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谢恂负伤
    《女史隐婚两年后》/子不语经年——晋江独发

    在山上的一夜没有预先想象得那么清静,山兽在不知道有多远的密林中嚎叫,声音穿过层层草木,变得曲折凄婉,令人听得发怵。好在营地四周都亮着火炬,帐内也被照得有几分通亮,萧懿鸾渐渐适应了山中夜晚,又听着同帐内扬城公主的气息,到后半夜也沉沉入睡,一宿无梦。

    次日一早,山林反而寂静下来,东宫的随从在帐外生火准备了早饭,沿着营地吆喝着大家都过去用餐。

    夜露凝寒,萧懿鸾起床梳洗过,发觉今日比昨日冷了许多。扬城公主还睡得正香,萧懿鸾过去叫了她一声,她竟像小孩子一样抓起被衾一角蒙住头,转过身继续大睡,萧懿鸾无奈,只好独自来到帐外。

    走出营帐便打了个冷颤,萧懿鸾一边搓着手一边在人群中瞟着谢恂的踪影,有他在的地方她便不靠近。昨晚从小河边离开后,谢恂在树林中看着她先回到营地,然后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帐中。如此分头行动,应该没有被人察觉。白日不比夜晚,不慎打了照面还是避开为妙。

    今日要去另一个山头,谢恂正带着人将帐篷挨个收起,萧懿鸾看见他之后便抬脚往煮早饭的锅灶走去。

    刚走出不远,却见太子站在她必经的前方,他肩上系着一袭墨色披风,神色端庄而清闲,看见萧懿鸾之后,目光没有移开。

    萧懿鸾踟蹰片刻,依旧如方才那般往前走着,走近了些便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本以为还会像昨日那样被他视而不见,不料太子抬眸觑了一眼她身后的营帐,然后轻飘飘问了句:“你从扬城公主的帐中出来?”

    “正是。”萧懿鸾恭敬回答着,心中在纳闷,难不成太子以为她会从谢恂的帐中走出来?

    彼此沉默一阵,萧懿鸾想着太子的问话似乎已经结束,便又施一礼然后错身从他身旁走开。

    太子身上的墨色披风被山间吹来的晨风卷起,忽然又在她身后开口叫了一声萧女史。

    萧懿鸾回身,茫然问道:“殿下有何吩咐?”这时她才发觉,太子脸色苍白,甚至唇边都没有几分血色。

    太子瞥了一眼谢恂的方向然后道:“陛下赐婚一事,你可有什么难处?”

    面对这番关怀,萧懿鸾缄默片刻,低头道:“下官没有难处。”

    “那好……”太子的喉咙动了动,换了漠然的语气道,“本宫有事要提醒你。”

    萧懿鸾一怔:“请殿下明示。”

    “因是陛下赐婚,所以后宫诸妃为表心意也会送出喜礼,按照宫规,这喜礼应当由皇后娘娘操办,但皇后眼下不宜出面,或许会由刘贵妃代劳。”

    又是刘贵妃,萧懿鸾想起之前杨琉说过皇后被禁足,太子今日又这样说,看来皇后的传闻是真的。

    太子特意提起此事,分明是有所交代。

    “殿下希望我如何做?”她谨慎地抬起头望向他。

    太子也望了她一眼,很快又避开目光:“你在扬城公主身边待了这么几日,陛下得空会召见你问话。若有机会,希望你能让陛下明白,你和谢恂的婚事,还是由皇后送喜礼最合适。”

    “下官明白了。”萧懿鸾领悟到太子没有言明的事。

    太子眉目微微扬起:“和你说话真是事半功倍。”

    萧懿鸾没有答话,因不了解太子脾性,所以分不清太子这是称赞还是冷嘲。只是自忖道:果然不出杨琉所料,太子想通之后会反过来帮皇后。

    扬城公主睡醒后,萧懿鸾陪她一起吃了早饭,然后一行人带着各自行囊往另一个山头迈进。

    新的营地位于一片茂密的山谷,即便已入秋,山谷中也是满眼翠绿,一条明快小溪贯穿而过,因为没有遮天蔽日的林木,所以阳光比昨日的山头更耀眼,站在半山坡上还能看见松鼠和野兔在林中穿梭不停。

