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知愉倏地起身离开,还没走出半步,两边手腕就被直直拽下。
男人力道稍重,温烫的体温渗透她的脉搏,她被迫坐回原地,不爽地抬眼往上瞪。
女孩眼尾那抹红锐利刺眼,谢宴洲松开手,放低姿态:“我不是故意。”
出发前他和李安夷交换情报,得知他目前在忙期末周,就此相应准备了道具。
他拿下肩上的书包,把调查结论当成期末作业,递给眼前人。
“上次你指出数据有问题,我们转换调查方向,研究取得较大进展,就熬夜加点赶出来。”
他侧身靠近,想揉碎她悬在眼窝那滴泪,却深知没有立场。
晏知愉嗦嗦鼻子,瞄几眼报表。
没想到无意间的三言两语,竟能帮到他。
此时,她还不知道,谢宴洲就凭借她的片言只语,收集起相关证据,才破了今也集团的沉疴困局,也助力他坐稳董事长的位置。
她现在还委屈不过来,即便听到解释也仍不顺心。
想到另一件事,她仰着头追问,“那糖好吃吗?”
谢宴洲顿了会,承受她跳脱的思维,颔首回应,“好吃。”
“那你是不会写谢谢还是还没学到啊?怎么不回我话啊?做作业太忙也可以备注啊?非得要我问你老师才知情!你明明答应我的,说好留下来过夜的。”
晏知愉劈头盖脸怼完,眼眶蓄积的泪液循声而落,滑向下巴。
谢宴洲看着那滴泪滴落裙摆上,默默接受挨骂,半句都不反驳。
附近的便衣警察都听懵了,这恩师足够严厉,原来桀骜不逊的谢董也有乖乖挨训的时候。
总归是骗了她,戏还是要演足。
可不知是不是演久了连本人都骗的缘故,明知她怕做恶梦,却还留她独住医院,谢宴洲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真的过分了。
一次性输出太多,晏知愉有点口渴。
对面男人也很会察言观色,被她骂了一通还给递纸巾和水。
谢宴洲看她情绪发泄完,起身坐到她邻座。
“想要什么补偿?”商人的思维促使他作出判断,耽误别人就得付出代偿。
哪知晏知愉越听越气,小西八毛还没长齐就糊弄姐的感情,还想花韩币补偿姐的情绪价值。
她压制想捶他的冲动,将用过的纸巾和喝过的水甩回他大腿。
不想再废话,晏知愉挺直腰背离座,红唇勾出嘲讽:“不用补了,拜拜了您。”
说完,她甩起风衣,头也不回地去排安检。
谢宴洲措手不及,不小心被白色衣角砸到侧脸,他应激地闭上眼,侧脸顿时刮出红印,伤口微疼。
他半掀眼帘,长睫深掩眸底的暗潮翻涌。
旦夕之间,很多都变质得悄无声息。
只是,落下这样的结局,他很不甘。
谢宴洲蜷了蜷指骨分明的手掌,抬眼锁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早前截停飞机半小时,这会儿还能再留她更久。
只是这样做的话,恐怕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他不懂,她为何不接受他的提议。
其他人都会趁机狮子开大口,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风吹过纵横甬道,吹起女孩的黑发,剩下的风沿着波流拂过他脸颊。
谢宴洲看不明,屡不清,也不愿留下疙瘩,他直奔而上。
夕阳烧成柿红色,玫瑰色晚霞化作绸纱倾覆机场。
米黄瓷砖烙上两道快速游移的剪影,一道在逃,一道在追,距离在缩短,却完全无交叠的迹象。
瞳孔里的白影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尽头。
谢宴洲停步在检票口,双眸怔怔,看着女孩过机,一灰溜窜过卡点。
便衣警察在后面慌得紧追,涉案人员疑似跑路,又在南韩,警力不足,场地还难以展开行动。
五人联合追捕,快要抓到谢宴洲的衣角时,却见他止住脚步,缓缓低头。
另一边,距离登机还有十五分钟,晏知愉站在廊桥上,手掌蜷紧,越想越气。
在韩结下的怨,回国后再想报仇就晚了,不能就这样涨一肚子气回家当伴手礼。
弟弟虽不做人事,也不说人话,但脸还是好看的。
眸中闪过狡黠,她不想吃亏,想了想,目前能极速消气的只有那个了。
活了21年,她还没正儿八经啵啵过男人的脸,即便是西方礼仪,她都是贴脸,从不亲亲。
反正再也不会见面了,为何不呢?
晏知愉一鼓作气,想干就干,飞速冲出检票口。
得知是误会,警察也不敢再掉以轻心,五人索性跟在谢宴洲身边。
再看看他本人,哪有刚才温驯的模样,又是那副人狠话不多的矜傲姿态。
警员带他往回走,走没几步,却听到后面有女生用流利的中文高喊“弟弟,等等。”
谢宴洲停下脚步,蓦然回头,黯淡的黑眸瞬间涌进金光,一个白色身影逆着霞光朝他急奔而来。
便衣全员戒备,捂住武器随时出警,意外却又再次发生。
晏知愉可不管众目睽睽,越过人群,踮起脚尖,勾下男人的脖颈,吻住他侧脸。
*
从回忆中脱离出来,晏知愉很社死,脸颊升温。
她羞得捂脸遮挡,后退拉开距离。
看她急流勇退,谢宴洲往前挪动半步,唇角勾出浅弧,“记起来啦?”
