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的某日,林言不过是吃饱喝足的小憩了一会,待睁开荔枝眼时,两栋小筑安静得只剩翠鸟欢鸣。
南宫昱捣鼓着一肚子墨汁,又不知将玥儿带去了何处赏花谈情。一个冷漠之人要日日装得温和,也真算得上是种折磨,说来确然比他杀人更难。
风卷蔷薇纷纷洒洒,对面的小筑窗明几净,却并未有轩辕明夕朗月清光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跟去瞅人谈感情了。
他既对玥儿无意,又并不爱凑热闹,真是不晓得见人谈情到底有什么可看。
而对于身体异常之事,书神大人不张自己,林言没捋出个所以然,也只得暂时作罢,毕竟她向来很识事务。不过任务受阻,这可多少有些令人发堵,因此她只得多吃多睡来补充元气了!
在小筑外晃荡了一圈,连洛岚嫣和司马连珏那般配的一对玉影也没瞅着,不晓得到底是跟去拆人鸳鸯了,还是自顾去玩了。
总之没寻到半片人影,林言闲出了些无趣。
午后的阳光正好,她透过指尖往茂密的树头望了望,荔枝眼半斜了好一会,嘴唇动了动似是打算说些什么,可终是没溜出半丝话来。
摸了摸肚皮,约莫还能来点下午茶,林言便自个晃出了客栈。
人群拥攘,很是热闹,她吃得可欢了,一对荔枝眼闪着满足的光。可她逛着逛着,莫名感觉后脊发凉,似乎有人在窥视自己。
这毛骨悚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迅速扭头,又旋着身子四处打望起来。当然,以她这身手,自是什么也未寻出来。
心头莫名一慌,林言认为还是回客栈稳妥些,折身往回走时,哪晓得双脚却不听使唤,走着走着就晃到了城外。
群山环绕,她停下呆滞的脚步,整个人宛若丢魂一般盯着溪流,清澈的水里还映着对荔枝眼,五分迷茫,五分惊诧。
这是什么鬼,她不是要回客栈吗?怎么走到这来了......
林言压根回忆不起方才是怎么走来的,她心头一凛:“难不成是那道目光,是他引我过来的,妈呀,一个丫鬟怎么还能被盯上,他要干啥啊!”
念及此,一颗心颤得如狂风中的小草,她搓了搓胳膊,又“咻”地转过头,警惕地打望起来。
一座不高不矮的山,满目青翠,荔枝眼瞪得浑圆,这很适合藏人,不行不行,她得赶紧溜。
虽是这么想着,也该这么做。
然,提起的步子却又缓缓落下,不知是向天借了几百个胆儿,林言尖着嗓子叫了声:“呵呵,不知是哪路英雄相邀,既然来了何不出来聊两句。”
话音刚落,她就跺起脚:“阿呸,我这是在干嘛,我在说什么飘话!”
好在即便心跑得比野兔子还快,她面上尚算镇静,看不出多怂。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无声地从树丛里跃出,他逆着光,一步步走来,冷白的脸在阳光下显得不算特别冷漠。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叫还真将人吼出,林言的一颗心都快要奔出了嗓子口,她瞪着铜铃大的眼,心头虽慌,好在还残存着几分神智。
她乃炮灰丫鬟,自不会有什么跟踪的价值,那此人定然和玥儿有关。她虽在南梁皇宫呆了整月,可却并未见过与玥儿亲近的任何一个男子,是以只能靠感觉来猜测。
这是朱樾炆?不对,他一副自恋脸,绝不长这样。尚辰?不对,他是温润公子型,不至于会有如此疏离之感,君千就更不能了,他不是文弱书生?那就只剩下沧夜......俊朗,沉稳,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像。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就在林言认为此人就是沧夜,提了嗓子准备喊出一个“沧”字时,那急切的声音又顿然落了回去。
不对啊,按理说沧夜和小春可是熟得很,他绝不该是如此陌生的眼神!
念及此,林言将脖子缩了缩,难道不是玥儿身边的人,是跟踪南宫昱的!!!
树叶闪着明晃晃的光,山岚上还飘着些洁白的云,成群飞鸟悠然而过。
林言瞧着那冷白侧脸,心中倍感惶恐。
跟着南宫昱的人,仇人?天狼堡的?暗影阁的?
对,好像是有人跟着狼崽子来着,对的,哪路护法来着,冥火,冥风......
她记玥儿身边之人倒一个不落,可到南宫昱这边,竟是连人的姓名都记不全。
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声,林言猛地地一阵恍然。
哦,对了,还有冥河,是冥河,先前在若湖时他就在,这人如此形容,是他吧!!!
当“冥河”二字在舌尖打转时,那道冷峻的声影已飘然而至。
冥河注视着她抖得跟簸箕似的身子,平淡开口:“你叫我。”
“啊啊,我......”话挂在舌尖抖得很不利索,林言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秉承着识时务为俊杰的原则,她吞了好几滩口水才干哑道:“吶,那个,不知大侠唤我来是有何指教?”
这一声大侠虽叫得违心但顺口,她可晓得暗影阁都是什么人,人怂就该心里有点数!
“你说呢,”冥河盯着她,一双眼尚算温和。
说?俺就是个丫鬟,大哥,你搞错木啊!
