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戏班子众人出演角色的手办，这个是小扭蛋，这个是剧目里提到的蹴鞠挂件，茶包也是剧中茶楼的同款，茶叶是上好的龙井，如果爱喝花茶的话有玫瑰和茉莉……”叶舒绘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桌上的商品。
阿云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摆弄着桌上的小扭蛋，几乎爱不释手。
“上好的茶叶，尝着喝尝着买嘞——”
另一边，伴随着沈建的吆喝声，一旁的谢清时非常上道地泡了壶茶，又取来茶盏，专门为何晏先倒了一杯：“前辈您先尝尝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明天给您拎两包过来。”
“舒绘这徒弟倒是嘴甜。”何晏老脸一红，专门夸了一句。
他摩挲着杯壁，打开盖子轻轻吹了口气，茶叶浓郁的芬芳便扑面而来。翠绿的茶叶在杯盏中舒展开来，自有一番滋味，让人心旷神怡。
他最初听说叶舒绘收徒收了个病秧子，对于谢清时也是有些偏见，明里暗里还把沈建也骂了一顿，怪他没照顾好自己这个小师侄，收徒弟时也不帮忙看看。
但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倒越发欣赏起谢清时了。
外貌出色，演技一流，又能说会道有眼力见，品行端正性子坚韧，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不由得期待起来，等谢清时正式出道后，再加上如今的叶舒绘和沈建，能否让如今一潭死水的戏曲界重新焕发生机。
“哎，你当时怎么想的，收了小谢当徒弟？”何晏实在好奇，干脆问了出来，“先前我看走眼了，这可不是什么朽木，这是璞玉啊！”
叶舒绘这才知道了自己师叔这些天的纠结，有些哭笑不得：“……呃，他太美了后面忘了？”
——哪里有那么复杂的考量，她第一次看见谢清时的那张脸，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都说美色误人，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故而人自愿沉溺于美色，何来的延误一说？
能保持本心的人不多，叶舒绘只想从一而终，无论是人还是事，她都只会选择自己喜欢的。
“你有分寸就好，唉，但凡我家那俩孩子能有小谢一半的靠谱……”何晏感慨道，被阿云一个眼刀阻止了。
“……咳，那啥，班主，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阿云黑着脸捅了捅何晏的腰，生怕自家班主把他们的安排说漏了嘴。
“你这孩子催什么，难得有机会和我师侄多说几句话，再不多嘱咐嘱咐，被你们坑了怎么办。”何晏还反过来教训阿云了。
叶舒绘目瞪口呆。
不是说好了何晏一向护短的吗，怎么还胳膊肘往他这个外人上拐了？
无奈之下，她也不好和阿云闹得太僵，想了想从桌上取了个扭蛋递给阿云：“来来来，阿我记得阿云一直喜欢这些东西，你走之前先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阿云其实有些收集癖，爱在东坊走街串巷淘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回来。如今端详着这精致的小手工艺品，竟不知不觉有些走不动道了。
叶舒绘看在眼里，又怎么猜不出来她的心思，便亲昵地挽起她的手来。
“阿云姑娘若是喜欢，下次再有机会同台，我给你做一个带来好了。”
“你是说，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阿云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她用手帕挡住大半张脸，眼睛亮晶晶的，几乎喜形于色。
“对，阿云姑娘想要什么样的？”
“我想想……给我和我……和那个人各做一个，可以吗？”她眨了眨眼睛。
叶舒绘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指的人是谁，只是先应了下来：“等结束后你们二人一起去雁亭戏班，我们详细聊聊吧。”
接下来的两天，两大戏班的表演都很精彩，让观众们大饱眼福的同时，气氛也到了白热化。
叶舒绘早早带人到后台候场，敏锐地感觉到，候场区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来来往往的人和原本的全然不同，气氛也逐渐凝重。
到了第三天，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吗。
叶舒绘皱了皱眉，视线径直落在角落里正帮着阿云涂胭脂的黑衣男人身上。
“你还是来了。”叶舒绘说。
——合厢戏班年轻一代的双子星。
她早该猜到的，连阿云都主动出演，那不该来的也该来了。
这人她除了候场时在何晏身边见过一次之外，就没留下什么印象。反而是原主似乎和他更熟识一些，肌肉记忆诚不欺我，光是见到就头晕恶心后面忘了。
叶舒绘似乎在十六岁时进入了倒嗓期，老班主怜惜她这个徒弟，并未让她再上台过，这就导致了她继承班主时有了两年多的空窗期。
也是在这段空窗期，原主遇到了那个给她留下严重阴影的年轻男人。
“好久不见，小叶姑娘。”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屋内，逆着光，那男人在阴影之中眯了眯眼睛。