    扬城公主兴致正高,提着弓箭打趣:“萧女史,不如我捉几只兔子送给你。”

    萧懿鸾笑道:“那我来帮你洗手绢。”

    谢恂从她们身后不远处撇着嘴经过,本来还想借机接近萧懿鸾,听到她们有说有笑,觉得自己插不上话,于是识趣地骑马离去。

    萧懿鸾反正无所事事,便拿着她和扬城公主昨日用过的几张手绢去溪水边洗一洗。太阳升高后,山谷里就没那么冷了,耳边流水潺潺,眼前阳光明媚,溪水从指尖流过的时候,让人产生一种虚度光阴的愉悦,萧懿鸾却一阵恍神,叹渺渺天地间的山水日月都是永恒,而世人看重的名利地位却有期限,如此的田园美景是否就比在御书台为几两俸禄奔波更值得用心?

    想多了又不自觉苦笑,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了陶渊明。

    倏忽之间,耳边像有野兽奔袭的急促脚步声,萧懿鸾警觉起来,抬头四顾,却没看到什么异物,正纳闷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这时猛然听见扬城公主站在半山腰大喊:“懿鸾快跑!”

    然后扬城公主拉弓射出一支飞箭。

    萧懿鸾闻声回头,看到一头身躯健壮的棕色野猪正沿着溪水往这边冲过来,凶狠的獠牙令人不寒而栗,一看就是在寻找猎物。

    扬城公主的箭射在野猪大腿,没有伤到要害,野猪却因此更急躁地往前冲窜。

    谢恂在附近听见扬城公主让萧懿鸾快跑,并不知发生了何事,紧张地漫山打量,看到那头野猪,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纵马赶来。

    萧懿鸾抓起手绢往营地的方向跑,手绢上的水滴了一路,整个人吓得几乎僵住,双腿不听使唤,越想跑快越是发软,气喘吁吁时,眼前一黑,竟踩进一个小土坑里摔倒了。

    扬城公主还在接连放箭,但野猪已经离她太远,难以射中,扬城公主气馁地剁椒。

    奔袭而来的野猪离萧懿鸾越来越近,萧懿鸾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以为自己今日难逃一劫,本能地用双手护住头。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却传来骏马嘶鸣声。

    谢恂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就地打了个滚之后覆在她身上,萧懿鸾惊慌回头,发觉谢恂在用他的后背作抵挡,野猪靠近后,一根獠牙径直戳入他的右脊。

    谢恂疼地叫出一声,肩上顿时鲜血直流,恰在此刻,一支来路不明的利箭射在野猪喉部,野猪应声僵住,步步紧逼的攻击力随之消退。

    片刻后,野猪喘息着又做垂死挣扎,谢恂肩上的血开始往下滴,萧懿鸾回头颤颤道:“你怎么样?”

    谢恂疼得咬牙,两只手还撑在地上护着她,无力回答。他忍痛顺着箭射过来的方向望去,看见太子阴测测地将手上的弓扔给身后随从。

    萧懿鸾发觉周遭开始有人往这边赶过来,于是试图挪动了一下,不料她一动就碰到了谢恂,谢恂肩上的血流得更多,萧懿鸾惊慌失措,只好继续趴在地上。

    “你有没有事?”她向身后问道,快要哭出声。

    谢恂勉强挤出笑脸,贴在她身上低语:“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一说完,血滴到了萧懿鸾的脸上。

    随从纷纷赶来,齐力把野猪的獠牙从谢恂身上拔出,谢恂惨叫一声,然后翻身松开了萧懿鸾。

    随行的太医急忙给谢恂上药止血,太子和扬城公主也过来查看伤势,二人商量一下,决定集合人马提前下山。

    太子让人腾出一辆运送帐篷和被褥的马车,吩咐左右:“快送谢大人下山回府吧。”

    萧懿鸾眼看谢恂被人扶到马车上,顾不上跟扬城公主道别,慌忙来到谢恂跟前小声道:“我陪你回去。”

    谢恂佯装没有听清,疑惑地眨了眨眼,想让她再说一遍,萧懿鸾正色呢喃:“你分明就是听到了。”