林言抖着一身鸡皮,却扯开一脸谄媚的笑:“不知大侠有何指教,只要我能出力的一定在所不辞!”
她过往最不擅溜须拍马,不过经历了百次穿书体验,眼瞅着小命堪忧,也还是能违心得很利索。
人一向具有见风使舵的本领。
见其如此识相,冥河倒也颇感意外,索性他并非是个爱讲废话之人,他从怀里掏出白玉小瓶:“将这个倒入酒中。”
“啊......”林言不自觉地长叹了声,又怕惹怒他,赶紧找补:“这位大侠,可否放过我家小姐,您也知道她是无辜的,而且她又不会功夫......”
声音越来越弱,似是乞怜。
冥河的目标本就不是玥儿,似是大发善心地拿出另一个白玉小瓶:“这粒丹药给她服下。”
回答依旧简短,纵然林言心中有诸多疑惑,可她哪里敢造次,连忙双手接下,宛若捧着玥儿柔弱的生命。
正在这时,一把寒刀却瞬间架上了脖子。
冥河冷声:“知道不从的后果吗?”
锋刃仿若带着地狱来的杀气,吓得林言扑通摔倒在地,抖得似个柔弱的小鸡崽。
正在她颤抖地准备应个声时,一道清风挡了过来,来人是轩辕明夕。
方才他回客栈没见着林言,在加蓝一番边角的暗示下才找了出来,还好来得及时。
见到来人,冥河眼泛寒光,却并无打架之意,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轩辕明夕自然晓得他是谁,也并未追上,转而蹲下身,关切道:“小莲姑娘,还好吗?”
脖子上虽已没了刀,可好似有冷嗖嗖的余温残留,林言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盯着指尖的血迹,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原来这就是她过去向往的江湖,刀会不知何时架到脖子之上,人会不知何时死去,如同她劝说玥儿时讲过的话。
江湖,嗜血的江湖,杀人不眨眼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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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脖子只是微微破皮,和手指被树叶划了道小口子并无两样。不过见其一副惊恐模样,轩辕明夕还是温和道:“小莲姑娘放心,你脖子上的伤并无大碍,回去抹点药膏便可。”
这温润的声音多少还是有些用,如同浪花翻滚后渐渐平静,林言紧绷着脸点了点头。
见人依旧呆坐着,轩辕明夕起身,伸出手:“小莲姑娘,我们先回去吧。”
顺着修长的手指望去,他迎着余光,好似天神。林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在指尖相触的瞬间缩回。
以为是自己唐突,轩辕明夕收回手,清水眼眸含着关切:“你能站起来吗?”
“我......我腿软,等等啊,”林言侧过头,暗骂自己在他面前总如此没皮脸。
将手用力地撑在地上,她试图起身,但腿子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她只得呵呵地笑了声,尴尬道:“不好意思啊,麻了,麻了好像。”
预料到此,轩辕明夕淡笑着将月心剑伸到她面前:“小莲姑娘不要怕,我带你回去。”
如此抚慰人心的声音,温和的容颜,林言突感心头一酸,差点要涌出泪花子来,她赶忙垂头将月心剑握住。
恐她还心有余悸,轩辕明夕顺着剑身渡了些力过去,一边猜想着那日在若湖组织行刺的是否为冥河。
手握月心剑,林言只觉有温润的气流往心里钻,好似崎岖不平的山路也变得平整起来。
不过终是有些后怕,为转移注意力,她盯着月心剑问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可真是稀奇,感觉热乎乎的。”
“它叫月心剑。”
“月心剑,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查觉到她的气息已不算紊乱,轩辕明夕微微一笑,忽又想起冥河递给她的东西,便顿然转过身。
林言正好奇地摸着月心剑,差点没稳住步子撞过去,好在有剑挡着。
轩辕明夕温和一笑,伸出手:“小莲姑娘,把方才那人的东西给我好吗?”
“哦哦,”林言结巴了两声,乖乖地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瓶,毫不犹豫地递了过去。
“小莲姑娘,这解药只有一颗,你真的会按照他的意思下毒吗?”
本来接冥河的毒药就是权益之计,林言怎会有下毒的胆儿,即便她看不惯南宫昱也做不出来。
摆摆头,一双荔枝眼很是真诚:“怎会,我绝不会伤害你。”
话毕,林言又感觉自己的话有那么点形容不出来的意思,继而转下眼,灰溜溜地往前走。
她认为自己不能和他聊太多,否则指不定会蹦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来。
不能说话……那红娘计划该怎么搞……
瞧着她局促的背影,轩辕明夕眼眸微转。
加蓝认为很有必要趁热提点:“小夕夕,你可是越发好奇莲丫头起来噜。”
“嗯,小莲姑娘确实很特别,我也说不上为什么。”
“那你多和她相处噜,多了解了解或许就晓得那是什么,指不定对你修行月心剑有所助益!”
话已说到如此份上,加蓝往空中瞟了眼,旋即将头缩回翅膀。
听出了这明示,轩辕明夕笑道:“原来小莲姑娘身上具有某种我不曾知晓的品质,倒是我大意了,那日后我好好观察。”
月心剑,顾名思义需洞悉人心,是以对人体察入微亦算修行。
他的话听来不算有问题,然,加蓝却翻了个黑漆漆的白眼:“一个是又冷又硬的石头,一个是七窍通了六窍的木头,可真是,我可怜的丫头们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