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何方屑小!胆敢窥测柱国府!”
随着一声怒吼,史家的家丁抛下扫帚飞身而起,一跳三丈高,翻墙跃户,斜踩着瓦砖墙瓦缝,如一条大壁虎狂飙出来。
“……”
铁蛋也想不到,他才扒墙探了个头就被发现了。
不愧是阀阅世家,高门大院,铜墙铁壁,连个路边扫地的都身怀绝世武功……
眼见直接蹦跶出个身怀武艺的江湖人,使着壁虎游墙的轻身工夫猛追,铁蛋也是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小贼站住!”
那壁虎家丁也真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一天到晚看家护院扫地闲出个鸟来了,这下好了,总算有个歹人窥测内院。
哈哈!可终于逮到发挥本事的机会,拿了小贼人头,可以在家主面前出头了!
“站住!!”
家丁当下卯足了劲猛追,远远望见那青衣小贼身影,手里暗青子“嗖嗖!”直往他后脑勺招呼,势要将这贼子打个脑浆迸裂。
铁蛋也不回头,只把那一吊金钱攥在手心,侧耳听着暗标呼啸而过的风声,时不时就把金钱一弹,以炁御钱,叮当声中把那些飞石暗镖打个粉碎,倒也正好拿来练功。
“哼!小贼暗器厉害!不知道上怎么吆喝!谁人买你来图谋我家主人!”
那护院追了一阵,连发十几镖居然没占到半点便宜,心中一惊,头脑也没那么发热了。
毕竟看这贼子头也不回,居然能听音辨位和他对镖,更兼指力强劲,随手居然能以金钱破镖,恐怕身怀上乘内功。
看这体型好似孩童,也不知是什么疯狂的侏儒,还是会缩骨功的高人,更有甚者是魔道中人也说不准的,当下也冷静下来,刹住脚步,打算讲讲道理。
铁蛋一看他不追不飞镖了,于是也不多废话,猛然回头,一眼望准家丁身形,甩手两钱掷去。
那护院见对方猛回头,却是个平平无奇,脸上贴着什么黄纸膏药,看不清面貌的小孩,一时没想出这道上何许人也。
忽然见对方手里一抛,金光一闪,顿时心中一凛,口中喝道“且慢”,手中便扯出一对短打铁棒护体。
然而还是慢了一拍,刹那之间,那一对金钱已打到面门,忽然又折开两边,绕过护院前臂的防护,从两翼侧击,就如一把剪子,从左右两侧掠过脖颈项前,金光一剪,便绞断家丁颈部动脉。
“啊——!”
护院也是有江湖经验的,脖子一凉便知哦豁了,当即卯足了中气一声大吼,震得半个府城都惊动了,然后熟练得捂着脖子,靠背往地上一躺,两腿一蹬就不动了。
铁蛋也是一愣,不得不承认被这老江湖摆了一道。
金钱镖本来锋刃不足,割破手指刮破点皮还行,根本砍不掉脑袋的,不算什么致命伤,他本来还要返身追前,补上一剑来着。
可眼下对方这么一声大吼,周围人听得肯定要来相救,说不准这家丁还藏有什么暗招,也来不及回身补刀了。
于是铁蛋当机立断,一脚刹住,闪身避入小巷中,走闪右闪蹿过街巷,找了颗大槐树攀上去,先默不作声得隐在枝头观望。
这时候天色已不早了,听着当当当传遍满城的锣鼓声,铁蛋远远望见成群的衙差捕快,家丁打手,提着灯笼,绕着坊城,在街巷屋檐狂蹦乱跳,试图捉拿混入城中,谋刺都尉的匪盗。
倒也不是披挂的守军,都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人,世家豢养的鹰犬爪牙。
某种意义上,江湖中人也算是一种炼炁士,即所谓的武修。
他们也能吐纳运气,只不过并不炼先天真炁,而是以天地之灵气灌注,锻炼打熬一身筋骨皮肉,尤其江湖上流传甚广的《罡拳拳谱》,就是当年魔宫仙尊,用来训练天兵仙将的炼体功法,现在各种门派五花八门的拳脚掌法,都是在此基础体术上的衍生。
只不过《罡拳》这样的炼体功也有极限,只能让人炼成如铁似钢的大肌霸,最多也就炼到仙尊那样,脚踏山河,拳破虚空的武帝境界,却并无延年益寿,霞举飞升之类的奇妙功效。
当然出身底层之人,比起门阀士族,资质,家世,运道,财力,各种机缘都差那么亿点点。所以他们也并不奢望如门阀那样长生久视,成仙得道的。
底层人所求的,也不过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能招安收编,吃一口皇粮,更甚者封侯拜将,便算光宗耀祖混出头了。
因此听说有歹人混入城中,试图对世家图谋不轨,满城的江湖人都闻风而动,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试图抓住这机缘,获得世家的青眼呢。
“有贼子混入城中,窥探柱国府!”
