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瑶嘴角的笑格外的柔和,在金灿灿的黄昏下闪的格外耀眼。
看见这一幕,李苇眼眸里尽是藏匿的怦然。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慌的不行,只能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脸憋的通红。
他内心抗拒着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可身体却又很诚实的告诉自己,他竟然因为她的那些话,更加的无法克制心跳声了。
不行!不行!
不能这样!
他将自己的舌尖咬出血,稍微平复了一些自己的心跳。
“姑......姑娘......”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干哑的不成样子了。
“嗯?”江瑶将桌子上的茶水递给他。
李苇紧紧握着并不烫手的茶水,不着痕迹的深呼吸一口气。
“姑娘,奴才知晓姑娘是好人,姑娘对奴才,有再造之恩,可姑娘那些话原不应该给奴才说,姑娘贵为将军府的嫡小姐,更是日后的太子妃,这些话传出去,对姑娘不利。”
他心里打定主意,等离开了这里护送姑娘回到京都,他一定要离开姑娘身边。
去哪里都好,自生自灭也好,总之绝不能连累姑娘。
江瑶挑了挑眉。
不利?
她说的这些话,并未越界,她只是将李苇当成普通人一样尊重他,便成了一种不利。
皇朝世家,分别出种种下等人,并予以区别对待以昭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以及高高在上,上位者掌控着下位者的人权,以维持自己的特殊身份,从而获得理所应当的优待。
就如同现在的李苇,按照世俗往常,她应该表现的厌弃他,抛弃他,或者责罚他,打杀他,让他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彰显自己的高高在上,贵不可攀。
这在大家看来,才是一件正确的事,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她做的这些本应该显得寻常的事反而成为了异类。
江瑶转过头,看向帘子外意外的黄昏之光,这个世界上,存活了很多人,踩在同一片土地,呼吸着同一方空气,可是却偏偏过着不同的人生。
上等人,和下等人。
世家皇族,平民和贱奴。
一些人,剥削着另一些人的人权,打压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可是这里生活的人,却已经习以为常。
但生来便经历着这样的事,便是对的吗?
不,她不觉得。
眼前的黄昏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暗沉下来。
江瑶的嘴角却愈发的明亮。
她不觉得。
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突然,对于那些异常,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答案。
如果,她和北月一样,不是来自于这个世界呢?
那么她的失忆说的通,与从前的江瑶相比,变化太大也说的通,她骨子里的对这个时代的陌生也说的通了。
那么,她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江瑶的瞳孔逐渐变的深邃。
她得再见一见北月了。
半响,她放下手中的帘子,望着李苇。
他的眉眼向下,有些略微颤抖的不敢直视她。
明明干渴至极,茶杯里的水也丝毫未动。
她笑了笑,说道:“我正好,想与太子解除婚约,毁名声这种事,据我所知,我从前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如今即使再坏一些又如何?”
李苇怔了怔。
姑娘的意思是,想利用他?解除婚约?
他手一抖,里面的水瞬间洒了出来浸湿衣裳。
他慌乱道:“可是,姑娘,这样对姑娘......”
自从宸妃娘娘一事事发在民间后,到如今几年了,都还是百姓口中的茶余笑料。
这个世道,谁与宦人沾上关系,那将彻底沦为笑料,被百年不耻。
江瑶笑了笑,往他茶杯里添了一些水,“正合我意,与其进入太子府,被太子利用,你倒是为我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她的眼神暗了暗。
这样做,有两个原因。
第一,翻了年的四月,她便及笄了。
过不了多久,便是婚期了。
她不可能与太子成婚。
还有,她要找寻自己身上的秘密,她要知道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从前的江瑶,又去哪里了。
这一点,只能从北月身上下手。
第二,这样做,这样可以让李苇待在她身边安然自得一些。
她方才已经看出了他想离开的的打算,李苇不能离开。
看北月的反应,他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况且,私心里,她也不想要他现在离开。
只不过
......
“怕吗?”她问道。
一旦如此,他将成为众矢之首。
李苇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但反应过来后又有些懊悔。
他不是怕自己有危险,他是怕姑娘......
“既然如此,往后,也不要再提离开这件事了,全当是帮我。”
李苇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姑娘想与太子解除婚约,他是支持的,毕竟他也知道太子不是好人。
可是,他犹豫,她用这样的方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能帮姑娘解除婚约,然后再帮姑娘全身而退?
李苇突然瞳孔一亮。
他对着江瑶重重的点了点头。
二人对视一笑。
黄昏缓缓落下,待到临界点一行人便到了另一安置处。
江瑶一下车便迎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
晴天抱着江瑶,哭兮兮道:“小姐,你终于来了,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呜呜呜呜......”
江瑶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别哭,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听说啊,你这小丫头趁我不在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晴天离开她的怀抱,抽了抽鼻子。
她低下头抽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带着鼻音,坚定道:“小姐,您将我交出去吧!”
