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秦慕琅险胜。
第二局,宁远伯自然心有不甘,步步为营,棋锋凌厉。几乎开始便下了杀招。秦慕琅几乎是没有还手之力。很快便抓耳挠腮,嘴唇紧咬,棋子一直悬着,不知下在哪里。
一旁的徐老头,羽扇轻摇,遮着自己的笑意。
秦慕琅觉得输了也不难为情。毕竟自己只是个小学组的冠军。就当她打算把两颗棋子轻放在棋盘的右下角,示意“我认输了”。
她的手却不听使唤的把一颗棋子弃下,把另一颗白棋放在了棋盘黑棋包围圈中。
她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控制,但她觉得这和放两颗棋子认输几乎相同,无异于找死。
对面的宁远伯也这么看,“你何必找死,作为一个棋手,连认输都不会吗?”
可一旁的徐老头却露出了惊异之色,“她没认输。”
宁远伯不信,仔细看了看,又补了一子。
秦慕琅突然觉得自己的嘴抽了抽,她一想,不好,牧云格来了。
只见牧云格不假思索的又下了一子白棋。
一旁的徐先生激动的站了起来,不停的用扇子拍手道:“妙,妙,白棋活了。”
宁远伯自然瞪了他一眼,但他是个棋痴,眼睛里只有棋,哪里管宁远伯送来的白眼。
很快第二局,牧云格反败为胜,又下一局。
徐老头眼下虽看这女子已经有了几分欣赏,但本着和宁远伯多年的情谊,劝道:“这前两局是摸清对方的路数,后面才好下手。好比比武之人,多是要摸清对方的拳路,才好反败为胜的。”
他这话在宁远伯听来,没有丝毫的安慰,反而格外刺耳。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对手,突然觉得她的眼睛和之前有些不同。若之前她还有些轻佻,随性。但现在,她双眼冰冷,胜券在握的凌厉如利刃般让人胆寒。
他自然不惧这样的眼神,但是不得郑重其事,稳扎稳打开始了新一轮的棋局。
非常不幸,第三局和第四局他不管他如何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一旁的徐先生其实已经坐不住了,在他下的不太对的时候,总是咳嗽,在他下的对时,把茶盏重重落下,给他打气。
和两人作战,但对于牧云格来说,云淡风轻。她棋法清奇,凌厉,擅长以险棋来破疑阵。其破解之法常常出人意料,让人输的不明所以。
在输了第五局后,徐先生神色已经慌乱,头发被他自己抓的散乱不堪,如患失心疯。他拉住了小虎子,“快,快,去寻个爷来。”
小虎子早知不妙,他见他的主人此刻眼睛满是血丝,嘴里喘着粗气。下棋的手早已不像以前那般轻盈落定。每一步都像他战场上投石机投下的石子,重重的砸在棋盘上。
小虎子寻来的是小五爷,小五爷一来人立刻吓傻了。眼见着自己的父亲汗已经湿了满背,头发松散,鬓边青筋爆出,满脸紫红色。眼神凶狠的盯着棋盘。
他一只手在下棋,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摸那把放在棋桌旁的刀,眼见着刀柄已经出鞘,露出雪白锃亮的刀身。
和他父亲的凶狠对比的是对面怡然自得的秦慕琅,她已经不再看棋盘,把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着。数到八时,她把她那细弱的小手戳到了他父亲眼前。
“老头子,你已经输了八盘了哦。”
那得意全然不顾对面人的死活。
一旁的徐先生已经抖如筛糠的站起身告辞了,小虎子更是拽紧了小五爷的衣服。
“五爷,怎么办?”