晏知愉闷闷地“嗯”两声,当日啵唧得逞,她立马掉头跑回美国。
自己也真是离谱,两次色迷心窍,迷的还是同张脸,可居然认不出是同个人。
她岔开指缝,偷瞄谢宴洲的表情,发现他皮笑肉不笑,好吓人!
这次怕在劫难逃,现在躲进卧室还来得及吗?
可万一对方和她一样,记性时好时癫,不就安全了。
她单脚迈前半步,仰起头,“你还记得细节吗?”
谢宴洲眸底闪过戏谑,一字一顿回她,“记得一清二楚。”
侥幸全萎了,晏知愉慌得双眸瞪大,又沿着墙边缩退几步。
确定安全距离,她鼓足气势挺腰,“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能仗势欺人,犯法的!”
“我又还没欺负你。”
小兔子胆怯的样子还真是久违,谢宴洲饶有兴致地回味,忍不住想起落下承诺那晚,她从被窝里探出头的小可怜样。
后来,他失言了,临别时女孩明明很生气,却还跑过来亲他。
此去两年,他无数次想起那个傍晚,都琢磨不透她的动机。
两人的脑回路如两道相反的抛物线,越飞越远,回过头看,他俩从未同频。
亦如当下,他不懂她在怕什么。
可小兔子不知道的是,她愈躲,愈勾起他的坏心思。
谢宴洲俯腰直视她的眼睛,深如沼泽的黑眸仿佛要拉她下坠。
他弯起唇角,声音入蛊,“还是,你觉得我该做些什么?”
阴影侵拢,晏知愉呼吸滞了片刻,板起脸,正经地转移话题,“我觉得你该回去睡觉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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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洲诧异半秒,小兔子转移话题的能力足够生硬。
他伸出冷白指尖,戳戳她的额头,
“走了。”他敛回目光,步伐落拓转身,双手随意插兜,往门口方向走。
暂时得救了,晏知愉肩膀松懈,站在房内观望男人逐步走远,弟弟长大了,变化好大。
忽然,她眸底掠过精光。
谢宴洲可是目前商界最有话语权的人,如能获得他帮助,那她的人生不就易如反掌,进娱乐圈的问题不也就迎刃而解。
最近实在运气太差了,屡战屡败太过磋磨人心,她不想再失败了。
求生求胜的欲望强烈地充斥大脑,她咽了咽喉咙,抓紧机会追到门口,喊出两年前被迫才叫出声的称呼:“哥哥。”
冗长昏暗的楼道划破沉寂,谢宴洲顿住脚步,侧颈回望,女孩兴冲冲从后面追上来,跑到他身前。
“你明天还在公司吗?”晏知愉昂着下巴,薄茶色的浅瞳细闪荧光。
谢宴洲低眸睨她那张“我有事找你帮忙”的鹅蛋脸,小兔子还和从头一样,心事都写在脸上。
“什么事?”他径直发问。
“现在不能说,”晏知愉神情严肃地留个关子,又怕对方认为她在故意吊胃口,故而再补充,“太晚了,而且我穿得不正式,不适合谈正事。”
谢宴洲眸光深幽,她身着宫廷款白睡衣,头上还带着猫耳朵发箍,确实不是谈事的时候。
想起身侧还有三个男人,他敛了敛眉,转眸看向秘书和保镖,三人都目不斜视。
他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女孩脸上,“明早。”
“那我到时带雪糕一起去找你。”晏知愉浅弯唇畔定下预约,雪糕听到有它的份,也从窝内蹦出来,尾巴揺晃,穿梭在两人之间。
她弯腰抱它到怀里,举起它的小手轻揺,“和爸爸说拜拜。”
小狗很听话地叫了声,和妈妈一道甜笑,一人一狗贴着脑袋亲昵。
春夜凉风夹露,由远及近,撩动女孩裙摆。
谢宴洲眼底氤氲晦涩,停留半刻,薄唇启合,“夜凉,回去吧。”
两人分开各路,谢宴洲在保镖开路下,走出弯绕的鸽子笼。
上车时,他让秘书坐到对面。
车辆驶过一段路,李安夷见老板久久不言,便主动汇报早前交代的进展,“您要的房卡已放在套房办公桌。”
“嗯,”谢宴洲降下车窗,任由凉风鼓透车厢,静默许久,缓缓开口,“安夷,她不适合。”
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丝丝微凉,眼睛望向远处,情绪沉不见底。
李安夷与他相识多年,意会对方说的是霍总递交的Aurora签约申请。
没想到老板会不想她入职,他清楚女孩在老板心中是特殊的存在,但他亦看不清,他们是什么关系。
“谢董是担心她入职后太辛苦?”他站在打工人的角度接下话柄。
“她太单纯,斗不过那群老狐狸。”谢宴洲依旧望着窗外,两腿交搭,食指在大腿上点了点。
李安夷闻声顿悟,原来是预判女孩会受欺负,但她应该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弱。
他尤为记得女孩在首尔机场吻别壮举,以及街头骂人和开着轮椅搭载一米九二的老板流街狂飙,种种画面仍历历在目。
李安夷目睹全程,女孩小小身板给他带来巨大震撼。
可这话不兴说,思忖一周,他拿起专业素养,“我认为霍总会保护好她的。”
闻言,谢宴洲眼波微动,徐徐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