这个人很危险。只一眼，叶舒绘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是来自记忆深处的不适感，来自原本“叶舒绘”的记忆刻意模糊了他们相处的过程，唯有怨恨与诅咒刻骨铭心。
“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她从牙缝中逐字蹦出了这样简短的一句话，说是问候，但字里行间刀剑的铿锵，是很难让人无视的。
“自然是好极了。难得回来一趟，就得了消息说，小叶姑娘居然重新登台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那男子笑着鼓了鼓掌，浑然不惧落在自己身上的三道含义不一的视线。
阿云眼中的紧张与担忧、谢清时眼中的困惑与忧虑，以及来自叶舒绘的厌恶与……一丝微妙的兴奋。
“托你的福，还没死。”叶舒绘淡淡地说。
她改变注意了，她要在舞台上堂堂正正打败他。
“我倒是很期待雁亭戏班压轴的剧目。如果没猜错的话，叶班主的那部戏是改编自西洋的传统剧目《罗密欧与朱丽叶》吧。”阿敏说道，脸上难免带了些许得意之色。
各大戏班都把自己的手段藏着掖着，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揭露了叶舒绘的底牌，他猜测对方的表情肯定不怎么好看。尽管还不知道叶舒绘是怎么进步这么快的，但光是想想她无助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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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表情，就让他觉得无比舒心。
“师弟，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阿云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何氏夫妇收下他们二人做关门弟子时，本就因为他们二人性子互补，虽都是性子极傲之人，但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但最擅长给彼此泼冷水，反而因此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啧，师姐，你怕了？”他的声音无比柔和，眼神却泛着冷意，“你难道还对于叶姑娘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不是？”
就在这时，一柄折扇突兀地探了过来，敲了敲他的后背。阿敏被吓了一跳，声音戛然而止。
“没大没小，怎么和你姐说话呢。”
那声音含着笑意，听起来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阿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地转过身：“叶舒绘！”
只见一女子身着藕荷色襦裙，银铃悬于腰侧，风姿绰约，飘飘若仙人。正是刚从台上下来还未来得及卸妆的叶舒绘。
“昔日何夫人和我说，想将合厢传给阿云而不是阿敏，我当时还觉得讶异。如今看来，夫人乃是真正大彻大悟之人，一早就看出了阿云姐姐才是更有心气的那个。”
——毕竟，你也是姓云，对吧？
叶舒绘笑眯眯地说。随着阿敏的脸色越来越黑，她笑得更开心了。
若不是另一个叶舒绘曾经与阿敏有过冲突，她也不会这般容易地拿捏住二人的性子。
阿云和阿敏是表姐弟，出生于北方的京剧世家，跟着一大家子逃荒时来到的京城。居京城实为大不易，没过多久一家子便决定南下投奔其他亲戚。阿云和阿敏不知为何被家里人留了下来，何氏夫妇爱才，便收下他们作为关门弟子。
两人俱是天才，难免有些恃才傲物，而阿敏更是因为先前家里人抛弃他的事而耿耿于怀，合厢戏班过了好一阵鸡飞狗跳的日子，阿敏和原本的叶舒绘也是这段时间结下的梁子。
何晏长于戏剧，对于这两个孩子的管教还是有些束手无策。最终是何夫人拍了板，让这俩孩子出去历练，跟着戏班子走了大半个燕国。
再见面时，阿敏的变化无疑很大，比先前更加内敛沉稳——换句话说，就更有脑子了。若不是他主动找叶舒绘搭话暴露本性，她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班主，该回去了，何必和他们多费口舌。”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谢清时的出现可谓是恰到好处。叶舒绘暂时还未打算彻底与这对姐弟交恶，此时正好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
“那就用表演说话了，二位。”叶舒绘笑道，跟着谢清时离开了。
“云，你怎么看？”
等叶舒绘和谢清时离开后，阿敏脸上的轻狂与傲慢立刻收敛起来，几乎是判若两人。
“不管怎么说，四大戏班中纵观演技与创作，叶姑娘绝对已是当今东坊第一人了。”
阿云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
“还不是你当初非要招惹她！他们都说叶姑娘记仇，你把整个雁亭戏班都得罪透了，除了我谁给你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