“竟有刺客胆敢谋害都尉!”
“说是个青衣佩剑的!抓着他,死活勿论!千刀万剐!”
“史管家说了!缴获贼首,赏钱百贯!功法一部!”
“机缘!都让开!这是老子的机缘!”
“……”
好吧,铁蛋也很熟悉这种套路,毕竟当年他被当犬训的时候,也是往这种死士爪牙的方向发展的么。
所以事实上,他也是炼过炼体功的,当然,不是正经的《罡拳》,是门阀改良后的秘传,名曰《犬型拳》,专训人犬的特殊炼体功,教你怎么趴在地上,发挥出狼犬一般的力量,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爆发力。
若非如此,以他未成年的身体素质,早前那几个劫数可一个都过不去。
总之,江湖人的套路铁蛋也是见惯了的,这几个月炼炁修行,斗剑习武下来,自然也深知自己现在的斤两。
打不过的。
人和兽可不一样,不会空着手,光靠爪牙与你相争。什么刀枪棍剑,弓弩暗器,石灰毒药都可能用上的。
何况精练罡拳的武人,也不见得就比虎豹差,依着朔方军中的常例,往往熟习刀马的武士,使出个八九重罡拳之拳力,便足以倒拉十马,手撕虎狼了。而若是那种四十重罡拳的武神,怕不是一拳头锤过去,龙都给你锤死了。
所以如果是一对一,铁蛋仗着一口精纯剑炁,自然不怕,但若是一敌多,他这小身板可挨不住一锤的。
那些落在陷进里,被众人围猎的困兽的惨状,铁蛋也是见得多了,自然绝不会陷入死地。
必须先发制人。
于是铁蛋把一身青袍一脱,把铁剑裹了,藏在树上,只穿一层单衣,下地往泥塘里滚了一圈,弄得黑糊糊的一团,然后猫腰收腹,飞蹿入巷子里。
使出这些年草原上追猎炼出的功夫,铁蛋暗中潜行,悄无声息得从背后跟上一队衙役,屏息凝神潜藏在灯笼照不到的影子里,只等这队人马来到个十字路口,转了个弯,陆续消失在街头,忽然运起剑炁,作剑指一戳!一剑刺出!
落在最后的衙役还没拐弯,便猝不及防,被一剑穿喉!咯咯喷了口血,又被铁蛋扑上来,食中二指照太阳穴一顶!登时破颅贯首,扑地即死!
铁蛋迅速撤步,托扶了一下,夺了那差人手中灯笼,扯了腰牌,摘了皂帽,便把尸身一推摔进路旁阴沟里,没发出一点声息,然后一点也不耽搁,站起身,直起背,扭头就走。
打着灯笼连拐几个弯,遍听得耳边嗖嗖风起,哒哒作响,那都是武林高手们吐着气,踩着砖瓦,以轻声功法,在屋檐房顶疾奔的脚步声。
这些人站得高看得远,自然不是没注意到巷子里迎面过来的铁蛋,不过天色渐暗,黑灯瞎火的,看他头戴皂帽,打着官府的灯笼走来,便也只当这是个身型矮小的公差衙役,真还没谁跳下来检查个仔细。
于是铁蛋也一路大摇大摆得,又转回史家宅,晃荡回那两根柱子前。
此时家里遭贼,紧闭的宅门反倒大开,全身披挂的都尉亲兵部曲,已列在门前,犹如两列门神,家丁仆役们也张弓持弩,上了外院塔楼,举着火把四下瞭望,严防贼盗。
不过这点小场面,可唬不住军镇里长大的铁蛋。
他就打着灯笼,迎着家将们的目光,无视头顶的弓弩,不紧不慢走上前,不用对方开口,手中腰牌一举。
“胡校尉差遣来的。”
“胡校尉?”“新上任那个?”“是他,今儿不是还在杏花居摆席设宴么。”“听说是林公公的义子。”“阉狗……”
家将兵丁们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得罪这种红人。又皱眉看了铁蛋一眼,见他一身泥水,也是嫌弃道,
“怎么弄这么脏?”
铁蛋面无表情,
“迎面冲来一群人,嘴里喊着抓贼,把我撞沟里去了。”
家将们面面相觑,不过看这小子面无表情,底气十足,还是随手招来一个家丁,
“说是胡校尉差来的,带他去见二管事。”
铁蛋面无表情,
“劳驾给我打盆水洗洗,莫弄脏你家的毯子。”
家丁也是无语,只得道,
“跟我来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