“没空。”
伸手推开车门,“我上班去了。”
“不亲也行,”陈望安很好说话的退而求其次,“今晚下班跟我约会。”
李随下了车:“同没空。”
陈望安:“我给于潇潇打个电话,放你一天假。”
李随站在车门外,回头。
陈望安手肘支在方向盘上,手掌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李随说:“我再邀请一次,Sin老师,晚上我想和你约会,你有时间么?”
李随面无表情地朝他竖了个中指。
“可以,”陈望安朝他张了张手臂,“欢迎来操。”
李随怒:“别学广播剧台词!”
“哦,”陈望安双手垂落,坐直身体,像个刚挨过训的小朋友,一双形状锋利的眼睛被他睁得微微圆,竟有几分不违和的可爱,他扁着嘴说,“Sin老师,青霜今晚去许笙笙家吃饭,就剩我一个人,你陪陪我咯。”
“……”李随认输了。
他或许能抵挡陈望安一掷万金,富贵不淫,也能不屈从于陈望安的身份地位,贫贱不移,但他抗拒不了陈望安的示弱,卖乖,撒娇。
他抗拒不了陈望安那一双占满了他自己的眼睛,也抗拒不了陈望安那言辞直白粗俗,却不容置喙真心的告白。
李随兵败如山倒。
到了公司,李随把帮于潇潇带的快递给她送去,顺便给周野请假。
“小周生病了?”于潇潇疑惑道,“昨晚你俩不是跟老耿在一块直播吗?结束的时候我听他声音还活力四射的,怎么一夜过去就生病了?生了什么病?”
周野脸上的伤短时间消不下去,李随含糊其辞地说:“他摔了一跤,伤到了脸……”
“什么?伤到了脸!”于潇潇惊呼,“伤得怎么样?会不会留疤?他以后可还要靠脸吃饭呢!”
李随:“那倒不会,皮外伤。”
于潇潇问得很仔细:“你看着他摔倒的啊?在哪摔倒的?”
李随:“就……公司楼下。”
“楼下?楼下那一马平川的也能摔倒?”于潇潇责备道,“年轻人走路不看路,毛毛躁躁的。”
李随心中对周野十分抱歉,孩子平白挨打不说,还躺着被埋汰,嘴上特没人性地附和了于潇潇一句:“是呗。”
于潇潇又关心了几句周野后递给李随一个文件夹:“对了,云哥搞了个项目,挺有意思的,找我跟他一块做,点名让你担其中一个主役,你看看。”
“云哥”是配音界极负盛名的一位前辈,原本是体|制内的,最近离职自己出来单干,李随曾经得过此人的提点,十分敬重他。
听说是云哥牵头的项目,李随很认真地打开文件夹,看清上面的项目标题顿时瞳孔地震:“我靠!这小说能做广播剧?云哥打算干完这一票就跑路吗?!”
“你居然知道这本小说?”于潇潇玩味地睨着他,“涉猎挺广啊。”
“略有耳闻,略有耳闻。”李随摸摸鼻子掩饰尴尬。
“这剧云哥很看重,是奔着开门红去打的,恩屁九攻一受,九龙戏珠,拟定的cv个个有名有姓有流量有实力,就算没这些噱头,他开口,咱也是得上的,”于潇潇说着朝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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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抬抬下巴,“云哥说九个攻随你先挑。”
饶是李随见惯行业风云,此刻也觉十分炸裂:“这剧我们敢录,有平台敢播么?”
“这剧一看就能爆,你以为云哥为什么主动来找我分一杯羹?”于潇潇的表情意味深长。
李随稍一思索,道:“陈总。”
喵喵平台的老板是陈望安,浮声也是,别的制作公司做禁忌题材平台可能不给过,浮声的却不得不给开个绿灯。
“咱的金大腿,可是根擎天柱啊。”于潇潇不无得色地说。
“别人是粉咱公司cv,我看你是粉上陈总了,”李随把本子丢回给于潇潇,“让云哥先选其他人吧,最后剩下的我录。”
“干嘛要挑剩下的呀?”于潇潇在他后面喊。
李随大步走出门外,抛下一句:“高风亮节!”
