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隐婚两年后》/子不语经年——晋江独发
谢恂回身想问萧懿鸾这是何物，可萧懿鸾正昏昏沉沉地合着眼，谢恂便没出声，弯腰捡起那丸粒，猜想应是香囊里掉出来的，于是又装进香囊里头。放入香囊之前还好奇地放在鼻间闻了闻，但是并未闻到什么香味。
萧懿鸾歪在枕头上等大夫，谢恂不放心地俯身低语道：“马上大夫要过来了，我不能在屋里待了，我先出去避一避，等大夫走了我再回来照顾你。”
她睁了睁眼，虚弱地点了一下头，心里很害怕，又莫名灰心，侧目喃喃着：“我怕我得了治不好的病症。”
谢恂心头一怵，咬着牙关克制住发颤，蹲在床头温声道：“不会的，娘去庙里祈过愿，有神仙保佑，咱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萧懿鸾勉强牵了牵唇，因自己双眼模糊，看谢恂时像是看水中月似的，忽近忽远，她艰难地抬手摸着他的脸道：“你别走太远。”
谢恂轻笑，手心覆在她的手上：“我就在外头候着，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青蝶站在门口急道：“公子，大夫马上就来了。”谢恂不得不将萧懿鸾的手放入被衾下，出去时身心异常沉重。
外头晴光灿烂，谢恂眼睫下的阴影却挥不去。这几日不知为何，他时常有一刹那的心神不宁，就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方才听萧懿鸾说那样的话，他实难平静。
梦莲进来给萧懿鸾披上外衫，又扶着她坐起来，不一会儿青蝶便引着一个鬓边有几缕白发的大夫轻脚走来。谢恂藏在院外的柱子后面不出声。
青蝶低着头对大夫解释道：“这是我们府里的表姑娘，今早起来便呕吐不止，浑身无力。”
大夫敦厚整洁，沉着点了点头，一边听着一边却在心内疑惑：这屋内明明有男子的起居气味，为何却声称病患是姑娘家？
萧懿鸾听着青蝶对大夫那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身份介绍，垂眸不语，好在大夫从容，听完什么都没过问。
一块丝帕盖在了萧懿鸾手腕上，大夫循例诊脉，萧懿鸾不懂医理，不清楚大夫会不会通过号脉知晓她服过什么药，忐忑地等待着结果。
号完脉后，萧懿鸾收回僵硬的手腕，大夫又抬眼观望一下她的脸色，略顿了顿，有条不紊道：“姑娘的病看似严重，实则是气血两亏所致，至于为何气血两亏——姑娘近来是否寝不安、食不香？”
萧懿鸾听大夫这般询问，便料想今日的病和服用疏泠丸无关，于是款款笑道：“我并没有寝不安、食不香。”
青蝶和梦莲面面相觑，觉得这大夫莫不是个庸医。
大夫面不改色道：“这就怪了，姑娘气血两亏，但面容上并无异样，想来气血消耗的时间不长，应是最近一两个月内的事。”
这正是她服用疏泠丸的时间，萧懿鸾猜想谢恂没走远，怕被他听到这些话，连忙找借口遮掩：“我近来公务繁忙，有诸多操劳，这病会不会是劳累所致？”
大夫却笃定：“既然姑娘寝食如常，这病便是外物引起，并非内因。近来是否贵体染疾？庸医给你开了一些伤气血的药。”
话已至此，萧懿鸾声音微弱地承认一部分实情：“我前阵子患过一次风寒。”
她指的是那次被关入牢房后又连夜去客栈投宿那一次，但如此一来，便将庸医的罪名扣在了唐芸头上。
大夫思索道：“治疗风寒的药也是要看体质的，若是用了太重的药，伤气血也是常有的。”
萧懿鸾附和着点点头，并不直视大夫的目光。
“姑娘眼下急需补血益气，若不仔细调养，将来嫁为人妇，恐怕不易有孕。”
大夫在桌前写药方，落笔之前，悠悠道出这番话。霎时间，整个卧房充斥着无声的躁动。
大夫走后，萧懿鸾背上冷汗不止，她知道那个药会伤身，但一直心存侥幸。还未回过神，谢恂已从屋外进来，她不知道他究竟听见了多少，又有什么话要问。
她缓缓抬眸打量他一眼，见谢恂身上穿着单薄的轻衫，萧懿鸾心有亏欠，不安地低下眼眸，抓着被衾一角不敢高声：“你听到了吗？大夫方才说我不易有孕。”
她听到谢恂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之后还轻缓道：“慢慢调养就是。”
青蝶递来大夫留下的药方，谢恂站在床前瞧了一眼，嘱咐道：“让谢兆拿上钱去抓药吧，厨房先烧水备着。”
侍女先后出去忙活，谢恂这才在床沿坐下，虽说心内也有几分忧愁，但比起萧懿鸾原先的担忧，已经是万幸了。
他细语安慰她：“等大婚过后，你就不用住在官舍避人耳目了。”说罢拍了拍萧懿鸾的手背，意味深长地挑眉，“大不了我到时再勤奋些。”
语毕，又贴在她耳旁说了些没羞没臊的话，萧懿鸾听得耳热，转过脸推了推他，戏言道：“别说了，我又想呕吐了。”