小五爷还能去请谁,谁招来的祸害找谁呗。
一到辽阳军营,营中的所有人都没给小五爷好脸,他虽有官职,却从来没有如哥哥那般带过兵。所以稍有资历的多也不把他当回事。
平日里他来搭马车,走进军营,今日却策马狂奔,打算直冲军营,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原来他还会骑马呀。
当然这话还没人问出,他已经冲了进去,日常办公的地方没找到他大哥,他直接冲到练兵场,他果然在那。
这般折腾,他早就灰头土脸了。
李若松见他时已经猜到来意,“她又闯了什么祸?我可不去救她。”
小五爷并不意外他的态度,和上次如出一辙,为什么每次着急的都是他呢?
眼见着碰了一鼻子灰,他当然不甘心,脑筋转的奇快道:“这次不是她,是爹爹。你再不回去,我们老爹就被她气死了。”
这倒也不出李若松的意外,论气死人的本事,他那小妾可真是个人物。
“你找我做什么,找娘去呀。女人还得女人去管。”
小五爷用一种冷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开始露出一丝狡猾的笑。“秦姨娘和爹赌棋,若赢了十盘,可以让爹替他办件事。现在我告诉你,她已经连赢了七盘,若再赢下去,爹爹会答应她什么要求呢?你不如猜猜?”
他的眼神满怀深意的看着自己那骄傲的大哥,“会不会让人捆了你,任她责罚呢?”
“我是圣上封的都督。”李若松吼道。
小五爷哼了一声,朝他唾了一口,已经转身上了马,头也不回的摇了摇手,表示再见。
那些曾经看不起小五爷,叫他闺阁将军的军士,这次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了,果然虎门无犬子,好生厉害。
李若松被如此奚落,怎能饶了他,骑马追了过去。
一旁的军士,没有一个惊讶的,默默的目送他骑马离去。其中他的近卫江宁最是了解他,叹了口气道:“还是秦姑娘厉害,看将军这追的速度,怕是比小五爷还早到府?”
李若松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下到第九盘了,以李若松的看,这棋只差他父亲一个投降了。全无机会,毫无生机。他那傲娇的妾室,已经夺过宁远伯的扇子,悠悠的扇了起来,轻蔑的连看都不看棋盘了。
这幅样子连他都看的牙痒痒的,何况是对面的宁远伯。
但他却发现自己的父亲面色阴冷,苍白的须发被吹起,有一丝悲凉感,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他手是摸着刀,但李若松却感受不到杀气,悲凉之感让他觉得,这是要被羞辱后拿刀自尽。
他放眼看了看,四下只有宁远伯的侍童和棋友徐先生,此刻都已经躲到了假山后。
他上前了几步,故意咳嗽了一声,下棋的两人终于看到了他。
秦慕琅见他,斜眼看了,便转头不再看他了。
他父亲抬头看了他一眼,满眼愤色,也不再看他了。
他被这俩头不待见,本想转身就走,但远远的看见小五爷带了一帮子人来了,服色看多是女人。
他突然叫了声“不好。”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的抱起秦慕琅。抱的时候,特地幅度加大,不知是裙摆的波折还是绣鞋的灵动,一下就把棋盘踢翻了。
只见黑的,白的棋子如豆子般滚落了一地。秦慕琅自然不干,伸手便打,“我都快赢了,就你坏我好事。快放我下来。”
她还不甘心,转头对宁远伯道:“老头,棋我可记得。待我下来,我们继续。”
李若松见众人近了,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他本以为他爹会明白他的意思。
却见宁远伯抽出了刀,用刀尖对着他道:“逆子,你干什么呢?我不是输不起的人。放她下来。我们继续下。”
李若松急的汗都下来了,给父亲使眼色,“爹爹,娘带着一群人来了,你想他们知道这个结果吗?”
趁他愣神之际,用脚把刀踢飞,用自己高大宽厚的身子挡住了父亲。
小五爷领着一群女眷,没看到宁远伯,却大刺刺的看到李若松抱着秦慕琅。
有的女眷已经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小五爷却眼尖看见地上的刀,捡了起来,“大哥,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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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松并不答,却朝他嘿嘿一笑。
背后的宁远伯立刻窜出,一把抢过刀,推了他一把,“成天在女人堆里就算了,今天把她们招来这里干什么呀?”