一天的工作仍是那样按部就班,进棚录音,出棚休息。
中午陈望安给李随打了个电话,李随晚上不用加班,不过下班的时间并不能确定,陈望安说还在地下停车场等他,李随考虑了半分钟后说:“行啊。”
挂完电话李随看着手机,目光怔忡。
这是真的要约会了。
跟陈望安约会。
昨晚他还以为俩人之间已经划上休止符了。
怎么会反转到这一步了?
接下来呢?
李随没有深想,不敢深想。
收工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几个同事喊聚餐,李随婉拒了,为了煞有其事,他跟同事们先一起下了楼,叫好网约车,在同事们的友好告别下上了网约车。
网约车开到十字路口,李随道:“师父,你就在前面那个停车点给我放下吧。”
“啊?”司机说,“那你让我这单子怎么算啊?我这又不是出租车,打表打到哪里算哪里。”
“我现在给您确认付款行吗?”
“当然不行,软件都有定位的。”
“那您自个儿跑到目的地,然后我给您确认,”李随说,“不好意思啊。”
马路上灯火煌煌,李随迎着初冬的夜风,沿着原路往回跑。
途中手机响了,不出意外是陈望安打来的:“浮声下班了,你人呢?”
风声将李随的声音吹得模糊,李随边跑边说:“我这就过来了。”
陈望安立即问:“你在哪儿?”
“就在中山路上,等我五……十分钟吧。”李随气喘吁吁。
陈望安追问:“中山路哪里?”
李随:“凯悦酒店这边,马上就到……”
“李随,你脑子是不是出车祸了?”陈望安简直咬牙了,“你在原地等着,我开车过来。”
“别!”李随立马阻止,“我同事就在附近聚餐,万一谁出来买个烟啥的看到你……”
陈望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他妈见不得人吗?”
“呼……呼……”李随边喘边说,“是的。”
“李随,老子早晚弄死你!”陈望安放下狠话,挂了电话。
李随忍不住吐槽:“浑身上下,就一张嘴最硬。”
几分钟后李随跑进了公司大楼,搭乘电梯下了停车场,看到陈望安的车还停在早晨停的那个位置,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开口就问:“你怎么还停这里?于潇潇车位就在对面,她下来时你看到她没?”
“看到了,走了,”陈望安黑着脸质问李随,“我怎么见不得人?”
“怎么你以为你见得了吗?”李随气儿还没喘匀,深吸了几口后,反问,“你对你自己的身份就没个精准定位吗陈总?”
陈望安眉峰深蹙:“所以以后你跟我在一起,都得这么躲躲藏藏?”
李随和他对视了一会,叹了口气:“现在扯这个,是不是太远了。”
“什么意思?”陈望安盯着李随。
“字面意思,”李随满脸无奈,“咱俩认识才几天啊陈望安,你把你那满腔粉丝的狂热先收一收,你这是,你这是已经有梦……梦男倾向了你知道吗?”
“梦男?”陈望安不懂。
他歪头疑惑的样子略显萌感,李随忍不住笑了下:“就是幻想自己跟爱豆已经发生了真实互动关系的那种人……”
“我们现在不就在互动吗?”陈望安言下之意他可没有幻想。
李随勉力解释:“不是这种单纯的互动……”
“那是哪种互动?”陈望安锲而不舍地问。
“你特么幻想我已经跟你在一起了,这就是梦男!”李随抓狂道。
“懂了。”陈望安点点头,坐直身体,发动汽车。
李随欣慰:“懂了就好。”
“你想钓着我。”陈望安说。
李随一口口水呛喉管里,疯狂咳嗽起来。
陈望安伸出一只手拍他的背,一边特体贴地说:“没关系,我让你钓。”
李随咳得越发惊天动地,过了好半天,才气若游丝道:“……你是真听不懂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