    然后他一脸满足地闭眼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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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原本站在人群中央,不知何时走到了边缘,萧懿鸾上车后瞧了瞧他,见他以手掩口,胸膛不受控制地震动两下,好像咳得很厉害。

    谢恂一路都在喊疼,他额上有汗,身上又散发着萧懿鸾先前熟悉的草药味儿,不知道是不是疼得昏了过去,闭着眼用头抵着她的肩一动不动,萧懿鸾害怕一不小心又碰到了他的伤口,于是让他靠了一路。

    这时她发觉,他偶尔能顶天立地,偶尔又像个需要人关心的小孩儿。

    马车停在谢府门前,萧懿鸾犹疑着要不要叫醒谢恂,还未有所行动,却听谢恂先开口道:“你这一路怎么这么安静?”

    他边说边缓缓直起身,顺手揩去萧懿鸾脸上的血迹。

    萧懿鸾顾左右而言他:“老夫人若是问起来,要跟她说实情吗?”

    “娘去庙里上香祈愿了,七日后才回来。”

    “那就好。”萧懿鸾叹道,“你接下来可要遭罪了。”

    谢恂天真地笑道:“但是你跟我一起回家了。”

    萧懿鸾也淡淡一笑,然后闷声道:“值得吗?”

    “这是什么话?又不是谈生意。”谢恂嗤笑,过了一会儿又冷静道,“只要是我想做的,就算是亏本也要做,血本无归也要做。”

    萧懿鸾听在心里,没有接话,低头陪他慢慢走回东院。青蝶和梦莲迟迟没有迎出来,一问才知,原来老夫人去庙里带了不少侍女随行伺候,青蝶和梦莲也一同去了。前院的几个丫头临时过来帮衬着,关心谢恂因何事受伤,可需煮药,谢恂只说让她们先下去。

    卧房内一片幽静,谢恂颇享受地由着萧懿鸾扶他坐在书案旁。

    “你要不要喝水?”

    谢恂哑然失笑:“你也歇一会儿吧。”

    萧懿鸾垂手站在他身边,想着自己在命悬一线时获救,由衷地对他道出一句:“今日多亏你。”

    谢恂笑了笑,然后垂眸思索一下,不得不坦诚道:“其实最重要的是太子那一箭,不然我也护不了你多久。”

    萧懿鸾暗忖着是该谢谢太子,但在谢恂面前又不便提及,又回想起太子今日种种奇怪行径,不免疑惑地喃喃着:“太子最近是不是病了?”

    她和谢恂的目光交汇一阵。

    “你关心他啊?”谢恂说这话时故作深沉,眼里的醋意却掩不住,又一把拉过她的手,手心顺着她的手腕往袖中游走。

    萧懿鸾半笑着缩回了衣袖,低头看见他的眼神,嗔笑着问道:“你还疼吗?”

    谢恂点头,又苦着脸道:“让我好受一点儿。”

    说罢,用完好的左臂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到自己腿上,萧懿鸾被他圈在怀里,顿时呼吸一滞,担心碰到他肩上的伤,双手置于裙摆上不敢乱动,清凌凌的目光打量着身下的谢恂。

    两人紧挨着彼此,谢恂呼着纷乱的气息不出声,迎上萧懿鸾的盈盈秋波,喉结颤了一下,然后闭上眼将躁动的唇压在萧懿鸾的唇瓣上。

    萧懿鸾也局促合眸,在静寂中感受着谢恂的贪图,她还记得第一次和他这样亲密是在狭窄的马车上,当时她心里知道不会被人看见,所以任由谢恂吻得越来越投入。此刻这样光天化日的,门还敞开着,萧懿鸾自然担心哪个丫头冒冒失失闯了进来,让人难为情。

    正忐忑着,谢恂居然攒着眉松开了她,他下意识歪过头看了一眼右肩处,试着抬了一下胳膊,然后疼得哼唧一声。

    萧懿鸾看在眼里,心慌神乱,想关心他的伤势到底是何程度,又想告诫一声:你老实一会儿行不行?

    但是方才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一开口便口不择言:“你到底——行不行?”

    谢恂正疼得厉害,听她说出这句话,眉毛不禁拧成两段,一边端详着她清澈面容一边露出扑朔迷离的微笑:“你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