“这一生,我也算是救了这么多百姓,功德圆满了!我不后悔!虽死无悔!”她骄傲道。
倒是江瑶懵了懵,她反应过来伸出手敲了敲小丫头片子的头。
“交什么交?我自豪还来不及,怎么交你出去?”她好笑道。
晴天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依赖的在家瑶身上拱了拱。
“小姐,你真好。”
江瑶再次摸了摸她的头。
许阳在二人身后看见这一幕,脸上闪过怪异的表情。
“这是大小姐?”
简仁点了点头。
“没想到吧,这一个月,大小姐当真是有了将军的风范,不愧是将军的血脉。”
许阳点了点头。
他是真没想到小姐现在变成了这样。
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那个胡搅蛮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怪不得他们说相信她。
如今看来,晴天的安危倒是可以不用担心了。
“好了,一路奔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天色也黑了,先休息吧。”江瑶说道。
“是,小姐。”众人纷纷应答道。
众人休整后,江瑶一觉直接睡到了天亮。
刚睁开眼睛,就听到门口一阵声音急切的传来,“不好了,出事了,小姐!”
晴天腾的一声打开房门,气喘嘘嘘道:“出事了,小姐!”
江瑶立马清醒,掀开被子,便套衣服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苇!李苇出事了!”
江瑶穿衣服的手顿了顿。
“说清楚!”
晴天进屋,扣上门。
“今儿个早上,李苇早起想给小姐炖些补气血的汤,没想到在厨房遇到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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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的老乡,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李苇就吓的将自己刚烧好的热水砸身上了,整个人吓的蜷缩成一坨,手上指着李苇直呼妖孽,然后就跌跌撞撞的跑了。”
“事后我问李苇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字不言,只说是误会,然后我就没有追问了,然后就在刚刚。”
晴天喘了喘气。
“大家都说这次洪水是因为李苇才出现的,所以现在要将人绑了活烧,他们人太多了,卫风他们根本拦不住,又怕伤着人,也不敢动刀剑,怎么办啊小姐.....”说着晴天带着些哭腔。
听到活烧两个字,江瑶瞳孔猛的一缩。
“在哪?”
“在不远处的一个悬崖旁边。”
说完江瑶便不见了身影。
“诶,小姐,咱们一起去。”
江瑶骑在马上,心里冷静的思考。
在掉下洪水的时候,李苇说他自己从小生活在柳河旁,他是本地人,那么有认识他的人也不奇怪。
记得他曾经说过,他小的时候,有人为他断命:命中带煞,六亲绝缘,刀尖舔血,恶有恶报,一杯鸩酒,野狗啃食......
这句话,他家乡里的人都知晓。
他从小便被他人视为不详的征兆,一旦有任何厄运,第一个都会联想到他。
他从小是被欺负着长大的,村子里的孩子们,大人们都厌弃他,他母亲早逝,无人抚养,没有吃食想做工换一些吃食却没有人肯要他,他只能将脸上糊黑,沿街乞讨,一开始没有人将他认出来,偶尔会怜悯一些给他些东西。
后来他被认出来后,就连猪吃剩下的潲水都要不到了。
他经常被饿醒,若按照寻常人的活法,他只怕早就被活活饿死了。
可是尽管饿的想死,却饿不死,只能硬生生的扛着。
到八岁那年,他光着脚,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直到脚底血肉模糊才终于走到了京城。
那两年,是他最幸福的时光。
尽管人人都瞧不起他是个叫花子,可是起码常常遇到好心人。
他第一次吃到馒头,是在京都的梨花巷子里,一位好心的大娘给的。
他总是想,以后成年了,有人肯要他做工了,他一定会报答她。
只是没想到,十岁那年,他进宫了。
他以为他刚开始的人生,却恰好终止在了那年。
江瑶死死握住缰绳,眼底有些猩红。
这一次的洪水也是。
他们遇到了李苇,因着那条断命,他们便将他们的不幸自然而言安排在李苇的身上。
人们总是因为自己探不到的谜底,而将罪责安排在别人身上。
李苇,你这一生,究竟要承受多少磨难。
如果上天有眼,他做了这样多对你不公平的事,总要弥补一些回来。
千万......不要有事。
“驾!”
一刻钟后,二人到了村庄的悬崖旁。
一眼望去,他们竟连棚子都已经搭建好了,李苇正被绑在棚子的中间。
他抬起头看到江瑶,嘴角露出微微一笑。
“姑娘......”
距离有些远,江瑶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是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嘴型。
他在唤她!
只听前方大喊一声,“点火!”
“住手!”江瑶从身后喊道,她下马奔去。
卫风见此纷纷收剑往她身边靠。
众人也纷纷朝她看过来。
人群中议论纷纷。
“这个好像是江家的大小姐。”
“对对对,这个才是,我昨日夜里就听说了,之前那个是假的。”
“她来做什么?莫不是来监刑?”
......
“为何滥用私刑!”江瑶对人群中大喊道。
拿着火把的人上前解释道:“江小姐,您有所不知,这个人是灾星!”他抬起手恶狠狠的指向李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