谢恂笑着起身，将衣橱的门打开取出枕头，再次看到那只空了许多的香囊，便顺口对萧懿鸾道：“你买的这只香囊好奇怪，我怎么瞧着里头的香料变少了？还有那个赤色的丸粒，一点儿都不香。”
萧懿鸾双手捏紧，生怕谢恂下一句就问她：这香囊里头究竟是何物？
她故作纳闷：“我没怎么注意，难道有老鼠偷吃了？”
谢恂将取出来的枕头垫在她身后笑道：“家里有好多只猫呢，哪来的老鼠？”又道，“我回头再找个大夫瞧瞧，我怕卖香囊的奸商以次充好，拿些伤身的劣物诓你。”
萧懿鸾脱口道：“你别。”
谢恂坐在床沿一脸惘然：“难道是谁送你的？”
萧懿鸾干笑两声：“你别这么疑神疑鬼的，不过是些小物件罢了，你若觉得不对劲，不如就丢掉。”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不愿让谢恂真的把香囊扔掉。
谢恂吁了声气，转而说起唐芸：“那个唐芸，看上去挺老成的，我还以为她医术有多高明，没想到给你开的药还会伤身。”
萧懿鸾垂头辩解：“兴许她并不了解我的体质，又或者是我当时太虚弱了，即使是普通的药，我也承受不住。”
“你也太好心了。”谢恂戳了戳她的脸，“现在你想去御书台也去不成了，好好在家养病，我让人给你告假。”
冬日渐冷，萧懿鸾足不出户地养病，整日忧心忡忡地，身体恢复得很慢。她怀疑大夫那天说的话是否太过含蓄，也许她的身体根本就调养不好？
两年前老夫人让谢恂娶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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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子嗣，如今她不仅无所出，还故意不让自己怀上孩子，若是身体再也调养不好，往后在谢家占着这个身份岂非太过贪心？
可是她事先没有考虑在内的是——有一天她会对谢恂如此难以割舍。
事到如今，萧懿鸾已经有所动摇，她甚至在琢磨，这次病愈后就再也不服用疏泠丸了，若果真怀上了孩子，她就先瞒着御书台的人，能瞒多久是多久，实在瞒不住才离开御书台居家休养。
主意已拿定，便奢望着一切能如愿。
谢恂近来对太子的传召置之不理，听说太子已经向陛下和皇后上书，打算废了慕容璇玑的良娣之位，谢恂情知太子这样做是为了让他自己从上次那件事中撇清关系，但心中仍难释然，准备另找时机辞去太子詹事一职。顺亲王若发兵篡位，他身为太子党羽必然受到牵连，谢恂不愿趟任何浑水，只求明哲保身。
于是谢恂一心在家陪萧懿鸾解闷，萧懿鸾却愈发心不在焉的，还有些冷淡，他以为她是在病中没有兴致，所以天天想着法儿逗她开心。
这日，马厩里有只母马刚刚产下一只小马驹，谢恂听说后，笑眯眯地回到东院对萧懿鸾道：“你前阵子不是说想要一匹马当贺礼吗？当时我搪塞着没答应你。”
萧懿鸾正翻看闲书，听到谢恂的话，淡淡地记起这一茬。那晚在客栈，谢恂问她升任副主事想要什么贺礼，她随口说想要一匹马，当时谢恂打趣说怕她跑了，之后这事便不了了之。
“你改主意了？”萧懿鸾从书上微微抬眉，泰然道。
谢恂浓眉一挑：“你随我来。”
萧懿鸾蹙眉疑惑，并不想挪动。
谢恂极力坚持，在书案前拉着她两只手腕试图将她拖走：“你去瞧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又软硬兼施，“你不走，我把你扛走了啊？”
萧懿鸾苦笑一下，只好放下书跟他走。
谢恂领着她往马厩走去，不多时，萧懿鸾闻见一股刺鼻的异味，想打退堂鼓。
谢恂绕到她身后轻推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指着马厩的一处草丛旁边道：“你看那儿——”
萧懿鸾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一只小小的马驹乖巧威武，像是刚刚才学会站起来，鬃毛柔软光滑，在斜阳下闪烁着别样的光泽，两只眼睛出奇得大，明亮有神，靠近草丛时发出悦耳嘶鸣，一旁的母马轻柔地用鼻尖触摸着马驹。萧懿鸾看得呆住，不由得往前走近些。
谢恂笑着跟在她身后，马厩的小厮们见二人来此，纷纷颔首道：“公子，少夫人。”
谢恂用肩抵着萧懿鸾的肩道：“现在这匹小马驹是你的了，给它取个名字吧。”
萧懿鸾想都没想便冲着小马驹唤道：“阿恂——”
负责照料马驹的小厮们皆低着头笑。
谢恂瞪大双眼转过头来，看萧懿鸾不动神色的样子，以为自己听错：“你叫它什么？”
“阿恂——”萧懿鸾又冲小马驹认真地唤了一声。
小马驹似乎很快接受了自己的乳名，迎着光回头朝萧懿鸾张望，嘴巴不停抖动。
萧懿鸾掩面轻笑出声。
她不知道的是，那是她和谢恂之间最后一份愉快的回忆，自己第二日午后便再也不会笑了。