他的台词已经在明面上了,你带这么多人来看你爹丢脸吗?
其实这可真怪错小五爷了,他见他大哥不管,只得去寻母亲高老太太。哪里知道高老太太正和一群女眷们赏花。小五爷也不敢讲,只讲让她去看看父亲。这高老太太不明所以便带着自己一众姐妹来了。
她不明白什么事,又护小,把小五爷挡在身后道:“他是想让我看看你,你也不用气的拿刀呀?”
宁远伯见人多,把刀收入刀鞘中,“就你护着。”
高老太太见到地上散落的棋子,“你在这里下棋呀,和谁呀?”
秦慕琅在李若松怀里挣扎,嘴巴终于挪开了他那双粗大的手道:“和我,和我。”待她还想炫耀战绩。嘴又被严严实实的按住了。
众女眷立刻看向她,但见她在李家大爷怀里扭动挣扎,觉得这两人果然是少年夫妻。
高老太太是个心细的人,她一眼看向秦慕琅,见她神色得意,再看向自己的丈夫,见他眼神躲闪,颓丧,早已猜出了结局。
但她那一众姐妹却一心想巴结他们,“我听说宁远伯这棋下的辽阳城第一。你和他下,有些自不量力了吧。”
这话气到秦慕琅了,她眼睛愤恨的看着李若松,李若松却求饶的按着她。
这话一天前说,宁远伯必定趾高气扬,现在说起,他羞红了脸庞。低着头,都不敢看众人,特别是秦慕琅。生怕她揭穿刚刚的棋局。
秦慕琅开始懂李若松的苦衷,但是心气不平,想在李若松身上撒气,却面对坚硬的盔甲,伸手之处都是坚硬的铁板,想下手都没地方。她想咬,见人太多,又下不了口。
气的干瞪眼的她,抬眼看他,终是多日不见,心突然被人拧了一下,满眼的情谊化为泪水,在眼里打转,这便收了口。
李若松见她如此,也是一愣神。
他也有千言万语困在心头,见她那一眼,仿若河堤破口,汹涌的情绪让他不能自已。他不得不转了头,不再看她。
宁远伯见他降服了秦慕琅,给李若松递上了肯定的目光。
大儿子能降服那样的女子,果然有本事。
这几人的神色怎么瞒得过高老太太,“赢她做什么,也就是我这老头闲得无聊罢了。”
本以为下棋的话题终于结束,有一位年轻一些的妇人道:“早听说提督大人得了一房妾室,宠得紧。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你们看,抱着都不肯放呢!”
这话道出了众人的心声,一群子女人都偷瞄了一眼抱着秦慕琅的李若松,笑了起来。
高老太太虽不知他们怎么和好的,但也不免尴尬,“老大,快把人放下。”
李若松觉好不容易控制了局面,怕放下她后,她又搅局。
再说她许久不见她,着实想她,不舍得,怕她跑了。只有在自己怀里,他才有那么点安全感。
可秦慕琅见他丝毫不看他,气的在他怀里左摇右扭,她要去和老头子再下一盘。
这番挣脱,没有让他丝毫松开臂膀,反而更用力把她拥在怀里。未卸去的盔甲搁着秦慕琅肉疼,她瞪他,他却不看她,她只能老实。乖乖的依偎在他怀里,娇软如猫。
没人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缠斗,只是羡煞旁人的爱恋。
见她乖服,李若松觉得此地不能久留,不知这些女人还能说出什么,也不知这怀里的女人能乖到什么时候。
他羞红了脸,当着一群人面道:“父亲,母亲,我这些日子忙,许久没见她了,有些想她了,想和她叙叙旧。”
在场众人只有小五爷不涉风月,听不明白,其他人,特别是那群女人,全都红了脸,心道【果然是血气方刚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